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匙:天空的摇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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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海格里谢人

    飞艇在天上漂浮的时候,总会留下一连串白色的烟,那是蒸汽从排气管中出来的痕迹。

    在海格里谢,每天都能见到这样的景象。

    这座城市的东部是一座空港,在莱艮尼斯,不少城市都有这么一座给蒸汽飞艇停泊的地方。

    但不同于任何城市,海格里谢的“斐南港”,是整个莱艮尼斯东部最大的空港。而这里也有着整片伊启大陆最庞大的蒸汽飞艇群。

    就算一架飞艇只能载二十来个人,海格里谢也设置了专门的停泊点。

    金发的少女从飞艇中走出,距离她双脚落地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再次体会到这种感觉居然还有点陌生。

    “亲爱的,我们再也别坐飞艇了好吗?一路上我差点吓个半死。”

    “这不是很有意思嘛,如果要坐蒸汽火车,那又何必来海格里谢?”

    “可是刚才睡着的时候,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响。要是飞艇都是这样令人不安,我宁愿多花上两天。”

    和少女一同走下飞艇的乘客里,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怪家伙。

    这架飞艇停靠在了一座塔上,似乎马上又要去到下一个地方。

    少女看了一眼手中的票,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凯露夕,旁边写着始发地和终点。

    这是乘坐飞艇之前她在售票处买的,从东炎的渺州到莱艮尼斯的海格里谢,至少要坐上一整天。

    飞艇上的座位很硬,为了能好好睡一觉,她从别人的位子上拿了两个垫子,那可怜的家伙不得不忍受硬座的折磨。

    凯露夕饶有兴趣地看了这个大家伙一眼,土黄色的船身两侧装着巨大的“翅膀”,这些白色的翅膀缓缓扇动,像是一只真正的鸟。

    船身后面装着数不清的螺旋桨,在齿轮不断的咬合声中,飞艇调转了方向,缓缓驶离了这座塔。

    真棒,也许我该把这东西带回去当收藏。

    凯露夕转过身环顾四周,目光最终停留在栏杆旁的告示牌上。

    上面写的似乎是安全须知,还有一些海格里谢乱七八糟的规则。

    没错了,这里就是海格里谢。

    她无视掉这块告示,径直走向离开塔的楼梯。

    海格里谢的所有建筑似乎都刻意用了金色与铜色的漆,就连扶手也是黄铜制的。

    每扇光滑的玻璃窗前,都用黄铜雕刻了花纹作栅格,镶嵌进了用大理石堆砌的墙面。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有钱还是有强迫症,就连门上甚至邮箱都要用黄铜镶嵌,将机械的纹路印在上面。

    一条街道横在眼前,街边的招牌用铁块拼凑在一起,支架上的铜色齿轮缓缓转动,将歇业的店铺招牌折叠了起来。

    街上贴着不少布告,两架飞艇在天上徘徊,它们都写着同样的广告:愿前进日如期而至!

    在飞艇上她姑且也有找一本杂志看,但她只记得一篇关于这个节日的文章,以及它来自什么维特莉尔出版社。

    今天是海格里谢的前进日,每隔三年都会在莫奈广场举行盛大的前进日,也是海格里谢的科学家们发表自己作品的地方。

    她跟着人群走上街道,他们步履匆匆,笔直地朝着目标的方向走去。

    凯露夕走上一座短桥,那里的工人正用装载了奥能石的机械拉起石梁。

    海格里谢根本离不开奥能石,这蕴含着强大奥术能量的矿物,支撑着海格里谢发展了十几年,将几乎所有城市都甩在了后面。

    但这能量极为不稳定,人们宁愿相信它能用来做炸弹,也不愿意将它放在床头照明。

    人群不断涌入莫奈广场,在前进日的夜晚到来之前,一整天都会有预热活动。

    “马丁,你说今年会有什么新东西?”

