“啧啧啧……真是好弓！”

    宁远把玩着铁木乌骨弓，口中啧啧有声。

    这柄弓以玄钢包柄，弓片是乌黑透亮的铁木，稍槽是同样漆黑如墨的牛角。

    整张弓打造简约又不失精美，身型如流水一般，在灯光下隐现着涟漪般的纹路。当真叫人爱不释手。

    乔银站在一边，等了老半天。但宁远非但没还给他，反而绞上了弓弦！

    这道弓弦，是用巨蟒的筋揉制后，再用药水浸泡而成，呈现出一种琥珀色的透明光泽。

    嘎吱吱……

    绞上弦后，宁远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弓搭成满月！

    “哎呀，你别开啊！”

    乔银终于忍不住喊了出来！虽说这柄宝弓能开上万次，但总归是有寿命的。

    好在宁远也适可而止，开弓之后便慢慢收力，舒缓的将弓重新放拢；乔银这才松了口气。

    “好弓，真是好弓！”

    舔了舔嘴唇，宁远依然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

    “你差不多得了！”

    小宁终于看不下去了。趁他不注意，上前一把就将弓夺了下来，还给了乔银。

    乔银赶紧把弓抱在怀里，把绞上的弓弦放了下来。

    宁远也一下惊醒。

    但没等他开口，小宁就说道：“瞧你那副德性，居然想贪图小银的东西？家里不是有一把吗？”

    “谁要……”

    宁远看着乔银抱着弓走远，脸色也不爽了，“我那把弓，已经开过几千次了。”

    “那是你的事。”

    小宁挡在了乔银前面，“这是小银的，你不能拿！”

    “谁拿人家东西了，我就是看看！”

    “不许看！”

    “哈哈哈哈……”

    小姐姐们再也忍不住，笑成了一片。

    宁远看着周围看热闹的女孩子们，多少有些尴尬，忍不住说道：“还没过门儿呢，就帮婆家说话。”

    “啊？”

    这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在小宁身上了。

    “小宁，你要嫁人了？”

    “是那个周大哥吗？”

    “哎呀，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不告诉我们……”

    小宁的脸一下胀得通红，忍不住上前就踢向了宁远：“你给我滚蛋！”

    宁远闪身躲过，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他依依不舍的望了乔银——怀里的弓一眼，向大家拱拱手，告辞离开了。

    “行了行了，大家别闹了。”

    宁远离开后，乔银也总算恢复了正常。很快把围着小宁的小姐姐们劝开了。

    小宁依旧不解气：“小银，你晚上睡觉可要当心点！别让我哥把弓拿走了。”

    “啊？”

    乔银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至于吧？”

    “不骗你！”

    小宁却正色道，“他这个人，杀人夺宝的事不是没干过！别被他道貌岸然的样子给骗了。”

    一句话，倒是把小姐姐们都吓住了。

    乔银倒是知道她在气头上，只说道：“那是对敌人才这样吧？别这么说你哥，早点睡吧。”

    乔银的血纹针就是杀人夺来的。但他不可能看见东西就抢，这是两个概念。

    听了这话，小宁的气也消了点。不过还是叮嘱道：“总之，你小心点。”

    “知道啦。”

    乔银坐上吊床，又爱惜的把弓把玩了一番，之后挂在了自己的正上方。

    小宁她们也纷纷钻进了被子。

    熄灯后，宿舍里一片宁静，很快就传来了女孩们均匀的鼻息。

    伸手又摸了一把光滑而冰凉的弓片，乔银这才满足的翻了个身，舒服的睡过去了。

    ……

    不过在男寝这边，却有人在吊床上翻来覆去，总也睡不好。吵得周围邻居不得安生。

    “我说老宁，你它凉的被女人甩了还是怎么的？三更半夜闹腾个啥！”

    “女人？女人算个屁。”

    宁远的声音充满幽怨，“铁木乌骨弓啊！哪怕在大戎草原，也得好几个女人才能换得来……”

    “哦，你还惦记那张弓呐？算了吧！”

    又一人道：“老子要有这弓，宁愿换几个美女耍耍……”

    “屁！”

    宁远勃然大怒，“瞧你那点儿出息？”

    “人各有志嘛！”

    “睡觉睡觉！……”

    “哈哈哈哈……”

    ……

    南国的冬季来得很晚。每每过了寒露，北方已经冷风刺骨，泯南依旧是温暖和煦。

    早起的乔银走在沙滩上，迎望着东方升腾的日头。

    尽管还没开课，但他早早就来到训练课程的沙滩。三年的学业，已经养成了习惯。

    重新紧了紧箭袖，又将束身，绑腿，鞋绳修整了一遍。

    打绳结的手法乔银已娴熟无比，全身上下紧束且行动自如，就连外型都不失观瞻。

    活动了一下手腕，他拿起铁木乌骨弓，搭上一枝箭。猛然发力，将弓拉成满月！

    咻……

    一放弦！

    箭矢瞬间从弓上消失。

    之后，箭竟然出现在江心的箭靶之上！哪怕江上有风，箭离靶中红心也只稍稍偏离了一点。

    乔银也感觉弓力震荡，让手臂和胸背一阵酥麻。长年的开弓，都没有今天这样舒适。

    “好弓！”

