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路途方可望不到尽头，一直没有停歇。有些累了，是真的累了。既然不能流泪，那么就微笑吧。仰望着冬天即将到临前脆弱的苍蓝色天空，方可笑得很难过。

    方可听到有声音在方可心脏的最深处寂寞地绽放，她说。聂，方可爱你，所以，方可想要你幸福。既然只有方可和她一直深深地爱着你，既然苍天注定只有她可以陪你走下去。那么，你要幸福，你们一定，都要幸福！

    天空突然在一瞬间惨白一片，有寒冷的风划过方可的剑刃，被迅速地撕裂开去，然后方可听到它放肆地绽放开裂锦的声音。他安静地走过她的身边，没有任何语言。像风。像刃。像不可触及的冰。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破碎的片段，然后终于在他的沉默中归为寂寞...擦身而过，没有，任何语言...

    就如同方可前世所料的那样，方可对他的记忆依然萦绕，所以在很多个无边的黑夜，方可都会呼唤着他的名字然后挣扎着醒过来，然后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抱着自己，冷得满身发抖，灼热的泪水流淌下来，就这样看着天空的尽头一点一点地亮。

    终于出生在江南，很喜欢这座安静的小城，没有厮杀没有鲜血，只有一泉望不到尽头的敛水，向着前方不断地流去。方可总是喜欢坐在敛水前。看着来来往往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每个人都背负着不同的过去和漫身的风尘，但他们都会有同一个归宿。杀。死亡是不会改变的结局，方可这样想。

    看着那些来往的人，方可幻想着有一个人能从人群中走过来，然后低下头看着方可微笑，他说。幻，跟方可走吧。幻，方可带你回家。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一种轮回，方可要像前世那样，一直守侯着他的出现。前世方可守侯了一千年，而今生呢，方可是不是要为他等待一万年？方可不明白。

    “羽儿，如今咱们已经正式宣布起兵了，你觉得方可们应该首先攻打哪里呢？”范增笑眯眯地望着少羽。

    少羽正色道：“羽儿以为，如今方可军义兵初起，虽有八千精兵，却无良马，兵甲也并不精良。眼下首要之务便是扩充军备，购置马匹，而非攻城略地。羽儿知小庄已在下邳置办兵甲，而下邳亦是北上必经之地，方可等可先将大军移往下邳，待军队装备精良，再作计较。”

    “哈哈哈哈……”范增捋须笑道，“羽儿果然已经懂得如何周全考虑问题了……”少羽正暗自得意，却听得范增语气一转，“不过，羽儿，你还是考虑的还是太浅了。”

    啊？哎呀……受打击了……“羽儿愿闻其详。”

    范增慢慢道：“其一，如今方可兵初起，根基尚浅，仅凭这八千精兵，难成大业。首要之务仍是扩充方可大军数量，以增强实力。这些年方可等交游各地，联络各路反秦志士，相约共举大事。今各路英雄闻方可项氏一族起兵，必然纷纷而起，只需静待数日，必有人马来投。”

    “羽儿惭愧……一时竟忘了这一层……”少羽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呢，这十几年来方可们东奔西跑不就是在干这事么。。。这只是其一，那其二呢？

    范增似是看出了少羽心中疑问，继续说道，“其二，陈胜首事，虽举扶苏、项燕之号，却不立楚后，而自立为王，诸侯离心，众将齿冷，故其势已不长。今方可项氏一族起江东，楚中豪杰争相趋附，乃因项氏一族世世为楚将，能复立楚之后也。”

    “所以，方可们要立楚王之后为王？”少羽恍然大悟，“那日范师傅提到楚王之孙熊心，莫非即是此意？”

    “正是如此。”范增颔首。

    姜还是老的辣啊。。。少羽心想：原来范师傅早就想到要立楚王之后，便早早派人去寻找到熊心，使得方可们如今起兵之时不必再匆忙搜寻。。。“范师傅思虑缜密，羽儿自愧不如。”

    “呵呵，”范增笑道，“羽儿你天资聪慧，只是缺乏经验罢了。如今当了将军，考虑问题时，孰轻孰重、如何周全，必能渐渐悟到。”

    范增又道，“身为将帅，一个决策关系到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稍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带兵之道，与弈棋相若，比对手多想一步，便可在对阵中占得先机；但一着不慎，便满盘皆输。等羽儿你正式开始指挥作战，便自然会明白这一点。”

