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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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爸妈离婚

    骆凯爷爷得了肺结核病,来势凶猛,没几天就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老人一生没有建立可以自豪的丰功伟业,临走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看看满堂儿女。子女们聚集在他的身旁,他睁大着眼睛,蠕动嘴唇,发出浑浊的声音,大家都知道他是在呼唤儿子骆顺。在老人的心中,缺少任何一个人,家庭都是不完整的,他将带着遗憾离开,所以,他的眼中流露出热切的期盼。

    为满足老人心愿,向芳连发几份加急电报到上海,却总是以“查无此人”退回,向芳十分忧虑,会不会丈夫在上海出了什么问题。向茹一语中的,该不是姐夫在外面赌博没钱还被人抓起来了吧。向芳和儿子骆凯据理力争,但随后从上海而来的电话就证实了向茹的预见性:骆顺从上海打来电话,在电话里痛哭流涕,他告诉自己之所以收不到电报是因为他为躲避债主四处搬家—他在上海和人赌钱,欠下债务,上次寄回家的1000块钱不过是赌友故意放给他的诱饵,目的是引诱他继续赌下去。现在他不敢回家,除非能凑齐5000元钱赌资还钱。

    5000元钱?天啊,这个巨额资产都抵得上杂货店了,这时候除非卖店,可是就是卖店,也要几天时间找买家啊!无奈之下,向芳只好拉着儿子的手,哀求妹妹向茹。

    见自己的预言果然变成事实,向茹十分愤怒,她说,骆顺的赌博欲望就象一个无底洞,就是用一座金山也无法填满,姐姐的幸福也要埋葬在这无底洞里,乘现在年轻赶紧办理离婚手续—至于骆顺,他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吧。

    向芳想起老人睁大着的眼睛,善心大发,她比向茹更加愤恨骆顺的堕落,但这时候置之不理骆顺,无疑是对老人的不负责,老人老实巴交一辈子,平生没有奢侈的愿望,现在即将离开人世,唯一的心愿,就是子孙满堂,这个要求过分吗?想起老人,向芳突然跪在向茹的面前,好妹妹,算姐姐求你一回,好吗?

    毕竟是亲生姐妹,姐姐行此大礼,向茹无法不心动,赶紧拿出5000块钱给姐姐救人。

    收到钱,骆顺得以归家,可是他不知道,他赌博欠债的事情,早在亲友团和邻居们中散播开来。因为他的不争气,连累的向芳母子也遭人白眼。

    骆顺更加不知道,老人回光返照,他从众人的神色和语言中,知道儿子的丑事,可是他还沉浸在1000块钱的光辉事迹中,不愿自拔,就在对儿子深切的等待和信任中,他带着没有见到儿子的永久遗憾,闭上了眼睛,临走前,老人只说了一句话,我儿子一定会变好的!

    正值寒冬腊月的早晨,小城弥漫起漫天大雾,太阳还停留在地平线之上,留下一个淡漠的影像。

    骆顺茕茕的穿行在小城迷雾中,大雾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天然伪装。劣迹已经昭然于天下,躲避才是最好的办法,他低着头,快步而行,不敢抬头看人。

    家中聚集着庞大的亲友团,在独等自己一人,那是何等的荣耀?可就这样空手回去,如何面对众请友?骆顺跑到小城的集市场,但凡看到有外文数字的小玩意,都要拿起来把玩一会儿,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亲戚们,就说是从上海带回来的,那些亲戚们应该不会知道。但就是小玩意儿自己也没钱买,摸摸口袋,就剩下几块钱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游荡在街道上。

    飘忽到一个小区门口,骆顺远远就看见一户人家正在搬家,楼下家具、衣服、孩子的玩具,丢了一地。这家肯定很殷实,只见男主任凸着将军肚,指挥几个壮实高大的工人在往货车上搬运东西,很多崭新的衣服都被扔掉了,被扔掉的还有几盒营养口服液,几大盒包装精美的饼干。

    货车满载而去,骆顺赶紧跑过去,拣起地上的那几盒营养口服液,和几大盒包装精美的饼干。他很高兴,这下,带给儿子的礼物终于有啦!