    这一开弓，乔银就忍不住赞叹！

    四石力的宝弓，能射五百步开外，还有准头。这是普通弓弩不敢想象的。

    箭稍微偏靶，是因为用的雁翎箭。雕翎箭是平时练武舍不得用的。

    因此放了这一箭，乔银就没舍得再试弓。平时练武，还是拿铁弓比较实惠。

    “哎，真是好弓。”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乔银回过身，见正是洋务学堂的老大哥，宁远。

    “宁大哥早。”

    乔银笑了笑。经过一夜的修整，他的亢奋感终于平息了许多，宁远也是一样。

    不过宁远终究有些不好意思：“那个……昨儿晚上的事，别往心里去！我失态了。”

    乔银自然不会介意：“习武之人，看见宝弓自然喜欢。等哪天再得一把，我送给你。”

    “哈哈，一言为定！”

    宁远和乔银的性格挺合得来。

    可以说洋务衙门里的女生员，包括他妹妹，也只有乔银能和他聊到一起了。

    随着明日东升，其他学员也陆续来到了训练场。

    小宁看见宁远，依然哼了一声，扭了个白眼。宁远也没搭理她，而是等着学员们排好队。

    今天来的生员较少，但多了不少兵勇和水手，足有二三百号人。

    水兵和水手的队列同样整齐。他们每十人一排，钉子似的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乔银知道，这是因为要备战了。

    看着面前的学员们，宁远微微走了几步，神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的肃穆。

    “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朝庭和百姓养着咱们，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有这一天，让我们踏平匪患，还州府，还国家一个太平！”

    “清除匪患！”

    “靖海开疆！”

    众人也齐齐喝了一声。

    宁远点点头，之后叫道：“乔银！”

    “有！”

    乔银马上出列，微微颌首打拱。

    见宁远说道：“今天训练，你担任都统一职，协助我率领水兵作战。”

    听了这话，乔银不由得抬头望了他一眼。其他人也有些诧异的望向了乔银。

    虽说乔银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现在毕竟还没发榜。

    “嗯？”

    宁远哼了一声。

    所有人很快重新肃立，乔银也拱手应道：“遵命！”

    之后回头喝道：“一营水兵，集合！”

    “是！”

    二百多号水兵听见命令，丝毫没有懈怠，很快一列列的小跑过来，在乔银的面前重新列队。

    “这个小银，真有派头！”

    看着乔银气定神闲的模样，小宁满眼都是星星。宁远也在心中暗暗赞叹。

    原以为新人还要历练，宁远甚至有办法帮他树立威信，但总归没有自己上位稳妥。

    乔银一认真，似乎就有一种信念：你们听我的命令，天经地义。

    “小宁！”

    “有！”

    “你担任水兵一棚都尉，协助乔银领兵作战！”

    “是！”

    也许是受到乔银的鼓舞，原本还有点怯场的小宁听见召唤，也抖擞精神站了出来。

    “杨树！”

    “有！”

    “你担任水手都尉！”

    “是！”

    “准备操练！……”

    很快。

    水兵和水手在乔银和小宁的带领下，开始进行战前操演：第一步，先立军容。

    九十名水兵，每十人站一排，五排站一队，共分为五个小队站得整整齐齐。

    所有人都背着手，迎着江风纹丝不动。身上的衣裤，也因为打了绑绳，紧如铁铸。

    就连另外的五十名水手，军容也丝毫不逊。

    乔银也同样背着手，好像缆绳的桩子一样杵在大家面前，好像变成了雕像。

    ……

    立军容，是洋务水师提督祁即光创立的。这位抗倭名将，为大肃海防立下过汗马功劳。

    洋务衙门招募兵勇，首先就要查明身世，非良家子弟不收录；入伍后，还要读书认字，其严格不亚于童试。

    而治军的信念，就是先立军容，站有站像，坐有坐姿。一站，能半个时辰不动。

    朝中一些士大夫对此颇有嘲讽，说洋务衙门培养的是“花架子兵”，好看不能打。

    但祁即光坚持认为，军队的力量就在于服从命令。而服从命令，先听懂命令，所以士兵必须读书。

    事实证明，祁即光带出来的军队犹如天兵。他一生剿灭倭寇无数，而战损仅有九十八比一！

    就连泯南小孩，都会唱童谣：“炮如雷，舰如梭；一汉郎，敌百倭！”

    祁即光自己，更是武圣绝顶之高手。

    是以倭寇一听到他的名字，都吓得掉头就跑。

    即便祁即光过世，但洋务衙门的海船挂上“祁”字大旗，都能震慑得海上诸国不敢妄为。

    这样的信念和传承，能让刚入伍的小兵有足够的意志立好军容，更何况是老兵。

    半个时辰过去，乔银和兵勇们没有丝毫懈怠。这不光是身体上的，也包括精神上的。

    “礼毕！准备上船，起操！”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