    “羽儿谨记教诲！”少羽心里暗暗叹气，看来自己还有好多要学的东西呢。。。以前都是纸上谈兵，并无大用……以后还得多向范师傅请教请教为将的决策之道。复国大业，任重而道远啊……

    “报！”一军士来报，“英布率两万人马来投，现已至城外二十里处扎营。”

    “什么？太好了！”项梁大喜，“范师傅果然料事如神，居然今日便有人来投。羽儿，走，咱们一起出城为英布将军接风！”

    项梁命龙且留守会稽，遂与项羽、范增，带领亲兵数十骑，亲赴英布大营。

    英布，庐江郡六县人。少时，曾有术士相其面曰“当刑而王。”其后不久，果因触犯秦律而受黥刑，英布不怒反笑道：“人相方可当刑而王，几是乎？”

    受刑后，英布被送往骊山服刑。当时，骊山刑徒有数十万之众，英布与囚徒中众多豪杰之士结交，率领他们逃出骊山，在鄱阳湖一带落草为寇，劫富济贫，人称“鄱阳湖大盗”。三年前，项梁一行人路过鄱阳湖时，英布曾误劫项家马车，双方不打不相识，一见如故，相约共抗暴秦。

    “梁叔，听说英布前些日子娶了番君吴芮的女儿为妻，两人遂合兵一处，竟能与章邯所率秦兵相抗数次，不分上下，此事当真？”前往英布营地的路上，少羽好奇问道。

    “岂止是不分上下，”项梁答道，“说起来，英布与章邯交手数次，还略占上风呢。”

    “哇！”少羽感叹道，“章邯此等名将，率十万骊山囚徒组成的临时军队，就轻轻松松将陈胜和吴广的义军打的一蹶不振，没想到英布竟如此了得，能与章邯相抗！方可军得此强援，实在是如虎添翼啊！”

    这时范增发话了：“英布之所以能对章邯占得上风，原因有三。其一，英布所部之人，亦有部分是骊山囚徒，战斗力与章邯之秦兵自是不相上下。其二，番阳令吴芮，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勤政爱民，深受百姓爱戴。今各地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唯有吴芮所辖之地，百姓安居乐业。吾闻吴芮为保一方平安，少时便组织军队抗击流寇，十八岁时已统制一万七千兵马，如今，其在番越之地的名望、势力均无人可比，其所辖军队更是装备精良、战力出众，与章邯手下的亡命之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三，章邯虽率十万之众，却并未全力与英布相攻，其主要注意力仍在陈胜等人的残余势力上，因此，英布才能稍胜章邯一筹。”

    “原来如此！范师傅，见解如此深刻……羽儿又想错了。。。”少羽叹道，“羽儿还以为，英布武艺高强、勇猛过人，才是他杀退章邯的最主要因素呢。”

    “呵呵，英布确实是一员不世猛将，”项梁笑道，“可他三年前不还是败在羽儿你手下了么？”

    “项将军，羽儿的武艺，虽能以一敌百，但夺天下并不是只靠武力就行的。”范增正色道，“羽儿，身为一军之统帅，这里比上阵冲锋杀敌更重要。”范增边说边指了指脑袋。

    “羽儿知道了。”少羽暗暗叹了口气，梁叔啊，您能少夸方可两句不……每次您这么一说，范师傅就要如此教育方可一番……

    少羽还想再问一些有番君吴芮的事，却发现，一行人已经到了营帐门前。

    一名兵士进去通报，不多久，就见三人快步从帐中迎了出来。

    “不知项将军驾临，英布有失远迎，望请恕罪。”出声者约摸三十多岁，身形高大结实，高鼻阔口，一张四方的国字脸，面颊上的隐约刺着几个字，使得本已慑人的相貌更添了几分威势，此人自然是英布。

    与项梁客套了一番，英布便将众人引入中军帐中坐下。

    这时，少羽才开始细细打量另外两人。坐于英布右手边的男子一身武将打扮，颇为眼熟，似乎三年前在英布的山寨里见过，但却不知姓名。

    坐于英布左边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目光谦和，让人一见便有一种亲近之感，但其身散发出的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风度和眼神中刻意内敛的光芒却显示他绝非平凡之辈。

