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我很快过去。”

    晚上八点，林登万接到了皇室事务处的电话，皇后诏他进宫。

    林登万以为最近几天都不会有他的事情，早早就睡下了，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

    仔细配对着纽扣，时不时在镜前转身查看，一边打扮一边思考。

    莉莉夫人离婚案牵扯了大量近卫军将领，日耳曼尼亚周边的军事主官都有牵连。

    他的判断是，皇帝夫妇不可能在没有明确证据的前提下，对近卫军进行大清洗。

    应该是先停职调查，让中立派军官出任守备司令，同时调遣海兵队过来暂代近卫军职能。

    无论是军部中立派还是海军方面，都没有林登万的什么事情，叫他进宫做什么。

    仆人拿来胸甲和头盔过来，想给林登万系上。

    “这次就不用了，把枪给我就行。”

    林登万推脱开，仆人奇怪。

    “殿下您不是说，谁进宫不戴头盔啊，谁进宫不戴胸甲啊...”

    林登万没有给他仔细解释，只是让仆人快去备马。

    进出宫廷的打扮都有极高讲究，以前他是为了继承父亲的政治遗产，要保持虎父无犬子的人设。

    模仿着父亲的军人气质，戎装出入刀枪俱全，做给军方看。

    现在是宫廷斗争的关键时期，为了扩大优势更需要去讨好皇帝皇后。

    他们夫妻俩喜欢英伦绅士。

    所以林登万这回要打扮的绅士范，直接穿上了燕尾晚礼服，带上了拐棍和礼帽。

    但是枪还是要带的，丝绸和钢线制成的防弹背心也要穿在最里面，防止出现什么意外。

    “殿下，马已经准备好了。”

    林登万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外面的街道好安静啊，也没有巡逻队的人。

    腓特烈·路德维希宫的门牌号是威廉广场9号，这个广场可是日耳曼尼亚的政治心脏。

    坐落着大量职能机构建筑，包括1号前摄政王宫、4号帝国旧宰相府、6号国防大臣官邸等等...

    稳坐在马背上，沿着路灯缓缓而行，却没有任何巡逻警卫在他身边路过。

    这实在是太反常了，平时二十四小时执勤的卫兵都去哪了。

    忧心忡忡的来到皇宫，危险的事情也没有发生。

    宫廷卫队长里希特霍芬已经在等他了。

    “我一路过来，就连勃兰登堡门都没看见卫兵，什么情况？”

    “哦，皇后命令近卫军全体彻查，我想是回到各自军营被问询了吧。”

    里希特霍芬还是那副乏累的脸色，他又是执勤一整天。

    看着也没什么异常。

    “快去宴会厅吧，皇后和赫莉米娜亲王已经在等您了。”

    卫队长陪着他一起进去，林登万问，不检查一下我的枪吗？

    里希特霍芬：“您今天怎么了？”

    作为世袭亲王，有刀剑入殿的特权，平时就是不检查的。

    林登万勉强的笑了一下，可能是自己今天太多虑了吧。

    皇后已经五十八岁高龄，但永远拥有着年轻的心。

    依旧浓密的头发被盘成少女式的围辫，一朵鲜花作为点缀。

    她恪守着宫廷礼仪，在晚间宴会上穿了一身白色的晚礼服，让这位老妇人看起来很活泼。

    林登万来到皇后面前。

    老太太起身伸出手，林登万轻吻她的手背。

    “坐吧孩子。”

    皇后面带笑意，十分满意今天他的打扮和礼仪。

    皇后坐在餐桌主位，皇帝的位置空着。

    林登万和赫莉米娜餐桌左手边。

    赫莉米娜半小时前就来了，她依然是那副桀骜不驯的逆反孩子。

    竟然穿着皮衣、短裤和马靴跑来，确实是潇洒帅气的女孩子打扮，也确实是被她妈妈骂的不轻。

    赫莉米娜委屈的噘嘴，无声控诉着她妈妈半小时的训斥。

    林登万给了个眼神，让她老实点。

    “去叫厨师上菜吧。”

    皇后略微扭身，对着后面的卫队长吩咐。

    “赫莲娜，林登，我很想念你们两个孩子，今天请你们来吃一顿家宴...”