    “能有什么可期待的?多少年了,从来没见过能超越蒸汽飞艇的。”

    “要我说,不如回去睡一觉,难得能放一天假,非要来看什么宣讲。就算好看我们也用不着,这些东西要量产得等上三五年吧。”

    凯露夕跟着人群走了一段时间,已经失去了兴趣。

    相比参加一场闹剧,她更在乎来看这场闹剧的人,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她站在市政厅前的阶梯上,百无聊赖地坐了下去。

    凯露夕饶有兴趣地摸了摸棱角分明的楼梯扶手,接着摘下了帽子。

    那是一顶样式浮夸的三角帽,帽子的前檐很尖,上面还插着一根羽毛。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长斗篷,柔软的金色长发扎成了麻花辫。其中有几撮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和她泛着点点朱红的金色眼睛相衬得近乎完美。

    她刻意用帽檐遮住右眼,对着街边亮如明镜的玻璃不断调整位置。

    “喂,看路!”

    强劲的风吹拂脸颊,嘶鸣声响彻街道,吸引了路人的目光,一辆马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背后传来男性慵懒的声音,那人坐在一辆马车上,看上去是要跟着人群一起去广场。

    他嘴里吊着干草,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被阳光晒成古铜色的皮肤。

    “小妹妹,在路边玩可是很危险的。”

    他睁着略显疲惫的眼睛看了一眼路牌,又看看凯露夕。

    “你要去沙琉大道?”

    凯露夕歪着头,很明显她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地方。

    “嗯,那里有意思吗?”她转过身,金红色的双眼中满是好奇。

    “哦,我以为你知道你要去哪儿。”男人指了指她头顶一块镶了镀金框的白色铁牌。

    “我要去歌剧院。”凯露夕摇摇头。

    “那么……”

    “拜拜啦,大叔,我还有事。”凯露夕背向男人甩甩手,离开了玻璃前。

    大、大叔?

    男人自认为还算英俊,除了没刮胡子,不修边幅外,应该没有能被叫得上大叔的地方。

    凯露夕没走几步就在一块铜制路牌前停了下来。

    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看你是第一次来,还是由我带路吧。”男人下车走上前,不忘双手插进口袋。

    海格里谢人还真是热情。

    凯露夕见他这副热情的模样,倒也没有拒绝,老老实实地跟在他身后的同时不忘张望这条街道。

    ……

    阳光泼洒在街道上,一名警卫正和另一名警卫聊天。

    今天是前进日,如果有人需要帮助,那么海格里谢的警察最好能随时出现在他们面前。为此,全城的警察都不得不轮班站岗。

    他点起一支烟,用被枪柄磨出老茧的指尖捏起烟草丝,揉搓了几下捅进纸卷中。

    警卫局的制服贴合在身上,即便他们没有刻意站直,镶嵌了镀金的挂饰的服装仍让他们看起来分外魁梧。

    “罗斯威尔家的小姐今天找上了两个学徒,听说他们的作品让她很感兴趣。”

    “我想想,噢,那个小姑娘,对发明很感兴趣的丫头。”警卫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便靠在墙上。

    “我要是她至少该过问下祖父,胡乱和他们签订契约并不是什么值得家族称赞的事。”

    “你说老麦……罗斯威尔老爷,天知道他还在乎这些。”

    “之前看门的时候,我听说那家的老爷带过一个很出色的年轻人,他做了一把武器,”警卫仰起头开始回忆,“似乎能稳定奥能石释放的能量,让它就像枪一样射出子弹来,不过是一道光。”

    “前进日的人可不喜欢这样的东西,但那些家族不一样。”他顿了顿,将烟头掐灭,“不知道那些拥有产业的人会怎么想,但光是卖给猎人都够赚上一大笔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弟弟也是猎人。”

    “曾经是,现在他躺在摇篮的土里,同伴给他立了块墓碑。”

    “……抱歉。”

    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说话的那名警卫将帽檐拉了下来。

    “嗯,我猜今年至少能解决供暖的问题吧,一到冬天连出街都难。”

    “得了吧,玛丽给你买的大衣还不够吗?”

