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太平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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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修罗为何战地狱(二)

    很快就有赌石场的护卫赶来,将那个中年汉子拖走,然后一个身穿紫色长袍的老者姗姗来迟,正是赌石场明面上的话事人。

    于琅看着老者说道:“赌石场的规矩很好,可是事情都闹大了才有人来是不是迟了点?”老者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哪怕心里觉得年轻人语气冷硬半分不留情面有些过分,可是却也只能赶紧陪着笑脸致歉,答应会把事情处理好,今后女孩子再来这里摆摊也会多多照拂。

    于琅看着怀里筋疲力尽的女孩子,他抬起头看向老者只是说道:“希望你说的话有用。”然后他站起身看了一眼周厌,老者连忙说道会派人帮着守一守摊位,于琅点点头道了声谢,然后和周厌带着几个孩子离开了赌石场。

    老者看着于琅离去的背影,此时却身后出了一身冷汗,不是因为于琅刚才的出手,而是于琅的最后一句话,赌石场的规矩很好,因为那是幕后人亲自订立的铁律,而且允许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子来此摆摊的肯定也不会是这个坐等事情演变姗姗来迟的老者,所以于琅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就是告诉老者最好将今日之事处理好了,不只是给所有来此的客人一个交代,也是为自己多做考虑,万一落到那个幕后人的耳朵里,以能够制定那些冷硬规矩之人的心性,老者不会好过。

    于琅带着女孩子去往医馆疗伤,周厌领着几个孩子先将手上的两块水红玉石交给玉石铺子的人,自己的那一块希望能够雕琢出一套镯子和玉雕挂件,至于于琅那一块则由他之后自己决定。周厌带着孩子们买了包子蹲在路边吃,看着不知道一天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的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孩子,周厌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医馆。

    医馆中老医师为女孩包扎好了头上的伤势,又开了几味药,没打算收钱,因为老医师认得这个每隔一段时间便要来为她娘亲拿药的女孩,本来日子就过的苦了,如今出来做点小买卖还出了意外,老医师于心不忍,不过那个带着女孩来的年轻人却执意要替女孩掏钱,听闻老医师说过女孩家中还有个卧病在床的娘亲后还特意留了一袋子银两在医馆,只说以后女孩若是再来拿药老医师可以稍稍减些价钱,不必让女孩知道自己的所为,老医师最后还是收下了,最后看着那个腰间佩剑风神俊朗的公子哥,有些感慨在这座金钱至上的显宴城还能有如此难得的善心人。

    于琅来到头上包扎着伤势的女孩身前,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孩低着头怯生生道谢,于琅轻轻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低声答道:“回公子,我叫绣月。”顿了顿,女孩微不可察地补充道:“姓罗。”于琅看着女孩有些紧张纠结缠绕在衣衫上的十指,轻声问道:“家里头只有你带着弟弟妹妹吗?”女孩绣月点点头说道:“娘亲生着病只能在家里,弟弟妹妹还小,需要带在身边。”于琅想起那两个不过四五岁、六七岁的男孩子和一个同样只有不到十岁的小女孩,都不是能够如何帮助眼前女孩操持家业的人。

    于琅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们的父亲呢?”女孩低头更低,根本不敢让蹲在地上看着自己的于琅看见脸上神色,于琅心中叹息一声,站起身轻声说道:“走吧,我带你们回家。”女孩颤抖着声音说道:“还有那些玉石。”于琅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畏惧怯懦的女孩,轻声说道:“赌石场那边的管事会帮忙看管,赌石场那里的规矩要比你们以为的更加严正。”于琅想起了那些冰冷的石上刻字,倒是还挺想见一见那个赌石场的幕后人,能够在那么多慕名而来的富贵商人和那些不顾一切的赌棍眼前明晃晃摆着这么一桩不容扰乱丝毫的规矩,于琅挺佩服那个赌石场幕后人的气魄。

    女孩还有些犹豫,于琅看着女孩散乱微黄的头发,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没能吃得饱饭的缘故,轻声问道:“饿了吗?”女孩没说话,只是轻轻攥紧腹部的衣衫,于琅拍了拍女孩的背部,说道:“走吧,先带你去吃饭。”女孩微微抬起头,却还是没敢看于琅,问道:“绣红,小筷子和小尾巴他们呢?”于琅愣了愣,轻声说道:“我带你去找他们。“说完,于琅带着女孩跨出了医馆门槛,于琅回头看了一眼老医师,轻轻点头,老医师点头回礼。

