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 见令牌如见本尊
崔珏没有马上回答青狄问话,只是抬眼看了看仍旧是一言不发的太子。
崔文极聪明,见崔珏的眼神便察觉他说的话可能会跟太子有关,略略沉吟,便对太子说:“今天朕也乏了,带着孩子们回东宫去吧,好好将我让你抄写的《佛说父母恩难报经》多抄些遍,这些日子便不要出门了。”
太子听了崔文的话一怔,马上跪地答应道,“儿臣遵命。”
又拜了拜青狄,而后冲着崔珏微微颔首,便离开了坤宁宫。
太子被禁足了。
崔文见太子已经离去,长长地叹了口气,无力地坐了回去。
他目光微冷地看着崔珏,“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落奴儿。”
崔珏抿着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从衣袖中拿出那张写了谶语的纸,双手奉上。
李福赶紧走过去,取了那张黄纸呈给皇帝。
“小山换日月——”看到第一句,崔文脸变得比刚才还要难看,眯着的眼睛透出凶光,“竖子也真敢想!”
他抬眼看崔珏,想问他这是怎么回事,目光扫过青狄的脸,发现不明情况的她眼神哀求地看着他,想是看到他脸色铁青,怕他苛责落奴儿。
崔文便收回了想说的话,他站起来,拉着青狄的手,温柔地说:“凤儿,今天的事情你都不要挂着心头,我都能解决好,现下我要跟落奴儿回朝阳宫去说些政事,你先休息,晚些我再回来。”
说完,抬腿便往出走,崔珏和内监紧随其后,只剩下青狄留在坤宁宫中。
先是密函告太子谋反,后是谶语海都邱明宗造反,今夜恐是个不眠之夜了。
来到平日里接见大臣处理政务的朝阳宫,崔文端坐在龙椅之上,没有给崔珏看座,只是让他站在龙案之下。
崔文半天没说话,崔珏心里惴惴。
“落奴儿,你对太子怎么看?”
崔文并没有马上问谶语之事,反而上来问了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阿耶,论私,太子是我嫡亲的兄长,一奶同胞,世上没有比他与我更亲之兄弟;论公,太子是储君,未来我们是君臣,‘天地君亲师’,除了天地,他最大。”崔珏的回答滴水不漏。
不过崔文并不满意。
落奴儿哪样他都喜欢,但就是聪明过甚,心思过密,在他看来,反而失了本真。
他摇了摇头,“朕是问你怎么看太子这个人,说心里话!”他的语气加重,崔珏被吓得一跳。
果然,自古天家多疑,阿耶还是对自己存了疑心。
可是阿耶难道不知道,太子那般蠢,不用他动手,太子的位置也坐不稳的。
现在,对于崔珏来说,除掉“邱”家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之事。
他想了想,跪倒在地,“父皇,请听儿子肺腑之言。”
崔文呷口茶,“说。”
“太子本性仁厚,有父皇风范,兼之知人善用,门下谋士众多,是我大靖未来难得的人主。”
听到崔珏的话,崔文点了点头,这些确实也算是崔修平的优点,“接着说——”
“可是作为太子哥哥的嫡亲兄弟,作为阿耶和阿母最爱的幼子,为了我大靖崔氏历代昌盛传承,落奴儿今日有话不得不说。”崔珏抬头恳切地望向崔文,“太子哥哥身边的邱真不能留!海都邱氏必须灭!”
“哦?”听了他的话,崔文看了看龙案之上放的那张黄纸,“皇后下海都,莺鸣在故园——”,皇帝的脸上一阵阵冷笑,“起来,坐到阿耶身边来,给朕好好讲讲这张纸是怎么回事。”
果然如崔珏所说,杨末儿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正看到佳瑞火急火燎地带着府中的小厮和自己的长随,呼啦啦地往外走。
一群人正打算出门去寻杨末儿,刚出门,就看到一辆四驾马车堂而皇之地停在将军府门口,一行人都被唬得没敢动。
佳瑞伸手拦住身后的人,看到马车前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内监,恭恭敬敬地安放好矮凳,撩起了马车的帏布。
杨末儿从里面探头走了出来。
下了马车,她转头向车内行礼。
因为离得远,他听不清说了什么,就见里面“嗖”地飞出一个东西,杨末儿伸手接住,脸色突变,好像又说了什么,但听马车内朗声笑了笑,便没了动静。
马车很快驶离了将军府。
待马车走远,佳瑞才敢慢慢走上前去,问道:“寿王府?”
“寿王。”崔珏离开后,杨末儿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变得软绵绵的,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又问:“苦柰回来了吗?”
佳瑞摇了摇头,“她没有和你在一起?”
杨末儿也摇了摇头,“二兄,你赶紧派人去找苦柰,她应该跟一个叫陆稳山的人在一起。”
“陆定陆稳山?!”佳瑞听到这个名字又是心中一惊,苦柰怎么跟这个活祖宗在一起?
他赶忙让小厮们打开大门,里面的丫鬟婆子将二人迎了进去,同时他又派了几个小厮去大觉寺附近去寻苦柰。
回后院的路上,佳瑞偷眼看看杨末儿,妹妹的脸色很不好看,心中有疑惑,他也不敢多言语。
杨末儿则在衣袖中紧紧地攥着刚刚崔珏抛给自己的那块玄铁令牌,心里七上八下。
玄铁材质,冰冷透骨,“靖寿王珏”四个小篆字,摸起来古朴有致。
“我的令牌先放在你这里,这些天上京城估计会不太平,你去哪里遇到什么麻烦,令牌可以帮到你。”这是刚刚下车后,崔珏在车上将令牌抛给她后说的话,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马车已经扬长而去。
见寿王令牌,如见本尊。
这等宝物,被崔珏轻飘飘地扔到自己的怀中,仅仅是为了方便她出行。
杨末儿忽然想起来崔珏说的那句话,“我不是外男,即便现在是,日后也可以不是。”
她的脸瞬间又羞红了,偷眼看看二兄,发现二兄没发现,赶紧深呼吸了一口,紧紧捏着那令牌,跟着他往内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