    说着,两人同时笑了笑。

    对于海格里谢,凯露夕几乎没有了解,只听说过来自这里的朋友提起过:

    “海格里谢?我劝你别去,这辈子都别去。那里只适合一般公民,混不开的人除了去港口捞螃蟹还能有什么出路?”

    “拜达罗二世?那个蠢货根本不配叫国王,诺戈汀更别去,那里只有一群老不死和另一群老不死互相较劲。”

    “你要是猎人,说不定海格里谢还能多看你一眼。当然了,他们只会看着你的钱袋子,小心那里的小偷,他们比下水道的老鼠都多。”

    听闻朋友的介绍,凯露夕决定来造访一番。

    可当她在飞艇上睡了一夜之后,却失去了兴致,现在没有扭头就走纯粹是因为还要来这里找个人。

    要找谁呢?凯露夕皱起眉头,她只记得那人在什么地方,却忘记了名字。

    “小妹妹,你是第一次来海格里谢吗?”

    “对。”

    “哈……如果你不打算在这里住上一年半载,那也没什么不好的。”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凯露夕,大叔你呢?”

    “你可以叫我约克。”

    “好的,约克大叔!”凯露夕回应道。

    “前进日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这群人大白天就要往广场的方向赶?”

    “前进日?这几年的前进日经常会有使用奥能石作为能源的装置,那些是很多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东西。”

    “奥能石啊,我倒是认识个会用奥术的魔女,他们能懂个什么?”凯露夕撇撇嘴,一脸的不屑。

    约克看着她高傲的神情,说道:

    “海格里谢的工匠找到了稳定奥能石的方法,就是比较花钱而已。”

    二人看着涌向广场的人群,约克的脸上突然凝重了起来。

    “我有急事要去一趟莫奈广场,歌剧院的路左转两百米,再绕过龙息酒馆,很近。”

    “你带我去吧,我怎么知道怎么走。”

    短暂的对视后,约克只能妥协了。

    他们随着人群钻进莫奈广场,穿过乳白色的大理石筑起的长廊。

    在广场的尽头,同样是用大理石搭建起来的宣讲台,阶梯后面是用石头雕刻成的墙,设计师将它做成了羽翼的样式。

    有人正要把泛着蓝光的奥能装置放到宣讲台上,那玩意看上去就是个球体,全身布满铁块和蓝色的纹路,黄铜底座将它牢牢卡住。

    “那个是‘炉心’。下一代飞艇会换掉蒸汽机,奥能炉心的动力是原来的两倍。如果能量产,海格里谢会通向整个世界。”

    凯露夕转过身,约克认真地看着那个灰色的大铁球,眼睛里倒映着蓝色的光。

    它们被玻璃板和黄铜笼罩,底座打上了黄色的灯。

    凯露夕走进一个网状的物品前,这东西足有两人高,下面的铭牌写得密密麻麻。

    看上去真滑稽。

    “大叔,你看起来不像是海格里谢人诶。”

    “我来到这里只是几年前的事。”

    男人还想说什么,突然有个人过来打断了他。

    “失陪一下。”

    凯露夕漫无目的地在广场上晃悠,突然,一股寒意从脖颈传来,她转过身去,却什么都没发现。

    奇怪……

    凯露夕钻进长廊,这里的阳光比外面弱了不少。

    庞大的人群来来往往,只是呼吸,汗水都会打湿衣服。

    她从人群的缝隙中挤过,径直走到了另一件展品前。

    那是把紫色的长刀,刀尖锻成了锋利的锯齿,刀柄和刀刃的长度差距悬殊。

    凯露夕比划了一下,这把刀立在地上似乎比自己都高出一截。

    “噢,小姐,您对这把武器感兴趣吗?”身旁站出一个带着礼帽,揣着手杖的老人,他头发花白,却依旧腰杆笔挺。

    老人看着长刀,还想再说什么,但没有开口。

    “我不喜欢,这个护手好简陋。”凯露夕也直言不讳。

    “有意思,这是老夫今天听过最棒的答案。”

