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宁静的下午，韩佳突然接到父亲韩国文的电话。他说，韩佳，你妈出事了，在人民医院，你快点过来。

    韩佳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到等在急诊室走廊上的父亲掩面低声抽泣。她一下子就呆住了，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这般痛苦的样子。她只是很想哭，但又感觉到无法从惊恐的眼睛里挤出一滴眼泪。

    张奶奶和宁智明叔叔就坐在长凳上不停安慰着父亲。张奶奶见韩佳惊魂甫定地站在那儿，便走去安慰她，说，韩佳，你妈会没事的，不用担心。她慢慢地走近韩国文，轻声地说，爸，妈到底怎么样了？

    韩国文停止抽泣，压抑住内心的悲痛，说，你妈中午的时候爬到顶楼的阳台上晒棉被，结果从阳台上摔了下来，眼睛镜片嵌入了眼窝，头也摔破了。

    韩佳一下子就僵住了，她猛地一把抱住父亲的头哭了起来，她不敢去想象母亲摔倒时的那种恐怖场景。张奶奶被韩佳的哭声感染，忍不住掉下眼泪。她用手摸着韩佳的头，说，孩子，不用担心，你妈一定没事的。

    两个多小时的手术，医生打开急诊室的门，镇定地站在门口对围过去的韩佳父女说，眼角的镜片取出来了，眼角并没有影响，额头的裂口也缝合了，也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双腿受到重物撞击，严重骨折，只怕将来行走会有一定困难。

    韩佳紧紧握住父亲的手，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对她是好是坏，但看到父亲脸上略微舒展开的肌肉，意识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幸运的了。韩国文说，医生，真的是太感谢你了。韩佳忽然又很想哭，但她看到父亲握医生的手攥得那样紧。她擦干眼角的泪水，很想去看看病床上母亲的样子。

    接到父亲电话的那一刻起，她就处于一种与母亲诀别的惶恐中。而现在，韩佳相当平静。他终于由可能失去而又回到再度拥有了，她的母亲从死亡的边缘挣扎了几个小时又回来了。韩佳感觉到身上有股淡淡的温暖开始回流。

    一段时间之后，宁远生打电话过来，说，韩佳，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刚才方荣兴说你急匆匆地出了教室就一直没回来，我很担心你。她说，我妈出了点事，住进医院了。

    她故意把事情说得很淡，为了不让他焦虑。他说，严重吗。她的声音依然很平静，说，以后她走路很困难了。宁远生的声音开始有些苦涩，惊讶中带有几分呜咽。他说，怎么会这样，李阿姨早上还在院子里陪我奶奶说话，怎么下午就？

    正在说话，宁远生从病房里出来。她说，小佳，是小生吗。她说，哦，是小远，她问妈现在怎么样了。他说，你妈妈会好起来的，你爸，我，还有奶奶会照顾好她的，你只管安心读书就是了。她说，谢谢你了，宁叔叔，我会好好读书的。

    第二天，宁远生抱着一束康乃馨和安小小还有方荣兴一起进了李欧兰的病房。韩佳正陪着母亲说话。李阿姨倚靠在床头上，脸的一侧缠着纱布。

    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精神看上去还不错。见宁愿生他们进来，韩佳把还没有削完的苹果放到盘里，说，小远，你们来了。宁远生把一抱康乃馨放到一张医用桌上，说，李阿姨，好点了吧，你要好好养病，有我们在，韩佳的高考你不用担心。

    李欧兰脸上的笑容很温暖。她说，小生，我是看着你俩从小长大的，这个我还不知道，你从来就没让我们佳佳受过半点委屈。他说，李阿姨，看你说到哪里去了。她看着安小小和方荣兴说，你们是佳佳的同学吧。

    宁远生正不知道怎么回答，韩佳就打断了李欧兰的话说，妈，他们都是我的同学，所以来看望一下。李欧兰脸上满是欣慰的笑，虽然病情还是很重，但她看上去已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她说，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为我们佳佳能有这么好的朋友而感到高兴啊。安小小说，阿姨，没什么的，作为韩佳的同学，来看望一下您是应该的。方荣兴站到韩佳的旁边说，李阿姨，您就放心养病吧，我们是不会把韩佳给落下的。