    家里正在大办丧事。低沉舒缓的哀乐环绕在小城的上空,跟小城阴霾的天气应和着。骆顺回到家门口,亲戚们都嗤之以鼻,只有儿子骆凯和妻子向芳表示欢迎,不管骆顺为人如何,他都是家庭不可缺少的一员。骆凯好久没有看到爸爸了,环绕在爸爸的腿边,叫着爸爸。骆顺很开心,到底是亲身的儿子,赶紧拿出拣到的礼物,给了儿子。骆凯到底是个孩子,拿到犒赏,不管三七二十一,象小野兽似的,用尖牙利齿撕开包装盒,没几下,爸爸带回来的礼物就全部下肚。

    夜里,亲戚们渐渐散去。

    骆凯躺在床上,熟睡,皎洁的月光,穿过窗帘,撒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庞看上去异常平静。可是就在这平静中,一阵突然而来的疼痛曼延在他的五脏六腑里,他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尖利的嚎叫,妈妈—

    向芳和骆顺听到儿子的喊叫,赶紧起床,奔到儿子的床前,拉开灯,昏黄的灯光下,儿子脸色红紫,头上豆大的汗珠源源不断的流下来。夫妻俩立即把儿子送到医院。

    在医院的急症室门口,向芳、骆顺、奶奶,还有向茹等亲戚们焦急的聚集在一起,他们都以为骆凯是伤寒复发,如果是那样就麻烦了,小城有好几个孩子都因为是伤害复发而过早的远离人间的。向芳泪水连连,期盼的望着急症室静默的大门。

    医生终于出来了。

    向芳第一个冲了上去,双手抓住医生的胳膊,问,医生,我的儿子怎么样?

    医生面无表情,冷竣的扫视着面前的几人,冷冷的质问,小孩是食物中毒,你们谁给小孩吃了不洁食物?

    什么?食物中毒?立即,不约而同的,大家都把目光锁在了骆顺身上。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亲眼看到他把从上海带回来的食物给了儿子。

    医生补充说明,那些食物早已经过期了—不过,现在小孩没事了,正在休息。

    骆顺,老实交代,你那些东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向茹望着骆顺,满脸义正词严,呵斥逼问。

    买来的。这时候的骆顺,还想蒙混过关。

    在哪买的?什么牌子?价格多少?

    这—骆顺张口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看看大家的眼睛,个个都愤怒的注视着自己,只好坦白交代,我是从路边拣回来的。

    你还有没有人性?骆凯可是你的亲儿子啊!向茹张开嘴巴,对着骆顺咆哮,吼完,又面向向芳,姐姐,跟这种人还能过日子?他对亲身儿子尚且如此冷漠,何况对你?乘早离婚了吧。说完,向茹愤怒的转身而去。

    向芳只有无声的望着骆顺,悲愤的泪水盈满了双眼,透过眼前这个朦胧的躯壳,他看到一个无比丑陋,自私自利的灵魂。她对丈夫彻底失去了希望,她开始明白,赌博这个魔鬼,已经占据了丈夫的身体和灵魂,让他没有丝毫的人情味。

    翌日,向茹就陪着向芳到法院起诉离婚。立即,骆凯爸妈要离婚传闻就在骆凯所在的班级传播开来。同学们的看自己的眼色异常,骆凯感到很大的压力,没有合心力的家庭其家庭成员注定要在外面被人各个击破,受人欺负。大人就是孩子的最大保护伞。现在保护伞没有了,其他孩子都胆敢欺负骆凯。骆凯当然要愤起反击,他和一个男生吵架,并动起了手。

    男生武功不敌骆凯,他只有当众宣布,你爸爸和你妈妈就要离婚了!

    围观的同学们哄堂大笑。他人的灾难,可成为自己快乐的源泉,这是一件多么奇怪有趣的事情。

    放了学,骆凯独自一个人,站在空阔的校园操场上,抬头望着寂寥平静的天空,泪水涌出来。平时,他在校园里称王称霸,很少尝到受人白眼和辱骂的滋味,现在他终于领教到了。他看过《动物世界》,知道狼王的下场。狼王唯我独尊,平时倍受拥戴,但当它的弱点被群狼所知晓后,它将被迫远离狼群,在孤独和危险中流浪,没有任何一条狼会同情它。即使它悲愤的自杀,咬破自己的肚皮,肠穿肚烂,同伴们也不会怜悯它,它们会慢慢看着它,一点一点的把血流尽,然后在痛苦的抽搐中慢慢死去。