    老人笑得很开心,完全没有在乎凯露夕的用词粗鲁。

    “这是二十年前的老古董,因为一点缺陷被我扔在箱底,没想到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长刀用黄金制刀架固定在展台,柔和的灯光打在它的每一面,镶嵌了奥能石的刀柄上,金属片一张一合,像是在跳动的心脏。

    “可以的话,我希望在躺进棺材之前不会有人拿起它。”

    “也没那么糟糕。”

    “我想比你想象得更糟,”老人笑了笑,“如果它真的有用,我早就扬名立万了。”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约克重新出现在了人群中。

    他看到了穿着显眼的凯露夕,在远处朝她招手。

    “看上去有人要找你。”老人云淡风轻地说着,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过眼云烟。

    “走吧,我们赶时间。”

    约克脸上布满汗珠,他看看老人,又看看凯露夕,脸上写满难以读懂的情绪。

    “赶时间?又有什么事?”

    “你听我的就是了。”

    男人再没有说话,凯露夕见他没理会自己,不满地撇了撇嘴。

    真是无趣的大人。

    他们在人群中穿梭,这个时间正是海格里谢最忙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

    她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刚才的寒意仍未褪去。

    是错觉吗?

    气息消失了,她索性不再理会,跟着约克走进小巷。

    ……

    “接着。”

    昏暗的高塔上,一架蒸汽飞艇在此停泊。

    不少工作人员在货舱内来来往往,他们或多或少将里面的东西抬下。

    除了乘客的行李,几乎每架飞艇都能再装载不少货物。

    几名工人将货物搬下飞艇,再用推车运往内城。

    丝绸、美酒,甚至龙寰城的唱片。几乎是人们能想到的所欲东西。

    “喂,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一个工人大声喊道,顿时聚集了不少人。

    他们全部看向这个木箱,为首的翻开货单,目光在上面扫视。

    “滴”

    “什么声音?”

    “没见过,它连标签都没贴。”

    “是不是检票的忘了?”

    这箱子异常沉重,按理说这个大小的货物不会忘记标注——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运费。

    正当这群人对它的来历感到疑惑的时候,又一声“滴”响起。

    强烈的蓝光从木箱的缝隙中溢出,在眼前急速膨胀。

    这下所有人都看懂了。

    “噢,不,不……”

    “滴——”

    爆炸带来的火焰将塔楼顶层尽数吞噬。

    巨大的声响传到了街道上,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空港的塔楼。

    余波吹起数不清的沙尘,熔断的金属支架掉在地上,将大量货物拖进火海。

    有什么着火的东西正从塔楼顶端往下掉,被火焰包裹得犹如一颗巨大的火球。

    那是燃烧的飞艇。

    “不……”

    “把塔楼围起来!封锁现场,你带人去检查周围还有多少爆炸物!”

    警卫长的脸色很难看,这场灾难不仅仅是糟糕的一天,甚至意味着有人试图对这座城市本身进行挑衅。

    海格里谢,这座象征着“前沿”本身的城市,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已经习惯了各种外来者的造访。

    这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有着来自世界各地的精英,自然也有不少缺乏能力但也想碰碰运气的年轻人。

    当然也有无视规则的狂徒企图挑战这座城市的权威。

    约克带着凯露夕走过街道,他刻意避开了沙琉大道的牌子,转头钻进了一个小巷。

    鞋底和积水相碰,再抬起脚来便带出大片水花。

    这个小巷和海格里谢完全不搭边,看上去更像一个未改造的老旧城区。

    “穿过这条街道,前面就是工坊。”

    没走多远,男人站住脚,他们在工坊后面冒着蒸汽的炉心前停了下来。

    凯露夕环顾四周,这里像是街道上那些店铺的后院,遍地都是废弃的铁板,以及难闻的机油。

    没想到海格里谢还会有这种地方。

    “要是还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他将身体一横,点了根烟,用鞋跟撑着自己靠在墙上。

    凯露夕歪着头,完全没有理解男人这句话。

    正当她还如入五里雾中时,身后穿来阵阵骚动。

    转过身,头顶上是一块黄铜做的招牌,上面刻着字,但她看不懂。

    当她注意到的时候,周围已经被几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围了起来。

    “就一个小姑娘?她怕是连毛都没长齐。约克,你最好是认真的。”

    其中一个黑衣人站出来,即便戴着面具也能感觉到他的不屑。

    “参加前进日用的奥能石可不是路边的弹珠,这批货要是砸了,半个街区都会炸飞,你也不想那群戴着警帽的蠢货找上门来,对吧?”

