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东走进凶案现场，入眼的是一片血迹。那是一双血脚印，脚印一侧点缀着很多血滴，从屋里延伸到门口。刘海东脑海里浮现出凶手作案后的情景：他应该是穿着拖鞋从血泊中走出，手里拎着带血的刀，刀上不时滴下血滴，他应该走得不急，步幅不大，不时停顿下来，犹豫不前，从一些重叠的血印中不难看出，还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里滴落的血滴最多。

    血脚印回溯向客厅，指向沙发边上汇集成一滩的粘稠血液，不仅是地上，沙发上、茶几上、电视柜上，甚至墙上和天花板上都溅有血迹，血色还很鲜红。

    茶几斜在一边，像是给鲜血让开了通道，让它们汇集成一滩。血泊周围散落着几块积木，一个打碎的玻璃杯，几个碎花瓷盘，十几粒撒落的巴干木，三四瓣切开的苹果，还有一个靠枕，已经被血沁湿了大半。

    两名法医正在现场检查死者，见刘海东走近，汇报道：“死者是母子俩，母亲被砍了八刀，三处要害，分别在颈部、头部和肋下，其他多在左臂；男孩身中三刀，致命伤在颈部右后侧，长13厘米，切断了动脉，左肩膀和后背各有一处，不是很深。凶器是一把普通菜刀，应该就是从厨房取来的……”

    刘海东边听着，边看向了两个死者。尽管从警多年，见过凶案现场无数，也难免有些心悸，女子将孩子护在身下，面露绝望，身上伤口很深，每个都露出破碎的骨头，左手护着孩子的头部，右手死死按在孩子的颈部伤口上，应该是在死的一刻还在护着怀里的孩子，在试图阻止孩子的鲜血从颈部喷出。刘海东看着这幅画面，心痛不已，是谁与这母子有如此深仇大恨，竟然如此凶恶，手段如此残暴，似乎下手毫不留情。

    不过，从伤口来看，凶手显然是个用刀新手，谈不上有什么用刀的章法，似乎都是乱砍的。刘海东仿佛看到行凶的全过程，每一刀如何挥砍，遇害者如何抵挡，都在他的眼前浮现。

    “嫌犯已经抓获了，是这家的男主人，我们赶到时，他正拿着菜刀，木楞地站在门口，精神异常，不过并没有反抗，已经押回了审讯室。”一名警员汇报道，递上了一柄沾满血的菜刀，菜刀装在密封袋里，上面还有几个小豁口，刘海东没有接过细看，只是简单地撇了一眼，转而在房间四处查看。

    “周围邻居说这家人平时挺和睦的，没听到经常吵架。男主人叫范锋，是区供电局高级电工，没有案底，也没什么不良嗜好；女主人叫秦卿，是市八十四中的物理老师，还是特级教师；孩子是朝阳小学三年级学生，学习成绩良好……”另一名警员跟在刘海东身后解释道。

    凶案现场就发生在客厅里，其他房间并没有打斗的迹象，刘海东还是仔细查看了厨房、餐厅、卫生间等地方，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走进了一间卧室，卧室还算整齐，门边地上扔着书包，拉链没有打开，校服随意的扔在床上，床头柜上摆了一些手办和玩具，书桌上摆着摊开的作业本，台灯还亮着，书桌后的墙壁上贴满了奖励证书，有三好学生奖，有竞赛奖，足有二十几张，显然这间是孩子的卧室。

    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刘海东又走进了另一个卧室，这间显然是主卧，同样收拾的很整齐，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床、衣柜等家具外，还摆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和一些奖杯，多是先进个人奖，模范教师等，还有一些照片。

    刘海东盯着一家三口的照片仔细观瞧，不禁感叹‘真是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啊！’，这让他不禁想起自己的家，相比之下，这一家似乎有很多让人羡慕的地方，他们显然把家庭经营得很好，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呢，实在让人无法理解。

