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

    霍雨浩愣了两秒，灵山山脉已在天魂帝国境内，地处天、斗两国交界，他还以为这是遥不可及的地方，没想到短短十几天他就跨越了将近七百公里，在浑然不觉间离开了星罗国界。

    “你说的宗门，就在这灵山山脉里？”他感到一丝奇怪，“可是不是据说这山脉迷雾重重，绝巘峭壁，魂兽更是神秘，乃天堑之地，就连两国精兵都不敢在这里驻守，是天然的要塞……怎么会有宗门建在其中？究竟是哪个宗门？”

    “传闻倒真是很多，这也的确是易守难攻之地。”折右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神秘地眨了眨眼：“不过，当你真正进去之后，就能够明白这个秘密了。”

    霍雨浩一头雾水，然而一阵清风拂过，远处鸟雀轻鸣，青年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只能看见老者笑眯眯地望着自己，神情慈祥和蔼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上车吧，好孩子，山路还漫长着呢……”

    ……

    马匹起步，车厢也颤颤巍巍地移动，这辆马车通体朴实无华，好像就是用普通的木板拼凑而成，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两侧和前方都没有安装布帘子，但却格外保暖，霍雨浩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可以将路上的风景尽收眼底。

    庆老屈起一条腿坐在前面赶着车，男孩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他有些拘谨，不好意思紧盯着别人的背，便稍微坐直了腰身将注意力放在四周。

    绕过低矮丛林里的小路，逐渐驶入两山之间的罅隙，坡度缓升，乱石横纵，植被明显茂密不少，半空中突然弥漫起一层薄薄的雾气，能见度骤降，空气也变得湿润起来。

    远离山谷之外的人世，处处是草木的清香，全无冬日萧条景象，这里的魂兽似乎也没有霍雨浩想象中那样多，过分安静的路上除了持续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的动静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他只能看见千篇一律的山壁随着自己移动而迅速倒退，从侧方横着长出的树枝偶尔会挡住视线，几只没开灵智的小型兽类受到惊吓般四散，这条许多人开辟出的道路便找不到更多标志点。

    好像也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啊？甚至一路上连个岔路口都很少，为什么会传出那些传闻？

    霍雨浩张望左右，那股强烈的好奇心却驱使他不由自主地将微弱的魂力集聚在双眼，试图通过自己的武魂极目眺望向那浓浓迷雾深处。

    能见度越来越低了，好像随着高度的攀升不仅雾气加重，四周也变得格外寒冷，霍雨浩打了个寒颤，仍然徒劳无获，只能遗憾地收回目光，而就在他动作的前一刻，他的脑海中却突然有什么在尖叫般疯狂预警，强烈的危机感骤地充斥心头，尚未散去的魂力本能再度流转，淡淡的金光出现在眼底，清晰的视线尽头倏忽间浮现庞大的、耸立的黑影！

    数不尽的猩红色双眼隐藏在暗处直勾勾地紧盯着自己，仿佛猛兽捕猎蠢蠢欲动，空气里弥散的清香赫然变成涎液的恶臭，腐败糜烂的气味充斥重重山壁之间。

    霍雨浩浑身紧绷，做好了立刻弃车逃跑的准备，飞速思考起自己能依靠什么殊死一搏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他僵硬地转过头打算提醒老先生一句，正好听见后者悠闲哼着曲调，慢慢悠悠地问道：

    “老头我记性不是太好……你是叫霍雨浩对吧？那小子没有给我介绍清楚。”

    “啊？哦，是的，庆先生。”霍雨浩被这突兀的问句弄得稍微愣住，下意识回答了一句，这才彻底转头看向正前方：“您知道这——”

    声音卡在嗓子眼里，瞳孔骤然由点放大，森然寒气攀上脊柱：马匹无人驱使却自然前行着，车轼处空荡荡一片，身下传来轮子碾过碎石的震感，环顾四周，那明明刚刚才出声发问的车夫却赫然消失不见。

    莫大的恐慌如影随形，霍雨浩紧张地拔高声音呼喊，又恐怕惊动浓雾后的未知存在。

    “喂、喂！有人吗？……”

    空旷的山谷里只有回音，他尚且年幼，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并不清楚这一切是否是可以由魂力创造出来的合理场景：这段旅途的起因本不是自己已知，到达的终点也都是陌生而神秘，除了折右那个看起来不太靠谱的老师之外，他不敢信任任何人，可现在这个鬼地方连他认识的唯一一个存在也抹消了。

    究竟该怎么做？大脑飞速运转思考这个问题，霍雨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些藏在重重迷雾背后、身形高大类人形的黑影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发觉它们的存在，至少到现在为止，它们并没有发起攻击的打算，即使那股恶臭的涎液已经格外逼近，熏得他头昏欲裂，但只要自己并没有过分明显的举动，应该暂时不会有危险。

