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这么久
“小庄!”龙且挥枪挑开攻近身前的几件兵器,又惊又喜地朝剑光中的那道身影望去。他没有看错,那的的确确是项庄和他的稷下剑法!
城下,方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抬手正欲拭去额角上的汗渍,却发现自己的右臂正不听使唤地微微颤抖着。
城墙之上,直直地钉着一根通体发黑、长约丈余的枪杆,枪头已经大部没入了墙内,而枪尾,还在兀自颤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嗡嗡声。枪身上的黄金盘龙纹,在正午骄阳的照射下,泛着金光,熠熠生辉。
城头,项庄正挥舞着手中长剑与秦兵厮杀着,突然听得身后一声怒吼:“小庄你疯了么?怎么放手了?”
项庄转过头去,见龙且身手依旧,丝毫没有伤重的样子,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下了,低头轻声说道,“我可不想让龙哥你因为我而死掉啊……”
不远处的龙且竟是听到了项庄的这句嘀咕,更为恼火地大吼道:“你哥我哪有那么容易死掉?你小子不要命了么?”
项庄手中的剑划过一名秦兵的咽喉,一个空翻落在了龙且身后,顺势挑开两柄攻向龙且背后的长枪,吐了吐舌头,“这么点高的城墙,我就算掉下去也不会有事的嘛!”
龙且回头正对上项庄那副满不在乎的表情,本欲开口询问项庄如何脱险的他不由得为之气结。
就在这时,城门正上方的秦军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城头上的龙且和项庄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突然感到压力倍增,城头上的秦兵似乎越来越多。
龙且听到撞击城门的声音似乎停止了,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大叫不好,“糟了!最后一辆撞城车也完了。”
项庄也明白过来:“所以城中的守军都上城头来了么?”
龙且表情严肃,一边挥舞着长枪,一边点头道,“如今只有从城头攻入、打开城门一途了,秦军又不傻,当然知道我们的目的。”
城中越来越多的秦军涌上了城头,项军刚刚占据的优势又荡然无存。秦兵凭借着刚刚建立起的人数优势,将项军的士兵分隔开来,在城头上形成了一个个的小包围圈,打算逐个击破。
龙且和项庄背对背站在圈子中央,一枪一剑默契地配合着,将四周围上来秦兵一一斩杀。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们二人耳边响起:“你们两个,下次别再这样让人担心了,好不好?”
“羽哥!”
“大哥!”
二人面前的秦兵瞬间倒下了十多个,方可提着滴血的长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大哥!你怎么也上来了?”
方可无奈地摇了摇头,“城门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已下令,全军登城。”说罢,长剑一挥,又是几名秦兵倒了下去。
“小龙,你还好吧?”方可杀到二人身边,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的。”龙且对着方可扯出一个微笑。
“以后不要再拿自己性命冒险了。”
“可是小庄他……”
“战场之上,生死各命,没有谁能救得了谁。”方可的脸上,是让人不容置疑的严肃。
方可适才的一掷之威,已经让项氏大军的士气空前高涨,如今见主帅身先士卒亲临城头,收到攻城命令的余下项军士兵立即如猛虎下山般不顾一切地涌向城头。
双方的主要兵力,此刻都集中在了这小小的襄城城墙之上。狭路相逢的白刃战,此时此刻,攻城与守城已不是目的,杀戮才是每一个人心中唯一的信念。
随着登上城头的项军士兵越来越多,胜利的天平又开始向攻方倾斜。城头之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双方士兵的尸体,可供落脚之处越来越少,然而,战斗还在继续。只要任何一方还有一个拿得动兵刃的士兵,今日这一战便不会停止。这是不死不休的一战。
“冲啊!”城下的项军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城门开了!”一直脸色凝重的方可终于面露喜色,手中的剑光过处,又倒下几名秦兵。
听到城门开了,本来身负着开城重任的龙且终于也松了口气,想必是英布那一路成功了。这时,他才突然发现,方可自登上城楼,都是以剑对敌,虽然杀敌甚众,但剑终究不是方可最趁手的武器,使不出霸王枪的那般千钧之势。
“大哥,你的枪呢?”
此时襄城城门已破,攻下全城只是时间问题了,方可心情大好,笑道:“小龙你总是拿枪使剑法,所以大哥我今天尝试一下拿剑使出枪法是什么滋味呀……”
“喂……羽哥你的枪不会是拔不出来了吧?哈哈!”一边的项庄满是好奇地朝方可眨巴着眼睛,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刚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
“算你小子运气好!”方可没好气的一眼瞪回去,“要是稍稍偏一点,你现在恐怕就和你羽哥的爱枪一起钉在城墙上晒太阳了!”
边上龙且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明白这两人在说什么,不过,听起来……方可的枪现在貌似正钉在城墙上?而且……拔不出来了?
“唔……还真是很吓人啊……”项庄吐了吐舌头,“嗖的一下就从我身旁擦过去了……羽哥你下次能不能扔的离我人远一点?”
“你还想有下次?!!!”
“啊……没有下次了……”项庄装作很害怕地缩了缩头。
襄城既破,压在众人心头数天的阴云也终于散去,此时他们倒是难得的轻松,居然互相开起了玩笑。周围还在负隅顽抗的秦兵在方可他们三人眼中,已经完完全全是死人了。
城头上的秦兵越来越少了,有些已经变成了尸体,而有些则回到城中,与攻入的项军展开了巷战。
“羽哥,咱们也杀下去吧?”