    韩佳的每天开始忙碌起来。白天上课，下午放学还要抽空去陪陪母亲，晚上下自习还要还要花一个多小时做试题。宁远生每天都会备一份奶奶做的鲜玉米羹给韩佳。他说，小时候你有什么东西都拿来和我分享，我觉得好幸福的。

    她问，你真的这样觉得吗？宁远生微微地点点头，说，而且我觉得没一次你给我的东西味道都特别美。她说，不是吧，有时候一些糕点我是趁我妈不在的时候做的，你也觉得味道好吗。他说，我不记得了，但是真的不骗你，我总是觉得你每次给我的东西都特别好吃。

    韩佳听了哧哧地笑，她说：“小远，还记得十岁那年的那个夏天吗，称我爸妈不在，我嘴馋，就和我姐包粽子吃，结果没包好，火烧得又旺了些。粽子煮的又稀又糊，有好多的根本就不能吃。我忽然记起那天你把我的一个发卡给弄丢了还死不认账，就决定整你。

    我在江边看到你又和几个男孩子在偷偷地洗澡，我就说，小远，给你粽子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就告诉爷爷你在江里面洗澡。你不顾那些男孩子的讥笑，只穿了个裤衩就上了岸，说谁说我不吃，你只要告诉爷爷我不在这里洗澡就行了。没想到你三两下就把那个烧糊的粽子给吃了，笑得我差点没掉到江里面去。哎，小远，我现在想知道你当时吃的那些粽子味道怎样？”

    他说：“可是，我真的没半点印象了，那时候我就是吃了龙肉现在也说不上是么滋味啊。”韩佳想象小时候一样摸摸宁远生的耳朵，但发现已经没有身高优势了。他说：“韩佳，改天我做份法式比萨饼给你尝尝。那次我做了份给奶奶尝，她却说，小生，这是哪儿买的什锦糖啊？”韩佳问，是不是你蜂蜜放太多了啊，或者就是烧糊了。他说，没有，奶奶喜欢做地道的糕点吃，这个你也知道啊，一些西式糕点即使吃过她也不一定能叫出名字来。

    韩佳说，那行啊，改天一定尝尝我们这宁大糕点师的手艺。他呵呵地笑着说，只要你别吃完了又拿我开刷就行了。她说，不会，小远，你什么时候做给我吃？他说，明天，你的生日。

    安小小抱着一束茉莉花悄悄从教室门前走过的时候，正好被宁远生看到。他说，小小，这花是给我的吗？安小小摇摇头，说，我得赶快走，不能让我妈看到了，待会儿再告诉你。他看着安小小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失落，他不知道安小小为什么要莫名奇妙的给某个高三的同学送花。

    但当宁远生看到安小小消失在教学楼的尽头的时候，他脸上的微笑才突然像是雨天的太阳，明丽却又带有几分诡异。他走进教室轻轻嘀咕了几句，女生就是女生，最柔情的温血动物。宁远生忽然记起今天下午要给韩佳做比萨饼，不禁脸上又洋溢起诡谲的微笑。

    可能是昨晚复习的比较晚，又或可能是为了给韩佳过生日出点子而躺在床上没睡好，宁远生只感觉下午的课上的昏昏沉沉，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黑板的数学题，而他却没能做出几个。糟糕的是，杨老师还点名让几个人去黑板上写，其中就有宁远生。

    他一站到讲台上就更是稀里糊涂，看着别人在黑板上飞速地写着，他却盯着黑板一动不动。其他同学都下去了，他才发现只写下几步算式。杨芬华说，是不是不会做。宁远生不做声，他觉得这道题似曾相识但又一点都不记得，但他仍然不想放弃。

    杨芬华见他仍有坚持的意思便决定先讲解其他同学的题目，再讲析宁远生的。他听到讲台下一位同学轻轻告诉他题目的解法，他却在想照别人的解法做出来不光彩，所以干脆只盯着黑板，什么事都不做。直到杨芬华说，下去吧，这个题我讲解的时候仔细听着。宁远生沉默地坐到座位上，认真的看着黑板，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