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开走出房间，循声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身后，跟来一辆马车，两个手中持戈的将军府兵丁押送着，布匹堆满了车子，足见姑娘的心意。

    这是个大脚女人，约摸三十七八模样，方嘴鼻大，头短脖粗，圆圆的脸盘，长相很是不雅，身材微胖，一身锦缎打扮，斜襟的蓝马褂上，绣着几朵兰花，脚下穿着一双布鞋，开口说话，便会露出一口白牙。

    女子个头本来不低，算是中等个头偏上，可那件上衣，却显得并不合体，遮掩得胸前过于丰满，并不讨喜，裤子肥大得也显些臃肿，站在秦开面前，便显得有点矮小了，缺少中年妇人应有的魅力。

    秦开一见是她，自感无趣，一拱手，稍显语迟，说道：“近来安好？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那妇人道：“秦开！就算小姐见了我，也还得叫我句侍娘。小子，你别忘了，骡马、骨头架子大了值钱，人架子大了不值钱！

    小心我在小姐面前说你坏话，要是惹我不高兴，今日回到府上，我便说，只消我说一句，就说你在外面有了女人，就够你喝一壶了！”

    秦开呵呵笑道：“小姐叫你侍娘，我也跟着这么叫吧！省得言语不慎，惹你生气。回府后，小姐面前，请你多为我美言几句。“”

    “这还差不多！”那妇人笑了笑，说道：“原来，也是个老实孩子，一吓唬就犯傻！你也不想想，成人之美，我还来不及呢，怎会坏你好事！改天，把拉着紧点！

    不然，我家小姐，早晚也得嫁给别人！这是老身不愿看到的！你和她，这也算是郎才女貌，尽管，你多少有点配不上我家府上小姐。”

    秦开卑躬含笑，说道：“那是，那是，侍娘说得对！但不知小姐为何叫你侍娘？””

    “怎么，怀疑老身不够资格，是不是？我告诉你，毛头小子，在将军府，老身功高盖世！举世无双！连小姐都得服！谁也不愿跟我翻白眼，就连将军见了我，都得躲着点，若是惹我不开心，我连矢禾夫人，都敢说她几句！”

    “噢？”秦开明显察觉出她在吹嘘自己，便开口道：“那你如此一世风华，到底有何荣耀？”

    “荣耀？”那妇人道：“多着呐！想当年，老身跟随市被将军，在呼伦贝儿大草原，南征北战，出手不凡！

    后来从辽西转至阴山，率兵却胡，也一样！噢，我说的是将军却胡！吓破了敌胆，那些苦，都没有白吃。

    这不，后来，他当上将军了，我不也跟着鸡犬升天了嘛！说到底，赖在将军府上不走，就给了这么个称呼，至今，老身还是单身呐！

    没功夫跟你闲扯这个！你母亲在哪儿，怎么不出来跟我说话，快派人去接礼物！愣头小子，怎么就让我家小姐看走眼了呢！你哪里好，看哪儿，哪都不好！”

    “小姐怎么没来？”秦开问。

    “禁足了，全是你小子给闹的！听说去了仙人桥，是不是？

    公子职回到城里后，便向将军夫人告了你一状，说你俩还打斗了一场，差点马死人伤，有没有这回事？还说你把小姐诱骗进了西山，到西郊外，石壕村，十里桃花林，偷情去了。

    日中过午，也没等回小姐来，快把夫人急死了都！”

    秦开小心翼翼的问：“侍娘，出门前，小姐对你说了点什么没有？”

    “说了！看把你猴急的，都成了什么样！小姐说，明天，你若是前往北胡做质子，她不一定能出府送你，叫你不要等她，该走就走，还说，如果送不了行，不要着急，人不能见，可她心意到了。

    人家还说，人靠衣裳马靠鞍。

    为此，专门跑出去，带着我，一下跑了三家裁缝店，为你买了套春秋两季都能穿的衣装，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好好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还说不能退，就它吧。

