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嫁人后,疯批世子黑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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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 我命由我不由天

    四个月后。

    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华楼。

    顶楼最宽敞的雅间掩着门,门外垂首站在两个内监和两个小厮。

    雅间里酒席已经开了过半,酒过三巡,坐在上首的男子不耐地挥了挥手,弹唱的伎子站起来冲着座上三人福了福身子,娇媚地告辞,转身离开房间带上房门。

    “殿下,以你此次巡南见闻,这江南地界百姓果真是只识‘邱’姓,不识‘崔’姓了?”下垂手坐着的是安国公王密,他素来与寿王亲密,老国公上个月刚刚故去,他还在孝期,但仍偷偷地在华楼安排酒席为刚从江南海都回来的寿王接风洗尘。

    寿王崔珏是当今太子的嫡亲弟弟,刚刚十八岁,是皇帝最小的儿子。侯莫陈青狄善妒名声在外,崔文登基二十余年,后宫干净的好似秋风扫过的落叶,膝下二子三女均为皇后青狄所出。崔珏为人机敏聪慧,又是幺儿,深得青狄喜欢,此次奉旨南巡也是她替他求来的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大靖朝建立之时,海都邱氏部曲队伍庞大,颇有与北方上京对立之势。崔文无力收拢,只好用怀柔之策,将自己的族妹嫁到海都做了镇南侯邱明宗的续弦。同时,允诺将江南的税赋抽出四成给镇南侯府作为邱氏豢养自家部曲的费用,这才有了南方的稳定和大靖二十年的盛世之态。

    江南本是天下第一富庶之地,海都更是锦绣丛中最繁盛的所在。南北风俗不同,语言有异,税赋又大量涌入了镇南侯府,因此,江南之地百姓多不以朝廷政令为然。这便是王密只识“邱”姓,不识“崔”姓说法的由来。

    听了王密的问话,寿王点了点头,“江南一行,方知海都邱氏势力之庞大。”他仰头喝下一杯酒,微抬眼眸,冷冷说道,“想来,那邱怀之也真是可怜啊,堂堂的海都镇南侯府的嫡长子,被一群异母弟弟们排挤出来,有家难回,沦落在上京城,做了我那太子哥哥的一条狗。”

    听到“狗”字,在座的另一个人脸上转瞬即逝了一丝不虞,“殿下,这海都邱氏真他娘的嚣张,天无二日,国无——”看了看寿王的脸色,他没往下说,“哪天我派人去海都做了他邱明宗!”

    “哎!杀倒是不必。”寿王拦住了他的话,“狗儿,不过是个玩意儿。养熟了,养肥了,要咬人,让它见见血就行,否则,它会忘了谁是它的主人。”寿王若有所思,口中再次淡淡地说出“狗”字,语气中满是不屑。

    “稳山,听说中丞大人这次有意让你入仕?”寿王放下酒杯,再次转头问那个人,陆定陆稳山,当朝中丞之子。

    “嗨,我不打算听他老人家的,”陆稳山是上京城有名的纨绔,好勇斗狠、吃喝玩乐,满上京城,他排第二没有人敢排第一,“不自由。入朝做了官,那言官天天拿着根棍子跟在我屁股后面,看我不顺眼就捅我一下子,这谁能受得了。”

    “捅”字用得传神,寿王和王密乐得抚掌大笑,端不稳酒杯。

    “不入仕也好,你就继续帮我管着羽林卫,这羽林卫除了你,我还真不放心别人。”寿王敛起笑意。

    羽林卫是寿王的私军,与冲锋陷阵杀敌的私军不同,羽林卫是一个组织严密、结构完整的情报组织。上至百官与妻妾的闺房私话,下至百姓田间地头庄家收成,只要寿王想知道,没有羽林卫查不到的事情。

    “陆定必然肝脑涂地!”闻言,陆定正了正色,恭敬地饮干了杯中酒。

    “守拙,昨儿进宫,我看到未儿跪在坤宁宫殿前,应是哪里忤逆了母后吧。”寿王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王密说道,“本以为老国公故去,你跟未儿能修成正果,没想到她被太子抢了去,封了良娣。”

    听到未儿受罚,王密终是绷不住,神色暗淡下来,哀哀叹道,“许是命中注定,有缘无分。”

    “哼,牛嚼牡丹!东宫多少个环肥燕瘦了,贪多嚼不烂,护又护不住。我这个大哥呀,早晚得栽在这个上。”寿王轻嗤,“不过你说到了命——”他手里的酒杯轻轻抬了一抬,王密赶紧给他斟满。“守拙,你说这命是人定,还是天定呢?”