    找到了蹲在路边吃着香喷喷包子的弟弟妹妹,女孩绣月这才神色自然许多,没有接过妹妹绣红专门留给自己的包子,只是让弟弟妹妹们先吃饱,然后女孩绣月咬着牙看向并肩而立的于琅和周厌,一下子跪在地上哽咽道:“多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绣月无以为报,愿意为公子们做牛做马。”

    周厌赶紧上前去要把女孩扶起来,却发现身体瘦弱的女孩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居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厌回头看向于琅,于琅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女孩的钱袋子,其上绣着半朵牡丹花,针线粗糙,于琅将钱袋子递给女孩,轻声说道:“拿着吧,我们不用你给我们做牛做马,先起来吃点东西。”

    绣月没敢接过钱袋子,周厌就将钱袋子拿过来塞给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绣红,然后将绣月扶了起来,说道:“包子有的是,你们都先吃饱再说其他。”说完,周厌拍了拍于琅笑道:“放心吧,这位叔叔有的是钱。”于琅抓住周厌的手掌,挤出一个笑脸道:“叫哥哥就好。”

    最终绣月还是没敢多吃包子,小心翼翼将剩下的四五个包子放在怀里,这才流着泪又要跪下,于琅连忙轻轻抓住她的肩膀说道:“今天我开了一块石头,大赚一笔,所以你们就当作我们今天高兴,将那些多出来的银子花在你们身上好了,谢过我一次,再谢过这位周大哥一次就够了。”

    说完,于琅就要多掏些银子给女孩,却被周厌拉住了胳膊,轻轻摇头,于琅有些疑惑却还是拍了拍女孩绣月的肩膀,说道:“先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休息吧,赌石场的玉石不用担心,会有人帮你们看管的,只有等你自己休息好了才能继续摆摊赚钱是不是?”

    女孩绣月还是有些犹豫,放心不下赌石场的石头,于琅看着女孩身后的小女孩和小男孩说道:“今天发生了这些事情你弟弟妹妹们肯定都吓坏了,不先把他们带回去休息一下吗?”女孩绣月这才点点头,没再多说,咬着牙拉着弟弟妹妹给于琅和周厌鞠了一躬,几个孩子这才一起走回家中的陋巷去,小女孩绣红看着姐姐轻声问道:“姐姐,疼吗?”绣月扯出一个笑容说道:“不疼。”走出了一段路,绣月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年轻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绣月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可又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走回了小巷,绣月神色警惕地看着四周,在经过一处拐角的时候还是被几个年纪大一些的男孩子拦住了去路,他们看着绣月揣在怀里的包子,大笑着说道:“小乞丐,你这是和你那个废物爹爹和死人哥哥一样也上战场去了?给人打成了这样就拿回来几个包子啊,都不够我们几个塞牙缝的。”说完,男孩一把推在护着身后弟弟妹妹的绣月,一只手就要抢过绣月怀里的包子,绣月突然一把抓住男孩的手臂咬了上去,男孩吃痛松开手,绣月跌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包子,眼里噙着泪水却满脸坚毅。

    男孩挥挥手就要招呼背后的几个朋友一起上去把小女孩揍一顿,居然还敢还手,可是突然他们愣在原地,然后赶紧转身跑开了去,可是当绣月察觉到巷子口那边遮掩天光的阴影消失不见再回头望去时,已经没有了任何异样,小女孩绣红拉起姐姐绣月,几人神色慌张地回了祖宅小院,只有简陋木栅栏小门略作遮掩,绣月将包子递给绣红说道:“拿去给娘亲,不要说今天发生了什么,就说今天多卖了几块石头所以买了包子,更不要和娘亲说我受伤了知道吗?”绣红咬着牙点点头,绣月摸了摸她的脑袋,独自走进昏暗灶房为娘亲煮药。

    那几个跑开的男孩还是被两个年轻人拦住了去路,那个腰间挂着一把刀的年轻人笑嘻嘻拉着那个出手推了一把绣月的男孩,问了几个问题。原来罗家以前的情况也没如今这么不堪,罗家汉子是在玄铁关军伍里受了伤拿着一大把抚恤金和家人来显宴城居住的,可是后来染上了赌石,几乎倾家荡产,罗家长子便去了玄铁关参军入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寄钱回来贴补家用,可是罗家汉子还是不知悔改,最后给家里买了那一大堆没用的破石头,罗家女子也被生活重担压垮了身体卧病在床,罗家汉子一个晚上喝了酒投河死了,没多久罗家长子战死的消息就传来了,抚恤金落到了绣月手里,可是这几年为了给娘亲治病都花了个七七八八,只能靠着父亲留下来那点破石头去赌石场卖。