    刘海东在有意无意地寻找着这个家庭的瑕疵，或者说是在寻找范峰的动机，一个过于优秀的妻子会不会成为作案的动机呢，似乎还非常不足。

    “把手机、电脑，再找找有没有优盘等收起来，让技术部破解一下，看看聊天、电话、短信等，看看有没有异常的社会关系。”刘海东随口布置道。

    布置完工作任务，他接着查看其他地方，另一张照片进入了他的视野，是女主秦卿和另外一个男子的照片，仔细查看那应该是她毕业时的照片，另外一个男子应该是她的老师，因为她穿着学位服，刘海东还是习惯性多看了男子一眼，也没什么异常，继续寻找其他线索。

    没什么发现的刘海东又到厨房和卫生间等各处再次仔细查看，几圈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此时，他的手机响起。

    “刘队，嫌犯范峰突然精神失控，企图自杀，审讯室的桌子都被撞出了大坑，现在……人已经晕了过去，怎么办？还没来得急审讯呢。”电话那头道。

    “先送医院，派人看好了，注意稳定嫌犯情绪，别让他寻死，我总觉得这里面有问题……”

    刘海东联想到，一般凶手作案都会多少用到一些自己的专长，比如司机可能会选择开车撞人，医生可能会动用药物下毒，这个高级电工如果蓄谋杀人，应该会选择用电吧，可他却选择用菜刀，莫非他平时喜欢做菜？

    最让人想不明白的是他的作案动机，家庭凶杀案一般应该有很深的家庭矛盾才对，可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家庭，甚至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难道真就是男主人精神失常？不过精神失常到杀死老婆孩子还真是罕见。

    一无所获的刘海东，皱眉不已，最近这类不可思议的案件多了不少，似乎有一个无形的敌人在背后操控着一切，导演着一切。他总觉得这很想是一个连环凶杀案，但嫌疑人却无迹可寻，每次都只能以精神失常来定案。

    刘海东拿出烟盒，习惯性的弹出一只香烟来点燃，猛吸了一口，半晌才轻轻呼出一缕白烟，似乎是想把所有侦查到的细节信息一古脑塞入大脑，综合分析后再慢慢理顺出来。可事实却是事与愿违，太过浓烈的烟雾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

    “刘队，没事吧，少抽点吧，你最近抽得有点太多啦……，案子慢慢破嘛！”一名民警劝慰道。

    傍晚，范峰醒来时，刘海东亲自审讯，他知道对待精神失常的人，问询不能像往常一样。

    “我去过你家里，能感觉到那是一个非常温馨的家庭。令我不解的是，你为什么不努力维护家庭的安全？”刘海东疑问道。他没有问‘你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妻儿’，怕那样会刺激到对方。

    “我有罪，你们快判处我死刑，我需要，需要被，立刻执行……，是我干的，都是我……”范峰说着，泪水泉涌。

    刘海东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却感受不到他的悔恨，他并没有任何悔意。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刘海东有些愤怒，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厉声质问。

    “刘队……”身后的民警轻轻提醒，刘海东却不管不顾，死死盯着范峰的眼睛。

    “末日，末日要来了，大家都会在痛苦中糜烂。先是头发掉落、指甲脱落，然后是皮肤糜烂，肌肉畸形，口鼻歪斜，最后从内到外开始腐烂，所有人都一样，无处躲避，连猫猫狗狗都一样，你也一样，我也一样。我无法反复看着他们那样死法，我要帮他们……帮他们解脱……”

    刘海东默默听着，坐回自己的凳子上，他心里暗骂：‘神经病！’，无语至极。

    此时，刘海东的电话响起。看到来电人，刘海东立刻站起身来，身体挺得笔直，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这才接通电话。

    “排长……额，首长！有什么指示？”

    “海东，刚组建的特情科听说了嘛？现在由我负责，事情有些棘手，你过来帮我啊！”

    “是！报告首长，没听说！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

    “来了你就知道了，可能和你手头的几个案子还有些关系……。事情紧急，你们分局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别等正式调令了，立刻放下手头的事到国安局报道，我等你！”

    “是！”

    挂了电话，刘海东心里狐疑不已，什么事这么着急呢？自己的老排长常思远已经挂将军衔了，怎么跑去组建了个特情科，还归属国安局管辖，莫非是要去抓间谍？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只是个民警，更本不属于国安系统，怎么会调自己过去，有什么事是国安局那些人搞不定，而又是自己能搞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