    老妇人说着一口地道的贵族腔英语，称呼两人也是用他们的英文名。

    在厨师将一道道菜端上餐桌的同时，皇后简单说了今天发生的一些事情。

    包括对近卫军的处置，调遣第一枪骑兵团和海军步兵营进京。

    然后就转而去聊家常了，说着小时候两人在宫廷里长大时的各种趣事。

    不仅仅是赫莉米娜亲王不舒服，林登万也特别不舒服，今天皇后的态度过于好了。

    以前皇后看到他俩都是严肃脸，动辄就是教育训斥。

    两人完全没有听进去什么话，都在想着自己的部队能够调进日耳曼尼亚。

    这顿晚宴也没有怎么好好吃。

    倒不是因为心不在焉，主要是英式大餐真的难以下咽。

    林登万是很典型的德式口味，他喜欢吃肘子香肠炖酸菜粉条之类的硬菜。

    赫莉米娜亲王偏好红肉，不喜欢白肉。

    光是炸鳕鱼这道大餐就给两人折磨的像是食雪汉，极度的油腻腥气。

    未来这道菜是英式街头快餐，但在当今的年头还属于宫廷菜。

    鳕鱼从冰岛附近的特定皇家渔场捕捉上来，价格还挺贵的。

    晚宴过后，皇后叫两人到沙发上去坐着。

    老妇人去旁室取来了一件文物，像是很寻常的，贵族之间聊家常的炫耀收藏品。

    但是...

    “孩子们，我最近收到了这件好东西，你们猜猜这是什么？”

    一张泛黄的丝绸，上面用法语写着很多文字，像是一些古代的法律条文。

    “这是法革时期的人权宣言原本？还是草稿？”

    赫莉米娜很快就认出了这东西，她还写过相关论文，去论证法革人权宣言对铁血民族法的影响。

    皇后对女儿的学识感到满意，伸出手，在赫莉米娜的头上抚摸了两下。

    “妈妈知道你是学法律的，特地找来了这件礼物。”

    赫莉米娜高兴的收下了，还在那乐呵呵的欣赏着这份重量级的文物。

    林登万也看出了这东西的来头，但他更看到了这件文物的背后。

    这份早期法律条文的签署者，一般被人称为路易十六。

    也就是被送上断头台的那位鸢尾帝国皇帝。

    皇后送给女儿这样的礼物寓意何为？

    再加上这份自由宣言和整个法革时期的前后影响，跟君主立宪制还有紧密关联。

    皇后这是暗示..只要铁血帝国能够在未来全盘英化，以一个女性君主带领一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她就默许两人处置掉威廉皇储？

    “孩子们，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到了履行家族义务的时候。”

    “总在学校里面可不行，帝国需要你们两位亲王。”

    “未来打算做些什么？有什么理想？”

    赫莉米娜说她没什么远大理想，也没什么既定目标。

    她只希望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完一辈子，然后让国民生活质量都好起来，大家一起幸福的活着。

    林登万看了她一眼。

    嗯...赫莉米娜确实是那样随性潇洒的人，她本质对权力对皇位都没有觊觎。

    只是好胜心很强，威廉皇储要跟她斗争，她只是想赢而已。

    “那你呢，林登。”

    “我未来希望进入政坛，不过还没有太多的经验，到时候我会经常来向您请教的。”

    “太好了孩子，只要你来询问，我都会给你提出意见的。”

    皇后的笑容愈发灿烂，这位老妇人今天的心情非常好。

    随后她又表达了强烈的支持，无论孩子们理想是什么，都支持他们坚定的前行，去努力。

    说到林登万的时候，还要强调一下他的父亲。

    “我相信，血亲王的在天之灵会保佑你的，无论任何困难，你都会战无不胜。”

    这样的言辞就有些过度明示了。

    皇后让他们俩在皇宫住下，这里空房间很多，天色也晚了。

    但林登万与赫莉米娜都找了理由，要回到自己家去睡觉。

    “我家里的猫还没有喂饭呢，那猫也不吃仆人喂的东西。”

    “我家壁炉还烧着，不能太浪费了。”

    两人只是想出门讨论一下情况。

    皇后也没有过多的挽留，让两人出去了。

    里希特霍芬也到了下班的时候，他也骑上了马想跟着走。

    “我们家也不顺路，你自己走吧。”林登万说。

    “啊？殿下？”

    里希特霍芬的公寓就在两座亲王宫之间，去洪堡大学，走菩提树下大道。

    赫莉米娜直接给他指了一条反向的路，爬！

    “哎...我的命苦啊，执勤一整天被各大贵族欺负，现在又要被...”

