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抬着她行到东宫门前，早有小内监前往东宫报信儿，杨末儿的姐姐，东宫良娣侯莫陈未儿带着几个宫女已经等在宫门口。

    杨末儿扫了一眼，发现这些宫女都是生面孔，连从将军府带到宫中的贴身丫头笑欢也没了踪影，她的心就咯噔一下。

    按照规制，她应该先向姐姐行大礼，但没等她跪下，未儿就上前一步紧紧拉住了她，好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样。

    杨末儿抬眼，姐姐的眼泪含在眼圈中，却强忍着保持住东宫良娣的端庄。

    “末儿，别行虚礼了，咱们姐妹快进来说话。”她看了眼门前停的小轿子，“上次你来的时候，也是乘着暖轿过来的吗？”

    杨末儿点点头，见姐姐欲言又止，知道自己在宫中乘轿，属于僭越，便不开口多言。

    姐妹两个人手拉手往里走，杨末儿目光所及，东宫一片萧索，不复当日的热闹。

    因为还在正月里，红红的宫灯依旧挂在檐下，但在清清冷冷的院子里，伺候的内监和宫女都不见了踪影。

    杨末儿和姐姐进入宫门，只听得后面宫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关门的瞬间，杨末儿回头，隐约看到佩剑的侍卫站在了门外。

    这不是守卫东宫的侍卫，而是看管东宫的侍卫。

    上次到东宫看望阿姐不过是六七天前，短短几日形势便急转直下到如此地步。

    “太子殿下，今日不在吧？”杨末儿试探着问阿姐。\

    未儿没有说话，只是低头走路，后面的宫女也好像木雕菩萨一样，丝毫没有以往的热情。

    姐妹两个来到未儿居住的寝殿，未儿拉着末儿坐好，小声吩咐身边伺候的宫女，“你们先下去吧，我跟妹妹唠唠体己话，不妨事的。”

    听到“不妨事的”几个字，宫女们对着看了看，又打量了打量杨末儿，便躬身告退离去。

    屋里只有姐妹两个人，未儿的眼泪便如止不住的珍珠般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杨末儿拿出自己的帕子，递给姐姐，“已经这么严峻了？”

    未儿擦擦眼泪，点了点头，“其实自从新年那天，圣上发了怒，太子殿下就被禁足在了中正殿，除了太子妃娘娘，没有人见过他。”

    “可上次我来看你的时候，这东宫看着还算正常啊。”

    杨末儿奇怪，现在的东宫看起来已经被全方位监视，姐姐一个良娣，身边的宫女太监都被换了，为什么自己上次跟这次差别如此之大。

    “其实那时候已经开始不正常了，可是我不敢说，确切地说，二十多天了，除了你，没有外人进过东宫！”

    未儿是完全按照上京贵女标准一步步培养出来的，妇容德功，样样俱佳，但唯独缺的就是一些胆识和魄力。

    十八年的唯一叛逆恐怕就是跟王密的一段孽缘，拼死要与心上人有个好结果，但最终也被天家一道敕旨扼杀，无奈嫁入东宫。

    出嫁之前，身边人都劝慰她说太子良娣便是未来的四妃之首，日后添个一儿半女，荣华富贵不可限量，却没人告诉她心里装着一个人嫁给另一个人是那般痛苦。

    可女子既已嫁人，便得认了命，想着将东宫中的日子一日日熬下去，慢慢便熬出头了，谁能想到她才入宫半年，太子竟摊上了这惊天大案。

    先是被密函上奏企图谋害天子，后又是跟海都邱氏纠缠不清，和初一花灯夜的谶语一案有所牵连。

    太子被禁足，妃嫔侍妾们身边的人陆陆续续被换走，未儿越来越害怕，太子一旦被废，太子妃和嫡子都不好说，她一个侧室未来将面对怎样艰苦的境遇，难以想象。

    “末儿，你在宫中乘轿是僭越的，你知道吗？”未儿想起刚刚看到的暖轿，或许现在只有这唯一能自由出入东宫的妹妹能够帮助自己一把了。

    杨末儿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我去跟皇后娘娘说，让她收回，她不同意。”

    听到这话，未儿脸上露出了一丝羡慕的神情，自从入宫，她的这位姑母婆婆几乎就没给过她好脸色。

    开始她还不明就里，只是想着一味的去讨好，后来才知道，她那姑母讨厌的不是她未儿，她讨厌的是一切非嫡妻的妾氏。

    “宫里只有皇家子嗣和亲王正妻才有资格坐轿在各宫殿间行走的。”未儿小声提醒妹妹，关于寿王和末儿的传言，她多少也听说一些。

    “啊？！”这个杨末儿倒是不知道，她突然想起去向皇后娘娘推辞这暖轿时，青狄脸上那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和慈爱的神情，那分明是看向自家孩子的表情。

    那崔珏到底跟皇后说了些什么！

    “末儿，你跟姐姐说实话，你对那寿王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入宫才短短半年时间，但天家的毒厉无情，未儿算是看得清清楚楚。

    “哎呀，他一个外男，我能怎么想。”虽然是自己的亲姐姐，但谈及这些，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末儿，姐姐跟你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女人太苦了，既然不能像男子一样在外纵横捭阖打一番天下，那便要在内宅中让自己舒心顺意地活一生。”

    未儿说不下去了，眼泪又从眼角落下来，她转头擦干泪水，接着说：“舒心顺意的第一点就是要找个自己心仪的人，这个人如果也将你放在心上便是最好的，两情相悦方能琴瑟和鸣。”

    “姐姐，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太子殿下？”杨末儿问得直接，未儿听了一愣，随即点点头，“很不喜欢，每次跟他在一起，我都非常痛苦。”

    “姐姐是过来人，一生便也就这样了，妹妹你还小，姐姐希望你过得幸福。”未儿苦笑着看着妹妹稚嫩的脸庞。

    “可是一切都是能够改变的呀，即便你入了宫。”杨末儿想起了王密，“你还有很爱你的人在等着你。”

    “可是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未儿怅惘地低下头，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

    “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看着垂泪的姐姐，杨末儿小声问道。

    “想和他在一起做许多事情，即便不能在一起，也希望他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