    “现在的治安很严,能找到一个都不错了。”约克又叼起一根香烟,从口袋里摸出火柴。

    “还是说你能找到合适的替罪羊?”

    “跟我来吧小妞,”男人掐灭烟头,不屑地看了凯露夕一眼,“干完这票给你十个铜令,要是想告发我们,你最好先有办法活下来。”

    “大叔,你确定想要威胁我吗?”凯露夕的话语中没有丝毫的害怕,甚至带点兴奋。

    “前进日的展品,那些东西可有不少人眼馋。怎么,你想维护正义吗?”男人用凶狠的语气面向她。

    “真无聊。”

    原来只是为了这点破事。失去了兴趣的凯露夕无视这群黑衣的围堵,向街道走去。

    藏在黑衣人最后面的一个站起身,他取下烟头,吐出浓浓的烟圈:

    “小姑娘,你知道什么是奥能石吧?”说着,他拿出一块被切削得很平整的蓝色晶石。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含有奥术能量的石头,海格里谢靠这些能量将其他城市甩在了后面。”男人的眼里充满烦躁,以及一丝忧郁,“我们把奥能石卖给其他城市,也算是帮了他们。”

    “我为什么要帮他们?”凯露夕一脸无所谓的模样。

    “你会感兴趣的。”说着,带着面具的男人掏出一支枪。

    燧发枪,在坎瑞德和摇篮,偶尔还能见到有人用它们来驱赶野兽。

    真是古老。凯露夕不屑地看着男人。

    正这么想着,枪柄处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

    男人扣下扳机,枪管传来嗡鸣声,一道淡蓝色的光钻出枪管,尖锐的子弹划破空气,穿过凯露夕的发梢末端打在墙壁上。

    墙壁上被轰出一个洞,边沿被烧成了黑色,还残留着点点火星。

    他看着凯露夕的身影,暗自笑了一下:

    “这东西只是半成品,只要能拿到更多奥能石,就算是炸掉北耶鲁森的冷钢地库也无所谓。”

    男人对这把枪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们为了这把武器,花了不小的代价。

    “就这种程度?你们现在滚开,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凯露夕打了个哈欠,她已经不耐烦了。

    站在角落的某个大汉明显按耐不住,他拿起一把用奥能石做的燧发枪:

    “小妹妹,我建议你把嘴巴缝起来,这样或许能活得久一点。”

    “这是打算威胁我吗,大叔?”凯露夕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与不屑。

    男人鄙夷地看着面前这个金发小姑娘,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小孩威胁。

    “喂,约克,这家伙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看来得好好调教一下。”这群男人中有人已经一脸怒意,凯露夕看着他们的脸,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走吧小妹妹,看来我们得让你知道怎么跟大人说话了。”说着,他们将凯露夕围进酒馆。

    “你们想怎么管教她都无所谓,别忘了在那些家伙的节目开始之前解决。”约克头也不回地朝巷外走去。

    没等他走多远,身后传来了一阵爆响。

    两个壮汉从酒馆飞了出来,他们砸碎了门,身上的伤口从肩膀一直延伸到腰间。

    约克转过身,沾满油污的老旧木门此刻已经碎成了几片,凯露夕踩着门板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瞪大双眼,她身后鲜红的鞋印上带着血的味道。

    她手上拿着一把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红色剪刀,护手上尖锐的刺与张扬的形状,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一边的刀刃上镶嵌了双排锯齿,两片刃朝同一方向弯曲,看上去像是生物的颚。

