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日，杨末儿被二兄接回来将军府。

    按青狄的意思，是不打算放她回家的，但皇帝仁心，说杨末儿十多年都没有在家中过年，便让孩子回去吧。

    佳瑞接到宫里内监的消息，匆匆忙忙地套车把她接回去，已经是傍晚时分。

    “我的儿，你在宫中没有受什么委屈吧？”想起来大女儿在宫中被皇后婆母苛待，杨夫人是真怕了侯莫陈家这位皇后姑奶奶。

    杨末儿摇了摇头，“皇后待我极好，赏赐了我很多东西，”她指了指屋子中间摆着的两口大箱子，里面塞满了绢帛绸缎、金银首饰和上好的笔墨纸砚，还有许多御用的小摆件，不一而足。

    看到小女儿气色很好，杨夫人的心稍微放下来，“出来前，说了什么时候让你回去吗？”

    “没有，但是陛下体恤我幼年即不在家，说让我多陪陪阿母以尽孝心。”

    “就是，末儿从小就不在我们身边，好容易回来了，就被拘到宫里，还不知道——”佳瑞撇着嘴，不满地说。

    “瑞儿，不要浑说，”他刚说一半，便被杨夫人打断。

    杨末儿见阿母看二兄的眼光复杂，觉得她有事瞒着自己，可是她既然不说，便也不好问。

    侯莫陈顺和长子一家常年驻守平阳关，往年过年都是杨夫人带着佳瑞和未儿两个人一起，本来想着今年多了末儿能更热闹些，没想到未儿入了东宫，还是三个人的新年。

    上京城的新年和赵郡略有不同，团年饭吃过后，要在院子中间堆了火堆，守岁等着子时放花炮。

    杨夫人怜惜下人，除了贴身的嬷嬷和两个大丫头，余下的仆役都放出去各自过年守岁了。

    外面院子中间燃起了熊熊的火堆，旁边佳瑞支起了个高高的炮仗架，上面堆满琳琅满目的炮仗，只等着子时一到，尽数点燃。

    看着儿子在院子里忙忙碌碌，虽然有心事，但杨夫人脸上仍然挂着笑容。

    往年也是三个人，可未儿端庄持重，不喜这些烟花火炮，三个人就是象征性地摆上一些。

    今年不同，傍晚时候才听说末儿从宫中回来，佳瑞就忙颠颠地吩咐下人去采买，一个时辰不到，院子当中扎了这么大一个花炮架子。

    “末儿，这个你敢放吗？”佳瑞拿着一个小臂粗的炮仗问。

    赵郡的年俗放花不放炮，这么粗的炮仗杨末儿还真没见过。

    “有什么不敢？”在二兄面前，她的气势可是从来没输过。

    “那好，那这些就都给你放。”说着佳瑞指了指架子上同样的炮仗，杨末儿一看，嚯，足足二十多个，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子时还没到，杨末儿就换好了便于动作的衣裳，跃跃欲试地等在院子中。

    缺跨服下是条青色的裤子，硬皮革带系在腰间，脚下一双长靿靴，看着分明是男子装扮，可头上却梳着现下上京女子中最流行的交心髻，一双耳珰在耳侧滴溜溜晃动。

    看到妹妹这不男不女的打扮，瑞佳觉得又好玩儿又好笑，拉着杨夫人从屋子里走出来，“阿母，你快出来看看，瞧瞧我们家大姑娘现在是什么样子。”

    火堆旁的杨末儿，脸被火光映得红彤彤的，她拿着一根花炮，抽出引信，探到火堆的火苗上，“刺——”花炮很快被点燃，她使劲往上扬手一抛，“砰”的一声，花炮在院子上空炸响。

    见阿母和二兄走出来屋子，她欢快地跑了过去，“阿母，外面冷，你多穿些再出来。”说完，她拿出那根粗粗的花炮，对着佳瑞，“敢不敢比一比，看谁抛得高。”

    知道自己的功夫不如妹妹，佳瑞摇了摇头，“我才不和假小子玩儿这么幼稚的游戏。”

    “阿母！”杨末儿跟母亲撒娇，“二兄他说我。”

    “本来就是假小子，你看看满上京城有你这样打扮的姑娘吗？”见杨末儿塌着脸，“以后你的郎君不知道该怎么笑话你呢。”佳瑞说起话来口无遮拦。

    杨末儿撅了撅嘴，攥了攥拳。

    见妹妹端出了要打仗的架势，佳瑞丢下杨夫人，一个箭步就冲大门口奔去。

    杨末儿冷眼看了看他背影，“二兄，是不是我最近的脾气太好了？”说着她手里掂量下那个花炮，径直到火堆上点燃，甩手而出，不偏不倚正好丢到佳瑞的脚下。

    吓得佳瑞哇呀一声大叫，跳脚蹦开，“阿母，你看看末儿！亲兄妹，闹着玩儿，她来真的！”

    花炮在院子当中爆燃，火花四溅，杨末儿拍手大笑，“胆小鬼!”

    佳瑞气哼哼地看着被火星子崩了好几个窟窿的裤腿，“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本来明天还想带着你出门去看灯，看来只能算了。”

    杨夫人刚刚也被那个突然爆炸的花炮吓了一跳，想看看两个孩子有没有伤到，但看杨末儿满不在乎的样子，恍然明白，这对于上过战场杀过突厥人的小女儿还真的不算什么。

    兄妹两个拌嘴吵闹的样子在她的眼前晃过，杨夫人心中浮起了不安，如果前几日她听到的传言果然为真，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这看起来丝毫没有贵女模样的小女儿呢。

    这孩子性子如此恣意洒脱，又怎么能熬过那深深红墙中的孤寂冷漠的日日夜夜。

    那边杨末儿可是听出佳瑞说话的话外之音，“什么灯？”

    “上京跟咱们赵郡不一样，新年第一天取消宵禁，大觉寺水陆道场，满城花灯，你二兄都准备好要带你出去逛逛了。”杨夫人替佳瑞回答。

    听到这，杨末儿有点后悔刚刚吓唬二兄了，她挪着脚步挨到二兄身边，手拉着他的袖口，细声细语，“二兄——”

    “唉，你叫错人了，”佳瑞得便宜卖乖，“我叫胆小鬼。”

    杨末儿噗呲笑了，拖长了声音，“胆小鬼二兄——”

    “你！”佳瑞无奈地看着她，“算了，算了，服了你了。放花炮去吧，先说好了，好好玩儿，别浑扔。”

    “好嘞。”她回头招呼苦柰，这丫头早就按捺不住，想亲自上前来玩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