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恶劣交易
“别激动,女士,我只是个专门办理遗嘱事务的三流律师。”
从房间门口,可以径直看到阳台,那个女人惊恐得像一只野猫,屋子内部尤其凌乱。
比利先是直接了当的诉说了来头,又随口开了句玩笑话;“无意冒犯,但对大多数想要自杀的男男女女来说,他们在死前肯定都忘了些事,所以我登门拜访,因为即使是从我的职业角度来看,你貌似都很需要帮助。”
女人仍然没有卸下防备,紧紧抓着护栏,作势只要比利再敢靠近,她就要以生命作为威胁。
只是比利注意到,当他的右脚小心翼翼地迈入房门时,并没有引起对方的反感。
这开了个好头。
说明这个女人还有得救。
“你……”她欲言又止,眼神里充满了野猫那股不信任的危险目光。
可还有什么比自己主动面对死亡更危险的呢?
比利感到十分诧异,但心思只是稍稍跳跃了一下,又重新回到正轨。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犬儒骑士罢了。”
他弯着腰,并没有再靠近,因为比利知道,任何事都要张弛有度,不要逾矩。
而任何事都有一个原因。
是什么让这位女人如此癫狂,像舞台剧一样登上目光中心,这件事肯定有一个目的。
比利暗自思忖道。
“你不是他们的人?”女人声腔颤抖,但比利听出来,这声音流露出一种很难揣摩的平静,就像悲伤过度后的夹杂着无奈的释然。
源于悲伤……而不是因为害怕?
“我不知道任何事,但我想帮助你,女士,冷静一下。”
“不用了,先生,我不需要你的帮助,这是我的选择。”
她的语言不像是从贫民窟诞生的,更像是一位曾经过上优渥生活,拥有自己思想的得体夫人。
但眼下,因为丈夫,或自己的事业遭遇滑铁卢而被贬于此。
比利注意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戒指,他很清楚这枚戒指真正的价值。
还有门口摆放的鞋子。
只有女人的,没有男人的,但从鞋柜深处,最底层又有一双男士拖鞋,四十四码,这名男士很高很壮,还很爱她。
房间里的凌乱大多是倒塌的桌椅板凳,垃圾桶,婴儿用品,碎成两半的赝制名画造成的。
从另一面空荡荡的墙壁上还能看出上面曾经还裱了一面画作,但如今却都被卸下了。
真正值钱的家具除了电冰箱,还有一台小小的电视机以外,再无其它。
她的右手还不易察觉的紧紧攥住一只巴掌大的小鞋。
“你肯定需要我的帮助。”
比利笑道,他拉开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枚笔记本,随手撕了一页下来。
对方脸庞稍稍惊愕,眯起眼睛,正午的阳光从天边斜照下来,她完完全全处在阳台剪影之外。
“你还没有立下遗嘱,女士,不管你在上面写什么,我都有责任满足所有要求。”
她看到他就站在原地,手臂抬起,把那张以极快书法写就的协议书向自己展示。
并没有要走过来的意思。
“不过我没有强迫你的打算。”
“我没有钱。”
“自由免费!”
女人哑然失笑,连脸上的阴霾都抒发了几分。
纸张被握成团,连带一根钢笔正巧甩在了她的脚下。
就在注意力被分散的一瞬间,比利想跨过一切障碍,不管用什么力量都要将其救下。
但他没有。
他只是心里祈求那群慢吞吞,唯独吃饭还有掏出老二利索火辣的家伙能尽快布置安全措施。
尽管希望不大。
“在你完成遗嘱之前,我不能去死?”女人生起一阵困惑,“这算什么遗嘱。”
“这当然算遗嘱,不要怀疑,我可是律师。”
女人脸皮抽搐了一下,不一会儿,纸团又被甩了过来。
“确保我的儿子,詹姆斯·理查德安然无恙。
——爱他的妈妈:曼伊·理查德。”
纸条上这么写道,
“好的,曼伊。”
他重视地把纸条小心捋平,放进公文包内侧一面的隔绝袋里,再细心地把拉链慢慢拉好。
“我想我们就这样了。”
“再见,比利·坎德曼先生。”
比利回过头来,只是望了一瞥。
协议书上也写了他的名字。
这无关紧要。
…………
比利拎着公文包,在法院楼廊辗转……
十二位陪审员还有一位谢顶的法官正静候佳音。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
也就是那位十三岁的情欲旺盛的朋克少年,身材矮小,坐下来都几乎看不到他的头。
他换了一身还不算难看的西装,尽管有些不太合身,但在法官眼里,他的表达和装束都还算礼貌,这很容易赢得陪审团的怜悯,况且本身就不是什么严肃的大案。
虽然帝国法律规定,十二岁就已经要负担刑事责任,而且这次的罪名必定是以“损坏公共财物”为主,其它的还可能附带“强制侮辱”,“扰乱公共秩序”,“寻衅滋事”等罪名。
但按照一贯来说,所有自助饮料机都没什么“人权”。
而且事发当时是午夜,被害者还在一个偏僻的街头角落。
当时正好没有什么行人,所以后面的罪名只要比利简单说两句就能解决。
案件证据,也就是唯一的监控摄像也只能在其背后显示,原告只是用身体顶住贩卖机,把最外边的裤子脱下一半,露出白色的内裤。
夜深人静,小杰克就那么做着“类似于”“用那东西往贩卖机投币口不断杵”的动作。
最后辩论阶段。
“他对自己的行为已经有了深刻的反省,不应该在公共场合做出引入误解的行为。”
“请您明确表达自己的意思,比利·坎德曼先生。”公诉人说道。
“我的当事人并没有强*贩卖机,也没有裸露任何不应当裸露的器官,检方并没有能证明贩卖机被强*的任何证据,甚至就连上面的DNA残留都没有展于公堂。
从录像上,我的当事人很显然只是因为贩卖机出了故障,正在试图修理。”
“这完全是胡说,法官大人。”检方情绪激动。
“杰克的父亲是一位铁道检修工,而他从小就有同父亲学习机械方面知识的兴趣,从录像上也显示,小杰克先是往贩卖机里投了硬币,然后取走了一瓶水,这一点检方是否有异议?”
“没有。”
“但实际上,小杰克因为疏忽,往投币口多误投了一枚硬币,贩卖机却只出了一瓶饮料,而多余的钱也没有退还。”
小杰克点了点头。
“但为什么他要脱掉裤子,对着投币口做出那样的动作。”对方又提出疑问,这才是核心。
“第一点,并不是他要脱掉裤子,而是裤子自然的垮了下来,我的当事人受限于家庭情况的原因,没有财富买一条合适的裤子,所以他穿得是父亲经过不专业测量,裁剪下来的旧裤。”
“第二点很简单,因为小杰克身高不够,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只能踮起脚尖,才能堪堪达到投币口的身高。至于不雅的动作,纯粹是因为他的力气不够支撑,只能四处借力导致。”
这就是检方最困惑疑点,但却被轻松化解。
从陪审团的表情上来看,他们也有所动摇,有些人眼角还略显湿润,因比利的说辞想起了他们小时候。
那段贫困的过往。
合理怀疑的原则被充分利用。
这时,是下午三点半。
在今天这个寻常的,不惹眼的热天午后,天空下着雨,淅淅沥沥犹如人眼冒出的泪水,清涤着周围边边角角。
再顺着蜿蜒的城市裂痕,外露破败的墙面凸起流入下水道,上一场闹剧裹挟着不尽人意的腐败期望短暂告终。
比利的神情突然一阵恍惚。
契约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