    斗篷之下的双眼映着红光,她一转刚才的小女孩形象,此刻像是一头闻到血腥味的野兽。

    荒野,这是她给男人的印象。

    饥饿的狼闻到血的味道时,它们全身的肌肉都会活起来。

    猎食者会用双眼死死地盯着猎物,弓起身体,然后在某个瞬间,扑上去将猎物咬成碎片。

    没有多余的词缀,她站在那里,野蛮的气息像是狩猎的前奏。

    其他的黑衣人双腿发抖,紧接着尖叫跑开。

    “啊!”

    “快跑!怪物,滚——”

    铁锈味迎面而来,不详的猩红色掠过蒸汽火炉,掠过堆成山的铁板,将触及的一切尽数切开。

    切口光滑平整,约克站在原地,只是呆呆地看着,看着这个金发的死神带走身边的一切。

    她双手高举过肩,双眼完全变成了猩红色,里面藏着难以遏制的狂热。

    男人看着她肆意地咧嘴大笑,他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再点一根烟。

    她狂笑着举起剪刀,剩下的只有一片猩红掠过眼前,连同周围的一切都尽数席卷。

    炉心前的齿轮咬合,机械的噪音连带他的绝望一同掩埋在这里。

    约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那是最后一根,本来想留到前进日结束——没有比这更蠢的决定了。

    我要死了吗?

    闭着眼等待死亡,可油污的味道仍然在刺激鼻腔,约克终于还是睁开了双眼。

    面前是个一身黑袍的女人,隔着一袭黑袍也能感觉到她的身材出众。

    她手上拿着一人高的镰刀,略显消瘦的身躯硬生生架住了那个疯小鬼的攻击,纹丝不动。

    “凯露夕,别把事情闹大,这里不是坎瑞德。”

    黑衣的女人转过头,约克看见了她血红色的眼眸,里面藏着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气息,将他的思维吞噬殆尽。

    约克脑袋断线了一秒,他试图理清发生的一切,但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不要回头。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狂奔出街道,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我还以为他能有多大的胆子,”凯露夕转过身,扬起的嘴角掩饰不住笑意,“你早点来不就好了,克莉丝汀?”

    “你要是想拆掉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克莉丝汀收起了镰刀,身上深渊的气息也消失了踪迹。

    “这里至少还是海格里谢,给他们一个面子吧。”克莉丝汀指向街道对面的小店,那里正在卖炸鱼和薯条,“没来得及预约好店,先凑合一顿。”

    “我要在汉莫的庄园里吃,最好在明天太阳落山之前。”凯露夕睁着无邪的双眼看着克莉丝汀,她觉得这个从来不笑的女人很有意思,“可以吗可以吗?代行官小妞。”

    “呵,代行官,”克莉丝汀从风衣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她用藏在手套下的什么东西点燃了它,“已经很久没人这样叫过我了。”

    烟头被点燃的同时,她的手套也燃起了火。

    克莉丝汀看着着火的手套,脸上毫无表情,直到手套烧成了火灰。

    “那是什么,看上去好好玩!”

    克莉丝汀顺着凯露夕所指的方向看去,一辆缩小版的蒸汽火车经过街道,正沿着铺在地面夹缝中的轨道穿过这条街区。

    “有轨电车,柯尼汉威的人做的,听说再过两年整座海格里谢都能见到它。”

    “那群人怎么处理?”克莉丝汀深吸一口,手上的烟顿时短了半截。

    “啊啊,谁知道呢。他们刚才说的你应该也听到了,说不定会有路过的代行官把他们吊在广场上,或者扔进海里喂鱼吧。”凯露夕摆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现在离午饭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二人已经先行坐进了炸鱼店。

    “海格里谢的炸鱼,真是怀念啊。”凯露夕抓起两只炸鱼就咬,克莉丝汀看着她,默默地掰下一块。

    “没想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认识我的人活着,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令人糟心的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和我同期的代行官还剩两个。”