    安国公王密半天没有说话,“该是——我命由我不由天吧。”他目光悠远地望着寿王。

    短暂地,这雅间里变得鸦雀无声,三个人各怀心思,心照不宣。

    大靖随元二十二年冬月,上京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皇帝从朝阳殿下了朝,回到皇后的坤宁宫。虽是一路坐着暖轿,但从宫门走进来,仍然能感到雪砾子打在脸上,生疼。

    皇后仍然在生气,见皇帝走进来,顺手扔过去一个引枕,皇帝闪身一躲,不偏不斜,引枕兜头砸在了老内监李福的脸上。

    “唉哟,多谢娘娘赏赐。”李福脸上堆着滑稽的笑,就着被砸的力气扑通地跪了下来。

    皇帝探头看了看青狄,见她脸色比昨日稍霁,“凤儿,别生那没影的事儿的气了,咱俩说些正事儿。”

    “哼,怎么就是没影的事儿,这是我发现得早,不然那狐媚子都把你勾搭到床上去了。”

    前两天,青狄身边的大宫女发现朝阳殿伺候茶水的一个殿前宫女竟然插了僭越品级的珠钗,被皇帝夸了一句,“甚美。”

    青狄和崔文成婚二十多年,在这个问题上眼里不揉一粒沙子,快刀斩乱麻,那宫女被杖了二十,发配到掖庭。

    本来崔文是随口一夸,根本就没当回事,结果当天晚上回到坤宁宫,青狄把他的被褥扔到外间的睡塌上,隔着帘子,话珠子不落地地数落他,色胆包天,没有廉耻。数落够了他,想起太子崔修平也是妻妾众多,一副纵欲过度的窝囊相,愤愤然她又骂了太子半宿。

    “哎,凤儿,你摸着良心说说,咱们成婚二十多年,我待你如何。“皇帝没搭“狐媚子”的茬儿。他慢悠悠坐到胡床上,把李福手里的引枕垫在皇后的身后,“莫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最心疼的人是我。”

    想起崔文身为皇帝,二十多年为了她未开后宫,也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青狄心里的火慢慢灭了下去。

    她坐直了身子,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你要说什么正事儿?”

    “落奴儿的婚事呗。”

    寿王崔珏乳名落奴儿。

    他年过十八,早已经在外开府立衙,但青狄却从没听说他房中有过伺候的人。她也曾试探着送两个绝色宫女过去,却被他原封不动退了回来,“阿母送美婢,本不该拒绝,但儿自幼有宏愿,日后择一贤妻共挽鹿车,像阿耶和阿母一样,一生一世一双人。希望阿母成全。”

    听了幼子的话,作为女人,青狄内心赞叹,可作为母亲,她心中又有些忐忑。

    一生一世一双人,七个字里,“人”有多重要,她作为过来人太是清楚了。

    所以,现下对于皇帝皇后老两口儿,小儿的婚事是最重要的正事儿。

    过去一年间,上京城乃至外府藩镇的世家贵女已经被过了个遍,名册和画像一堆堆地摞在坤宁宫的书案之上。

    但无论哪个,青狄总觉得配她的幼儿差了些,毕竟那是要与她娇儿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子。

    “这回又是谁啊?”见皇帝没有拿画像,她猜不出是谁。

    皇帝轻轻笑了下,“是你本家的姑娘,侯莫陈顺家的小女儿,太子良娣的妹妹。”

    “因为生在中元节,养在母家那个吗?及笄了?”虽然与母家亲缘浅薄,但青狄对本家的侄女们多少都有些印象。

    “是,就是她。今年刚满十五。”见青狄记得她,他接着说,“这个姑娘学识应该没得说,自幼养在杨家,师从她的大阿舅杨健,那可是咱大靖的大儒。”

    “书读得多也怕读傻了,”青狄有些不以为意。

    皇帝摇了摇头,“饱读诗书,秀外慧中,贤良恭俭的姑娘都在那儿堆着呢,”他抬头示意书案,“这姑娘与其他姑娘不同的是,她很像你们侯莫陈家的姑娘。”

    “嗯?”青狄疑惑。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次侯莫陈顺拒敌,战场上有个小将,将突厥人杀得丢盔弃甲。”皇帝卖了个关子,“我最近才知道,原来竟是这姑娘。你说说,她是不是最像你的本家姑娘?”皇帝的眼里满是柔情。

    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一下子涌到青狄的脑海里。当年她随着崔文大军南北转战,最后的立国之战,是攻打上阳城。

    也是这样的冬月,却是更大的北风,大雪被刮起来,糊住人的脸,眼睛都睁不开。

    崔文亲征,大军一路向前。

    上阳城为兵家重地,易守难攻。

    久攻不下,士气已见低迷。

    见前方崔文率军已经杀红了眼,青狄带着孩子站到队伍中,破釜沉舟誓与将士共存亡。她一身红袄站到战鼓旁,左手抱着长子崔修平,右手轮起十多斤重的鼓槌,在冲锋号角下,擂响战鼓为将士们打气。直至上阳城破,她几乎被冻僵,年幼的崔修平也只能发出轻轻的哼唧声,气若游丝。

    记忆收回,青狄脸上难得的柔和,“找个时间带来给我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