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比利·坎德曼
狭隘的事务所内,身穿灰色宽大西服的男人正坐在自己的折叠椅上,如果把这张椅子向左右延展,那就可以变成一张躺起来不算舒服的窄床。
在他面前,挤着一张堆满白纸文件的办公桌,一沓又一沓重叠起来维持着一种微妙的相对稳定结构,而在这张被委以重任的强迫症杀手上面,还摆满了大概几十台统一型号的通讯手机。
正对面的墙壁上播放着皇后城中午12:10分的午间新闻,大概三分钟后,会投放一段长达十五秒的广告。
比利·坎德曼的心思将会完全放在这段广告上面。
“如果你妈说她爱你,那么请一定找一位第三方证人,如果你不知道找谁——最好打给比利·坎德曼!”
屏幕中,表情夸张,嘴巴张大的男子留着一段向侧边梳的三七分发型,而从另一边正好可以注视到那令任何人都不会自惭形秽的发际线。
此时画面交给了另一位演员——穿着黑白囚服,手足无措的站在监狱里,旁边站着拿着棍棒的‘条子式’人物,他们凶神恶煞的威胁着囚犯。
“我被捕了,谁来救救我——”
“打给比利·坎德曼!”那个男人及时登场,一脚踢开了那两个司法人员,在嫌疑犯信赖的目光中,进而转向荧幕,正气凛然道;“先生们,女士们,多元性别的先遣者们。”
“我是比利·坎德曼。”
“我相信每个人被证明有罪之前,都是无辜的。”
“我会帮你们解决任何问题,无论是诉讼,情感疏导,上司刁难,黑帮威胁,还是邻居长了一副猥琐下巴,最好打给比利·古德曼。”
他竖起大拇指指向自己,就像拍名人特快照一样,目光炯炯有神,充斥着强烈的道德责任感,令每个在电视机前的观众都巴不得扣爆电话按键。
最后镜头配合着比利的动作缓慢集中,展示面部特写;经过化妆也没能掩饰的下垂眼睑,鼻梁高挺,嘴唇细薄,眼神自信且精明,简直就是一尊活生生的,熬夜过度的复活节石像。
广告很短,但效果十足。
“完美,完美!”
名片上显示,比利不止是一位律师,准确来说,这是一间万事屋,任何人有求于他都会得到回应。
自然。
他也会索取对于当事人来说合适的报酬。
“你们会为未来筹备一些紧急资金,以备不时之需吗?”
“现在是用着它们的时候了。”
比利兴奋地搓搓手,他前些天把全部积蓄都投资在了电视广告上,如果创造不了业绩,那么事务所就要搬到隔壁科托瓦区去了。
根据那一带的治安来说,工作强度会是现在的三倍,这样自己不久就会变成过劳死的预备律师。
记得有个客户就住在那一带。
“快打来,宝贝儿们。”
“让我帮你们做点事就行。”
叮——
面前第一排第五个翻盖手机突然传来了消息铃声。
是一条短信。
遗嘱写好了吗,温斯顿先生。
比利叹了口气,拿走了两部手机,左右两个衣兜分别放进一个。
办理遗嘱事务虽然让他不能获取什么物质收益,但通过签订契约,从快死的人身上,他也能够获取他们的生前记忆。
并不太准确的说,比利·坎德曼,是一位异飨者。
并且是一名在逃异飨者……
他提起手提箱,走出事务所,顺着简易的铝制楼阶拾级而下,每走一步都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由内而外都彰显着那种廉价的粗俗工艺。
面前停着一辆几十年前生产的银色桑塔纳,车身布满灰尘。
看得出来,比利是一位热爱环保的自然主义者。
这辆老伙计还有个坏毛病,就是越关键的时候越打不燃火。
但偏偏在最后的紧要关头,它又能像火箭喷射器一样让比利溜之大吉。
“科托瓦……上勋医院。”
老实说,这位顾客真是他见过最奇怪的一位,没有之一。
谁脑子有病会想到把自己的遗体切片放进公共场所,还说要放在“高处”,这样人们才能好好仰视他的“尊容”。
比利听到这无厘头的要求,从一开始就想退钱,但奈何对方已经在契约上面签署了名字,已经生效的交易是没有撤销一说的。
好在他有足够的人脉。
比利心里自顾自说道,等温斯顿先生死了,他要好好看看这个问题小子记忆里一生都经历了什么。
马上快驶到医院,前方却发生了堵车,一群人聚拢在贫民楼外围,马路上有些好事司机还停下来拍照,搞得两边都水泄不通,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么。
他不耐烦地滴了滴喇叭。
“到底在干什么。”
顺着人们的目光,比利注意到了是怎么回事。
“你们知道地球上天天都有成千上万只雏鹰像弱智一样站在悬崖边上排队吗。”
“你们知道多少只斑海豹扎堆挤在消融的冰川上坠崖吗?”
“你们什么都不关心!你们只在乎乐子!”
比利撸起袖子,下了车。
接下来的距离走去医院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拿到遗嘱之后,还要准备一套37码的西装,接着下午三点他要给一个十三岁的朋克作法庭辩护。
那当事人闲得没事干强*了一台饮料贩卖机。
五点半还有场关于两个高中生偷了一卡车避孕套的刑事诉讼,在第一次讯问下来的时候,这俩家伙还问比利能不能不要告诉他们的妈妈。
“只要你妈不要你就行。”
得了,跳楼有什么好看的!
人实在太多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阳台上面,所有的目光……
目光……
啧,救援人员看来还没来,这是一个获得正向关注度的好方法。
免费的,登上报纸可要比电视广告效果好多了。
比利不管不顾的挤进人群,冲进公寓,来到了六楼,那位精神失常的女人应该就在面前的房间,门却是紧紧关闭的。
“来吧,亲爱的。”
他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铁丝,往门锁芯里不停捣鼓着。
侧耳倾听,在听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时,他转动把手,轻轻一推,门就突然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