    人家为不能亲手帮你试穿那件衣裳，心里遗憾得很呐！

    单就“不能退”这句话，一连跟我说了三遍。

    谁说不能退？我看，想退随时都能退！将军府家小姐，买来的衣裳，哪个敢说不给退！

    也不知小姐在搞什么名堂！一个姑娘家，也真是话多，讨厌！平常跟她说一句话，躲得远远的，八杆子也够不着，难着呐！”

    听到这里，秦开尬然一笑，仍穷追不舍道：“侍娘，小姐，还说了什么，在府内做了些什么？小姐回到府上后，又发生了什么？”话中之意是，想探探有关公子职的消息。

    妇人提高了嗓门，仿佛故意要让秦母听到似的，说道：“你怎么也这么多废话！

    老身不是跟你说了嘛，为了你，那小妮子，细心得很呐！

    噢，对了，府上姑娘跟他母亲，一提到你要到北胡作质子，就哭！连将军都恨起来了！就差爹娘不认了！

    还说，他爹这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哭着对她母亲说将军，其心何忍！

    说你到了北胡，如同前去为奴一样！心疼你得很呐，怕你死在哪里。

    她还亲口对将军夫人说，怕你回不来，怕一生一世，再也见不到你，如果真那样，你俩就完了。

    还恨公子职呐！说她这辈子，死活也不会跟了他！让夫人赶紧退彩礼去，你看看，对你这傻小子，好不好？好得很！幸亏我家有这么好一个女子，多情的女子！”

    妇人长出了口气，又道：“夫人听说放着公子职这么好的宫中公子不嫁，便又逼她择婿。

    府上姑娘便又使出她那套惯用的伎俩来了，不管她母亲怎么追问，就是不开口说话！

    她娘从自己的望月楼，追到姑娘的桂香楼，又从桂香楼，追到后花园，死活就是不开口！

    不说也罢，夫人又追着自家姑娘，让她伸出胳膊来，就是让她露红袖！说东头一个郎，西头一个郎，问她喜欢哪一个，到底能选哪个郎！

    红袖不见露，转眼间，便从月亮门里消失了。

    将军夫人又追到桂香楼，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后来，叫满府的人去找，这才听说，姑娘扛了个小菜锄儿，跑到府内菜园子里，假装干活，实则是哭鼻子、抹眼泪去了！

    唉！你看，这姑娘多好，多重情呀！

    秦开，你给我听好喽！日后，你要是敢亏待我家姑娘，我跟你拚了老命！”

    秦开听了，一阵心酸，竟然眼角含泪，说不出话来。

    妇人道：“小子，你也别总这么没出息！依老身看，该出手时就出手，要有个男人样！男人不勾搭，我家小姐怎好舍下脸面出府来跟你会面呀，怎好找你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你再不下手，让别的男子给嚯嚯喽，这也说不准，别看她是将军之女！总有人比他官大！

    姑娘，也都十八了，早该嫁人了！

    这会儿，只会在府上，跟夫人生气！气得夫人紧捂胸口，估计，一疼又是三天！”

    见将军府派人送来了东西，秦怡早已飞奔进屋，说给了母亲。

    秦母稍事打扮，整理着衣衫，走出屋来，说道：“哟，小姐侍娘呀！轱辘秋芬，稀客稀客！实话说，我早听到你说话了，只不过赶紧打扮了一下，才敢出门，你别嫌我来迎得晚！”

    趁两个妇人搭讪这阵功夫，秦开向丐兮申使了个眼神。

    丐兮申走到了秦开身边，问：“什么事？”

    秦开对丐兮申耳语道：“我听出来了，那套衣服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说不定是情书！快去查验一下！”

    不料，秦怡偷偷猫到两人身后，听了个清清楚楚，嘻嘻笑道：“我去！”

    丐兮申望着秦怡的背影，悄悄问秦开道：“这是怎样的少女之心呀，我指的是市简。”

    “滚开！”秦开大声说。

    丐兮申灰溜溜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