    林登万让他别抱怨了，这样你先走在我们前面，别听到我们对话就行。

    赫莉米娜亲王已经收敛了表情，现在变得严肃万分。

    那份法革时期的人权宣言也被随手扔在马兜里，她其实并不感兴趣。

    性格上比较开朗随意，不代表是个弱智，她也感受到了母亲意有所指。

    “现在的局势太好了，以至于我都不敢相信。”赫莉米娜又提出了新的消息。

    在来王宫之前，她接到了提子的电话，说是财政那边突然拨了一笔钱来修缮军港设施。

    军事基地附属设施的工程费用，理论上应该被囊扩在军费之内，军费是一年一批需要议会审核。

    这次是按照基建分类，直接由财政拨款，没走军费那条路。

    提子询问赫莉米娜亲王是不是不合规矩，赫莉米娜让她安心用着。

    林登万听到这个消息，怀疑更加浓重了。

    “优势在我...”

    “是啊。”

    赫莉米娜毫无感情的附和道。

    一个接着一个的奶酪，结尾通常是捕鼠夹。

    两人对捕鼠夹产生了分歧。

    赫莉米娜认为她的父母依然是打算让威廉皇储继位，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

    让赫莉米娜误认为优势在我，从而进行行动。

    只要她轻举妄动了，就会被皇帝皇储联手解决。

    在和平收场无望的前提下，这个手段是能够最快速度解决皇室内斗的办法。

    林登万却认为皇后是真心支持赫莉米娜。

    威廉皇储和赫莉米娜都不是皇后疼爱的那类孩子，是一样的讨厌。

    但肯定是偏向女皇路线更多一些，因为英式观点里，女皇这东西就是最好的。

    如果想要全盘英化，把赫莉米娜这样对权力没有太大欲望的女皇推上去，然后作为太后掌权进行立宪派改革...

    “不对吧，如果皇后是这么想的...我妈肯定知道你的性格。”

    赫莉米娜的意思是，我没有权力欲，但你有啊。

    林登万是会牢牢掌握权力的那种人，怎么可能分给太后呢。

    “所以..”

    林登万突然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杀意正在笼罩自己。

    他姓霍亨索伦，但他和皇室之间是四代远亲，依靠着父亲的世袭亲王爵位和超凡威望，才能跟皇室亲王们混迹在一起。

    那他的位置就处于不上不下的尴尬区。

    有足够的权势来起势，但没有足够的权力来平事。

    赫莉米娜干掉了她的亲哥哥威廉，皇帝和皇后其实不好处理，大概率就是把赫莉米娜软禁起来，再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

    林登万要是杀死了威廉皇储，或者说发动了针对威廉皇储的兵变...

    皇帝和皇后，有可能，让他也跟着一起死。

    林登万感觉自己正走在别人铺垫好的道路上，他很有可能成为一块垫脚石。

    威廉死了，林登万也死了，一个没有权力欲望的女皇上位，那不就是皇帝和皇后最希望的局面吗。

    让铁血帝国被议会力量带领着走向君主立宪制。

    腓特烈三世和皇后的这场婚姻，根本就是维多利亚女王，或者说至耀帝国的计谋，控制铁血帝国给他们当德牧的计谋。

    林登万的眼神平静，若有若无的看向赫莉米娜。

    她优哉游哉的骑着马，半是思考半是发呆吧。

    威廉皇储太愚蠢了，这种对手属于小说里最不该出现的反派，写出来会被读者骂的那种。

    所以真正的敌人是皇后，还是赫莉米娜？

    自己这位远房表姐，真的如外表那样大大咧咧吗，她真的没有什么权力欲望吗。

    假设她的城府已经深到了地底一万层，那么所有人都是她的棋子，助她成为女皇的垫脚石。

    她会看着林登万和威廉皇储斗的两败俱伤，静静等待腓特烈三世的逝去，然后再处理掉她的母亲。

    帝国就属于她了。

    林登万难以做出准确判断，他认识了赫莉米娜二十多年，却不敢说真正的完全了解对方。

    “赫莉米娜，最近要保持低调，无论如何不能动兵。”

    “弟儿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命令各自的部队保持克制吧。”

    不管出于何种角度考虑，兵变都是最不利的举动，一旦事态发生，便是入局作棋子。

    两人在保持克制方面达成了共识，无论优势再大都绝不能乱动。

    只是他们下意识的忽略了一点。

    皇后，可以驱使威廉皇储发起一场特殊事态，以皇储的智力水平，肯定是想都不想就发兵了。

    林登万和赫莉米娜可以暴起反抗，将威廉皇储的叛乱处置掉，但只要他们对皇储动手。

    便是走向皇后既定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