    最终离开小巷的时候于琅询问周厌先前是不是就知道绣月他们一定会被巷子里的其他人欺负,才不让自己给绣月钱的,周厌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一袋银子之后肯定惊喜万分的罗家几个孩子,点点头说道:“知道啊,以前又不是没看过这种事情。”

    于琅转头看着周厌,周厌仰头望着天幕说道:“以前顾生上山拜师之后回了一趟以前讨生活的一条小巷子里边给几个相熟的孩子送了钱,结果不过过了一夜就传来那几个孩子死了的消息,不知道是被赌棍酒鬼知道了,还是被其他饿坏了的孩子痛下杀手。”于琅皱眉转头望去,周厌轻声说道:“不敢说这样就能比较稳妥,可是绣月那孩子看着是个伶俐的,只是不善言辞,留了钱给她自然知道应该遮掩,否则在这种陋巷里头死了几个孩子可没人在乎。”

    说完,周厌顿了顿,还是说道:“你若是还不放心,要不多留下来看几天?”于琅摇摇头,却不说话,周厌仰着头轻轻叹息一声。大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于琅和周厌刚好走出小巷,就看见不远处一家赌馆门外来了一个脸色铁青的富贵公子哥,挥挥手示意身后几十个扈从一拥而上就要砸了那座赌馆,听说是这个初来乍到的公子哥在赌馆里面栽了跟头,觉得丢了面子就来砸场子了。

    那些扈从拆桌子砸椅子的,公子哥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还有几个同样骑着马的魁梧男子,应该是实力不俗的贴身护卫,公子哥冷笑着身边的护卫闲聊:“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不知道小爷我是谁吗?纵横赌场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失手,敢出老千骗到你小爷我头上,找死不成?”公子哥弯腰看着鸡飞狗跳的赌馆,还有许多无辜的赌客跟着遭了殃鼻青脸肿。

    公子哥冷笑道:“这座显宴城还真以为给的那个‘千金城’的绰号是夸它呢?要不是忌惮那座废物玄铁关,早不知道被多少大军给踏平了,那座玄铁关天天叫嚷着自己在守护天下,也不知道他娘的在和什么鬼东西打仗,谁都没见过嘛,不过是缩着脖子躲在城子里的老乌龟罢了,要我看啊,迟早得被人抹平了,还敢自己占着那些珍稀东西,真当所有人都是瞎子不成?”

    公子哥抓起酒壶喝了一口酒,看着赌馆砸的差不多了,心中痛快了些,其实也不知道在乎那几个银子,只是看不起显宴城赌馆那些管事的嘴脸,真当自己身在显宴城就如何了,口口声声的规矩,知道其他大军不敢当着玄铁关的眼前深入此地,就仗着不知道有没有些关系的玄铁关来狐假虎威,以为没人治的了这些地头蛇了?公子哥自忖家里头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显宴城,根本早就忘了临行前家中长辈要他来了显宴城收敛些的叮嘱。

    公子哥调转马头,也不管大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纵马而去,马蹄高高扬起,烟尘四散,有一个避之不及的小孩子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顾,高高落下的马蹄就要砸在孩子的头上,突然公子哥眼前一花,看见了一袭白衣落在马头上,然后轰然一声响,公子哥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飞出去,连同那只高头大马狠狠砸在空无一人的地上,白衣少年缓缓落地抱起那个才反应过来嚎啕大哭的小孩子。

    公子哥身后的护卫愣了愣,纵马撞向白衣少年,突然眼前出现了一个站着也要比自己等人坐在马背上都高大的魁梧身影,那人伸出大掌一挥,剧烈罡风吹拂而过,那些护卫都如落叶一般飘了出去,和那个公子哥摔在一个坑洞里。

    白衣少年将孩子交给了匆匆赶来的家中长辈,看也不看那个昏死过去的公子哥,而是转头看向一处巷子口并肩站着的两个年轻人,咧嘴一笑。于琅和周厌走出小巷,还没出手就被白衣少年夺得先机的两人脸上也满是笑意,迎上了白衣少年和魁梧汉子。

    远处玄铁关城楼上,燃起了一束烽火狼烟,有号角声响起,又一场攻守战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