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浠水巷，已经过去了两天，那边也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在等待苦柰的消息似的。

    不过这两天里，杨末儿可没闲着。

    即便苦柰那个假阿兄是做戏给她们看，他说过话里的内容，杨末儿还想去判定一下。

    次日，她便进了一趟宫。

    永嘉公主伴读的身份是她进出皇宫畅通无阻的金字招牌，还有皇后娘娘对她喜爱的加持，今时今日的杨末儿已一扫当日初次入宫时的谨小慎微。

    永嘉公主本没有什么大碍，只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突然在那闹市受了惊吓，引起了旧疾，才缠绵病榻这些许天。

    杨末儿到永嘉宫中时，永嘉公主正在靠在床头小憩。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她问是谁，宫女报是杨末儿来了，她忙坐了起来，让人给她梳妆篦头发。杨末儿进来后，脱下外面的大衣裳，将身上的寒气散了散，才走到永嘉的床边。

    “阿姊，这几天你怎么没进宫来，我都想你了。”永嘉公主拉过杨末儿的手。

    杨末儿看看永嘉公主的脸，气色确实比上次来好了许多，“公主殿下，我也很是思念你呢。”

    说完，她坐到永嘉公主的身边，笑着看她，在她面前晃动着右手食指。

    这是两个人的秘密。

    “你回家住去也好，自由些。”永嘉公主叹叹气，悄悄凑到杨末儿的耳边，“这回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宫中对两个未嫁公主起居管理甚严，永嘉公主想要看些时下里流行的游侠传记、才子佳人的小戏很是得费些功夫。

    杨末儿促狭地看着她，“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带给你，被皇后娘娘发现，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才不会！”永嘉公主一撇嘴，“阿母又不是老古董。况且她也舍不得，你都不知道，昨儿我才听说个奇事儿，二兄他可是亲自去求了——”说着，永嘉公主猛得用手掩住口。

    她想说，听说二兄亲自求赐婚的事，但想到父皇还没有答应，便不敢随便说给杨末儿听。

    见杨末儿眨着眼睛看着她，永嘉公主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正就是舍不得，现下我也不能给你说太多。”

    杨末儿知道她话中有话，也知道永嘉公主率真的性子，若非是实在不能跟她说的话，是不会这样半路生生被她咽了下去的。

    寿王，恐怕是去求一件什么新奇东西跟自己有关吧，索性今天先不去管，今天要做的事情更重要。

    “公主，上次你说过的那个陆定陆稳山，你熟悉吗？”

    永嘉公主刚刚差点说漏嘴，正在暗自庆幸，没想到杨末儿突然提到陆稳山。

    “呃，还算熟吧，”她不知道杨末儿突然问陆稳山是什么意思，“他啊，八九岁的时候被选到宫中做我大兄的伴读，但是没几天就出了宫。”

    “中丞大人就他一个儿子，自是锦衣玉食的，但他好狠斗勇，胸无点墨又天生浪荡，上京城风评不好的。”永嘉努力地想向杨末儿证明自己所说无虚。

    杨末儿现在很赞同永嘉公主的评价，“你说你二兄是个清正端方的公子，可为什么会一直跟他这样的人在一起呢。”

    永嘉公主一时语塞，她也不理解。

    “除了你二兄，他还和谁交好？”

    “安国公王守拙。”永嘉公主想了想。“阿姊，你为什么问他，他得罪你了?”

    杨末儿摇了摇头，“跟家兄有关。”她撒了个小谎。

    永嘉公主便不再问了，上京城中的公子跟陆稳山偶有龃龉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安国公的王密。

    这个名字杨末儿听过，他是姐姐未儿心中的隐痛。

    当日，宫里赐婚的旨意下到将军府时，姐姐未儿的脸刹那间白的好像一张纸，一直小声嘟囔着一句话，“怎么办，守拙，怎么办？”

    当时她不知道，守拙是王密的字。

    直到姐姐盛装嫁到东宫后，杨末儿才在母亲平日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了安国公王密和姐姐未儿的一些故事。

    青梅竹马，郎有情妾有意的一对男女，本已自小定了婚约，却因为老国公听了游方术士的话，不顾两个人死命抗争，更不顾撕破两家的脸面，活生生退了婚约，拆散了一对有情人。

    阿姊守到十八岁，本以为老国公去世后，能等来国公府的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结果，一封圣旨将她指到了东宫，而那新的安国公王密则仍旧是独身一人，落落寡欢。

    杨末儿见永嘉公主的气色还好，便笑呵呵地对她说道，“公主，你要好好养病，我看你气色已经好了很多，估计出了正月就能大好了。到时候天气好了，我们一起去打马球。”

    永嘉公主马球打得不错，但上京城中贵女多是弱柳扶风，能陪她在马球场上驰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所以平素她很难尽兴。

    一听这话，她高兴起来，“那感情好，姐姐你马术了得，马球一定打得好。到时候，咱们好好地赛一场。”

    杨末儿又和她絮絮地说了些闲话，便站起身来，偷偷在她袖子里塞了一本《秦地游侠传》，冲她挤挤眼睛，“我要走了，去东宫看看我的阿姊。你好好养病。”

    永嘉公主点点头，依依不舍地看着她离开。

    从永嘉宫中出来，抬头看，那抬青布的暖轿正正当当地停在宫门口。

    一个小内监，抬手掀起来轿帘，杨末儿抖落了身上落着的些许雪花，抬腿上了轿。

    入宫做永嘉的伴读后，宫内行走，无论各殿距离多远，杨末儿一直都是步行。

    但花灯夜之后的第一次入宫，永盛门内赫然停了一抬小轿，两个青衣内监等在轿旁。

    内监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因为冬天寒凉，让末儿姑娘乘轿在宫内各殿行走。

    杨末儿知道这是僭越的，来到皇后面前屡次推辞，但皇后只是微笑地看着她，却并不答应收回成命。

    她再多说，皇后便一句话，“我喜欢的姑娘，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她便不好再提，只好从善如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