    至于下车凭借自己逃离这里？这个想法早在出现的那一瞬间就被霍雨浩摒弃。不单单是因为就体格而言，现在的他再怎么躲藏，也不可能从本来就属于这里、对地形格外熟悉的它们手中逃脱；况且在他上车之前，折右唯一提醒他的只有一句话：就是安心待在车上。

    如今情况未知，他还是暂时按照他的话做为好。

    深呼吸了几次，霍雨浩很快调整好心情，表面镇定地仍然坐在原地。身下的马车还在前进，如果老马识途是一句事实的话，说不定在没有意外的前提下，他能借此离开这里。

    ……

    温度已经从刚好感受到寒意到如今刺骨冰冷，视野里似乎充满黑色的细小微粒，参天的树木仍旧保持着常青的姿态，笼罩天光，环境明显变得昏暗不少。

    仅凭借身上这套练功服无法抵御这股寒冷了，霍雨浩呵出一口气来，搓了搓手，再度将魂力凝聚起来看向身后那团黑暗：他刚才近乎与之擦肩而过，好像抬起头就能和一双双猩红色的眼眸对上，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屏住呼吸才熬过了那一小段路，直到现在才敢后怕地回头。

    蠕动的影子仍静止在那里，似乎真的无害，男孩这才如释重负，卸下了心头的那块巨石。

    “这里应该快到半山腰了，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出去……”低声喃喃道，霍雨浩苦恼地看着前路，现在走的都是上坡，距离穹顶逐渐逼近，可是有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能见度反而变得更差。

    “真是一个无法回头的单程路啊……”

    自语感慨，在确定只要待在车上就不会特别危险之后，霍雨浩反而浑身放松下来，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周遭的环境里。

    不知道折右说的“能否领悟到什么”究竟指的是什么东西？路线的话他记性还算不错，尽管这里环境处处都相似、柳暗花又明，他也能勉强记下来七七八八，只要不弄错那几个岔路就好说。

    难不成有什么天地至理？绝世功法？还是什么强大的口诀只能通过这个谜题来揭晓、亦或者是有什么传说中的魂兽镇守在这里？

    霍雨浩绞尽脑汁，但是贫瘠的知识也只够他幻想出这些只言片语，至于实际上他更是观察得一头雾水，唯一改变只有越来越昏暗的环境。

    真是心大，他感觉有一点无奈，他到目前为止可谓是对于魂师的世界一无所知，那些复杂的修炼体系更是都不了解，就凭借自己钻研的那点方法，就算这里有一个外面顶级魂师都趋之若鹜的宝物赤裸裸摆着这里，他估计都看不出来。

    “还是有点可惜的。”霍雨浩看着身侧那些树木向背后逝去，而自己身下的车却如同永远不会停止那样顺着既定的山路不断爬升，除却碎石颠簸再没有别的阻碍，千篇一律的枯燥环境让他渐渐提不起来兴致，霍雨浩保持着这个感觉自己都要僵硬成一块石头了的姿势，此刻却忽然像透过什么，从这黑暗里看出一丝莫名的悲伤来。

    好奇怪，可是双眼却不由自主地变得湿润，是什么未知的事物竟然会让人感到难过，霍雨浩只是单单再思考一下就觉得自己要忍不住留下眼泪来。

    而就在他仍沉浸在这个状态里时，前行的马车经过漫长的赶路终于穿过阴暗逼仄的黑色丛林，眼前豁然开朗，天光大亮，山谷仿佛一瞬间被撕开一道豁口那样突然变得开阔，一望无际的平地上拔地而起一座辉煌庞大的宫殿，而这辆马车一步不停，就带着霍雨浩一头冲进了敞开的殿门。

    白光耀眼到霍雨浩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生理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但是他却来不及为此震惊也来不及发出感慨，他的心头此刻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各种各样、五味杂陈，喜、怒、哀、乐、憎……数不清的情绪碎片都要将他的脑海撑爆了，而一道遥远的、虚无缥缈的嗓音却在此刻响起：

    “霍雨浩，你终于来了……”

    回声滚滚恍若惊雷，而这个声音太过于熟悉，似乎他在无数个深夜的噩梦里曾经听过，七窍因为太过猛烈的威压渗透出血液来，霍雨浩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痛苦里，他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些什么、回应些什么，可是他却做不到，或者说他不想做到。

    男孩咬着牙，深呼吸，疼得抽泣，一字一顿质问道：

    “捉弄我真的很好玩吗？还是说你只会让人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