“不必了——”方可一边从身边的最后一个秦兵体内抽出带血的长剑,一边摆了摆手,“你们把城头上解决干净就可以了,城中的事情交给英布他们就行了。”说罢,就要向城下走去。
“大哥?为什么不让我们……”这次连龙且也不明白方可是打的什么主意了。城头上还在顽抗秦兵已经不剩几个了,安排一队普通士兵善后就可以,方可为何非要他们俩也留下来?
方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丢了过去,打断了龙且的问话,“你伤的不轻,等会儿先回营处理一下吧。襄城大局已定,你这个副将在场与不在场没什么太大关系的。”
龙且接过,是一瓶上好的伤药,不由得心头一阵感动,“大哥,我没事的……”
“哦?”方可笑着走近龙且,“真的没事么?”说着,不轻不重地一肘撞在龙且腰间。
“嘶——”龙且倒抽了一口冷气,刚刚的感动顿时无影无踪,“喂!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方可却突然神色一凛,凑到龙且耳边,只是轻轻说了几个字,龙且突然脸色大变,“你……真要……”
方可默然点了点头,又走到项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龙哥是为了你才受伤的,是不是应该用行动表示一下感激之情啊?”
“啊?”项庄不明所以。
“等会要亲自替他包扎伤口以表谢意哦!”方可说罢,回头意味深长地向龙且看了一眼。
龙且终于明白了方可的意思,微微一颔首,让方可放心。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方可说完,便转身大步跨过地上的一具具尸体,向城楼下走去。
方可刚走,龙且身形便微微晃了晃,苦笑着扶住墙头,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真的失血过多,还是因为方可刚刚的那短短几个字。
“龙哥!你没事吧?”项庄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了龙且,“你先休息一下,我等会儿就扶你回营。”项庄脸上写满了担忧。
龙且点了点头,无力地倚着墙坐了下来,脑中还是反复回想着方可口中的那两个字:方可大哥……你……真的要如此么……
数日后。凉亭中。
“啪——”小虞儿用那白嫩嫩的小手将一枚棋石扣在了棋盘上:“将!”接着,满面笑容地抬起头,得意洋洋地看着张良,似乎在说:嘿嘿,这下你没办法了吧!
张良从容不迫地应对了一着,抬头朝小虞儿笑了笑。
“啊——怎么还可以这样——”小虞儿撅起小嘴,叹了口气,皱起眉头,开始苦苦思索下一步。
……
“这样?不行……这样呢?还是不行……”小虞儿死死地盯着棋盘,自言自语着。
张良在一边颇有兴致地看着面前这孩子的有趣表情,也不出声,自顾自地从手边竹篮中拿起一个果子,优雅地咬了一口。
……
“子房哥哥……我又输了……”小虞儿在张良从篮中拿起第三个果子的时候,终于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哦?你确定要认输吗?”张良微笑着问道。
“嗯……子房哥哥太厉害了……”小虞儿似乎很不甘心,“让我九颗子,还每次都赢的这么轻松……”
“唉……小虞儿真的要认输么?”张良装作可惜地摇了摇头,“这一局本来还未分胜负呢……”
“怎么可能嘛……子房哥哥明明已经赢定了啊……”小虞儿一点儿也不相信。
“是嘛?那我们换一下,你执黑子,我执白子,如果小虞儿真能让黑子赢……”张良朝小虞儿笑了笑,“明天子房哥哥就把答应给你的那个好东西带过来,怎么样?”
“啊?”哪有这样的好事啊,黑子明明已经是必胜之局了嘛……“好,一言为定!”小虞儿生怕张良反悔,连忙答应下来。
“一言为定。”张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似是成竹在胸。
“那,子房哥哥,轮到你了……”小虞儿很好奇,自己苦苦思索了那么久都没有破解的必败之局,到底可以怎样化解。
张良从容拾起一枚白子,轻轻扣在了那个被重重围困的“帅”的右侧。
小虞儿毫不犹豫地手起子落,吃掉了那颗白子。
“啊!原来是这样——”小虞儿兴奋地叫出了声,“我怎么没想到呢!”此时,棋盘上,白棋的必死之局已解。
尽管张良那一着使得白棋起死回生,但黑子还是占有着绝对的优势,白子的形势依旧岌岌可危。
小虞儿小心翼翼地利用黑子之前的优势,对势单力孤的白帅展开了围攻。
张良也丝毫不敢大意,凝神应对,笑容中开始透出一丝认真。
……
半个时辰后。棋盘上,黑子的“将”已经无路可去。
“哎呀,这样都输了……”小虞儿忿忿不平地撅起嘴,“不行不行,子房哥哥你太厉害了,我不要跟你下了……你还是一点一点教我吧……”
“刚刚那一局,小虞儿的进步很大啊。”张良由衷赞道。
“唔?真的么?”小虞儿眨巴着大眼睛,有些不信。
“当然是真的啊!”张良抬头看了看日头,笑道,“这一局下了足足半个时辰呢……”
“啊?这么久?”小虞儿感到有些兴奋,随即又明白过来,“那是因为子房哥哥一开始下的好啊,黑子本来都快赢了的……”
“小虞儿后来下的也很好啊!”张良从篮中拿起一个果子递了过去,“进攻很有条理呢!想的也比以前周全了。”
“是吗?哈哈……”听了这话,小虞儿喜笑颜开接过果子,开心地啃了起来。
“对了,”小虞儿满嘴含糊不清地说道,“止杭锅锅光光喊盖为恨个那一高告和摸明智?”
“啊?”张良虽然智冠当世,却没有弄明白面前这个满嘴果汁的孩子刚刚说了什么。
好不容易把一大口又甜又多汁果肉咽了下去,小虞儿终于能口齿清楚地说话了,“子房哥哥刚刚反败为胜的那一招叫什么名字?”
“名字?”张良沉思了一会儿,缓缓道,“就叫……博浪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