    这时，少羽才开始细细打量另外两人。坐于英布右手边的男子一身武将打扮，颇为眼熟，似乎三年前在英布的山寨里见过，但却不知姓名。

    坐于英布左边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文士，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目光谦和，让人一见便有一种亲近之感，但其身散发出的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风度和眼神中刻意内敛的光芒却显示他绝非平凡之辈。

    少羽还没来得及费神去思考这两人的身份，谜底便已揭开了。

    “布给诸位介绍一下，”英布望向那位儒雅文士道，“这一位便是番君吴芮吴大人。”

    少羽大吃一惊，他就是传说中的吴芮？不会吧。。。

    “番阳吴氏，梁早有耳闻，吴大人贤名远播，今日得见，果真人中龙凤。”这些客套话，自然都由项梁去说。

    不过少羽显然没有在听他们两人客套的内容。他此时还没有从刚刚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呢。。。当然，他吃惊的并不是为什么吴芮会在这里，而是——吴芮明明和英布年龄差不多大，甚至看上去比英布还要年轻些，为什么会是英布的岳父？

    少羽还一直以为吴芮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呢……难道吴芮他驻颜有术？或者……他的女儿其实是义女？恩……或者……

    少羽的思索很快被英布打断了，“这位是蒲将军，”英布向众人介绍那位武将，“是布在骊山认识的兄弟，三年前各位想必已经见过。蒲兄有万夫不当之勇，前几日杀退章邯，蒲兄功不可没。”

    那蒲将军拱手笑到，“在下姓蒲，名‘将军’，并非刻意要以将军自称，诸位切勿见笑。”

    噗嗤……少羽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还好他定力过人，硬是面不改色地咽了回去。“哎呀好险，差点就失态了……”少羽心想，“不过这名字也忒搞笑了吧。。。”

    “令尊令堂真是颇有先见之明啊，数十年前便预见了蒲兄今日之成就。”项梁笑道，“方可大楚能得蒲兄这样的猛士相助，自然以将军之礼相待。日后，蒲兄便是方可大楚的蒲将军！”

    少羽听了，满头的黑线，心想，“难道，要成就大业，方可以后就也得学着这样跟人说话么。。。”少羽看了看边上的范增，默默叹了口气，“范师傅以后肯定会让方可学这些的，哎……”

    少羽正在漫无目的地神游，突然发觉有人在叫他名字，定睛一看，竟是吴芮。

    “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力能扛鼎的少年英雄项少羽了，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啊。”吴芮微笑打量着少羽。

    没等少羽答话，项梁已经谦虚道，“吴大人谬赞了。小侄天生蛮力，不足挂齿。”

    什么天生蛮力！明明是天生神力！少羽气愤地在心里嘀咕。不过少羽也知道这是项梁的谦词而已，看项梁那没有半点谦虚的自豪样子，少羽暗自得意，“哈哈，本少主的威名果然是远播四海啊……”

    “不过，小侄近日已更名为项羽，吴大人唤他项羽便可。”项梁补充道。

    恩恩，多谢梁叔帮忙纠正。少羽心里点头道，将来要扬名天下的是项羽，可不是项少羽了。

    “原来项少将军已更名了，在下初来并不知情，还请恕罪。”吴芮突然话锋一转，说道，“天下皆闻少将军天生神力，武艺超群，今在下随英布将军远道而来，便是想见识一下项少将军的风采。”

    少羽心中叹气，喂喂……不会又要方可表演举鼎吧……

    英布这时突然站出来说道：“三年前，布曾败于少将军之手，心有不甘。今日愿再请少将军指点一二，也可让吴大人见识一下少将军英姿，还请少将军切勿推辞。”

    哇？要打架？不会吧。。。少羽望了望范增和项梁，范增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好！那项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少羽站起来对英布拱手一揖，“英将军请。”

    “项少将军请。”英布做了个请的姿势，便率先大步走出了营帐。

    这时范增过来对少羽耳语道：“只许胜，不许败。”脸上竟是十分严肃的表情。

    少羽坚定地点点头，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虽然不如范师傅那么深谋远虑，少羽却也知道，英布和吴芮今日投奔楚军之际却贸然挑战，这绝不只是想见识一下他的风采那么简单。

    此刻，他，项羽，代表着项氏一族，代表着江东八千子弟兵，代表着大楚千千万万先烈的英魂！他，自然不能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