    想到这些,骆凯突然蹲下来,双手捂着脸,痛快的哭泣。这时候,只有哭泣,才是治疗创伤的灵丹妙药。

    哭够了,骆凯抬起头,看到眼前蹲着他的邻居王怡—王怡递给他一条漂亮的上面绣有小白兔的手绢,和风细雨的说,给你。

    我不需要!骆凯夺过手绢,真的象一匹愤怒发狂的狼王,把手绢踩在地上,还用力用脚揉搓了几下,然后转身跑了。

    对骆凯大动恻隐之心的王怡,弯腰拣起那条被踩的面目全非的手绢,望着在视线中渐渐变小的骆凯,心中洋溢着母性的同情和怜悯。

    小升初考试的那天,同学们都是家长接送,只有骆凯寂寥一人,独自来,独自去。

    王怡坐在爸爸的轿车里,看到在路上孤独前行的骆凯,有意助人为乐,她请求张月,妈妈,我们的车能不能让骆凯上来。

    傻孩子!张月用世俗的眼光,教育孩子,歼灭孩子的天真和善良,骆凯是你的竞争对手,懂吗?对于竞争对手,是不能同情的。

    黑色的轿车,如同骏马一般飞驰过骆凯的身旁。王怡眼睛贴在车窗户上,骆凯看到一张纯洁的面容飞过眼前。

    夕阳里,骆凯落寞的剪影。

    考试结束,学生们群涌而出,唧唧喳喳,如同一窝小鸡飞速的跑到教室门外,寻找着早已等待的家长们。

    家长们早已准备好丰盛的食物,不管孩子们考得怎么样,这时候,犒赏孩子们才是最重要的。

    人群喧哗,孩子们一个个和家长们接上了头,高兴的坐上家长的车,兴高采烈而去。

    宽广的操场上,只留下骆凯孤独的身影,几个麻雀在操场上蹦蹦跳跳,欢快的寻觅着食物。

    奶奶蹒跚而来,骆凯赶紧问奶奶,为什么爸爸妈妈没来接他。奶奶诚实的回答,爸爸妈妈到法院离婚去了。

    骆凯伤心至极。

    两周后。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宣读小升初成绩,骆凯荣登第一,学校给成绩优异者准备了奖状和丰厚的奖品,黑脸校长亲自颁奖,这是极高的荣耀。可是班主任念了好几遍骆凯的名字,就是无人上台领赏。

    班主任不知道,此时的骆凯,正站在法庭上,面对着法官的逼问,是愿意跟爸爸过,还是愿意跟妈妈过?骆凯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不明白为什么一家人要分开过。他实在感到难以抉择,只好哭着冲出法庭门外------

    爸爸和妈妈终于离婚了!

    从此以后,他们将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谁也没有权力干涉对方。骆凯不想做出选择,但客观事实容不得他的主观愿望,他必须选择,没有办法,他选择了和妈妈一起过。

    初离开丈夫的向芳,内心深处还是有几分依依不舍的,她回忆起刚刚认识骆顺的日子,那时候的他,英俊潇洒,人品出众,还是干部,多少姑娘偷偷的喜欢他。自己和他偷偷约会,回来就被骆凯外婆骂,厚脸皮姑娘,可是那种甜蜜是吃任何蜂蜜都体会不到的。如今甜蜜变苦涩,如同品尝一杯苦酒,她内心甚至还有几分胆怯,男人是家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哪怕只是每晚夜不归家的名不符实的男人。

    向芳期盼的望着儿子骆凯,说,从此以后,我们要在一起过日子了。

    妈妈,你放心吧,我一定回很懂事的。骆凯攥紧拳头,向妈妈宣誓效忠。

    向茹劝姐姐回娘家住,但向芳为了儿子,为了一个家在名义上对于骆凯学习和人生成长的重要性,还是跟原来一样,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因为爷爷病逝,奶奶一个人孤单,她也搬进来和向芳一起住。

    现在,做为已经离婚的妻子,向芳无权要求骆顺解赌,但做为孩子的母亲,她有权请求骆顺解赌。

    离婚,对骆顺的打击是暂时性的,他失魂落魄几天,失去妻子的伤痛和羞耻弥漫在心头,可几天过后,他看到一家几口依旧住在一起,他低沉的心情又高昂起来,压抑了几天的赌博欲望又开始死灰复燃。他现在可以充分享受丈夫的权利,却不用尽丈夫的义务。

    奶奶的胆结石又病发了,向芳把奶奶送到医院,医生告之急需手术,手术费用2000元。向芳不知所措,2000元,可以再开一个杂货店,而且现在自己身份特殊,无论从法律还是道德角度上来说,她都没有替奶奶治疗的义务,可天性的善良还是促使她四处凑钱,被借钱的人都认为向芳傻,是天下第一傻瓜,都不肯掏钱。无奈之下,向芳只好又跑到妹妹向茹面前,希望妹妹扶危救困,妹妹意见和大众雷同,认为姐姐此举是天下第一傻瓜行为,因此也不肯掏钱。骆凯外婆甚至以断绝母女关系为要挟,规劝女儿不要再傻下去了。大众意见泯灭了向芳天性中的善良,她开始动摇了。

    医院内,骆凯拉着奶奶的手,泪眼汪汪。奶奶虚弱苍白的脸色,干枯如枯萎的老数根一般的手腕,让骆凯感到害怕。

    向芳拧着一些瓜果—她能做到的就是这些了。

    骆凯看到向芳进来,马上扑到妈妈怀里,泪水如潮涌动,妈妈,我求求你,救救奶奶好不好?救救奶奶好不好?

    向芳看着儿子纯洁善良的眼睛,清澈,如同一潭泉水,在那个时刻,她又心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