    “别说那么扫兴的话嘛,我还想去歌剧院找你的。”

    店里炸物的香气能让患有厌食症的人都忍不住流口水,但克莉丝汀却只是看着金发的少女吞下一块又一块炸鱼和薯条。

    她只倒了一杯啤酒,这是北方城市范伦兹拉格最有名的一种,用了独属于北境的麦芽。

    “歌剧院……或许你不会在那里见到我。”

    “你永远会出现在歌剧院,就像拜达罗不会离开他的王座。”凯露夕说得很笃定,熟悉的话语让克莉丝汀不禁流露出些许怀念。

    “拿起夜阑谣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它已经不属于我了。”

    “它属于你的过去。”

    “代行官没有过去。”说罢,克莉丝汀将杯中啤酒一饮而尽。

    “啊啊,真是个麻烦的女人。”凯露夕看着她,脸上尽是坏笑。

    “你要是还想去歌剧院,我不介意送你一程。”

    “无所谓了,我想看前进日,但听说没什么意思。”

    “每年都一样,但开幕的烟花不错。”

    转眼间凯露夕又吞下了一块炸鱼,她将番茄酱倒在薯条上,接着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

    “刚才发生了一起爆炸,我们还得再走一趟。”

    “急什么,先等我把肚子填饱。”

    克莉丝汀有些无奈地看着金发的少女,她并不性急,但从不等人。

    然而凯露夕不一样,面对她的时候,自己从来不会生气,无论她提了什么要求。

    “就是这里。”

    在太阳高悬的时间,二人事故发生的地方,燃烧的塔楼和毁坏的飞艇已被警戒线完全封锁。

    地上掉落了许多泛着蓝光的石块,克莉丝汀蹲下身捡起一块,目光在上面停留许久。

    这是奥能石的痕迹。

    “走吧。”

    “喔,真快。”

    克莉丝汀捡起地上的石块,它已经被完全烧成了黑色,让人很难分辨出原先是什么东西。

    “这就结束了?”

    “还差一点。”

    后鞋跟踩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凯露夕能感觉到,克莉丝汀的心情不太好。

    “你看起来比以前要累得多。”

    “错觉。”

    “海格里谢没能记住你,为什么还要这样拼命?”

    “……你以前从来不会问这么多。”

    “就当我发牢骚吧,毕竟我是这里的客人诶,现在却要为一起无聊的袭击东奔西跑。”

    “我也是上个月才回来,这里是我旅程的最后一站。”

    “什么?你居然出门了?”凯露夕双眼放光,顿时来了兴致,“再多给我讲讲嘛,喂,克莉丝汀——”

    “啧,见鬼。”穿过几条街道赶到现场的警卫说道。

    “偏偏是在前进日,糟透了。”警卫身旁是另一名警卫,他们收到消息,不得不停下手上的活帮别人顶班。

    方才还在街道上抽烟闲……站岗,一起爆炸让二人不得不顶着大太阳狂奔数公里。

    爆炸的声响让二人的谈话戛然而止,正当他们不知所措原地待命的时间,他们收到了支援的信号。

    现场的状况比想象得还要糟。

    在来的路上他们已经想过了数十种可能,但亲眼看到被摧毁坍塌的塔楼,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伤亡率并不高,以及他们的工作是维护秩序,清理现场则由更专业的人负责。

    “希望今晚还能赶得上吃顿饭,我还欠女儿一个玩具熊呢。”

    “愿太阳照常升起。”

    警卫握紧了手上的枪,对于身在案发现场的人,没有什么比手上的武器更能让自己冷静的了。

    听说爆炸的前一刻有人关上了飞艇的舱门,外面的人并没有正面承受爆炸,但整座塔顶都烧了起来,现在医护所里还有数十名垂危的伤者。

    整座城市从建立之初就没安分过,在最艰难的那段日子里,海格里谢的警察不得不一边帮老妇人找猫一边打击恶徒。

    老一代的警察早已习惯了用枪火和暴徒谈判,直到轮船与火车连接起东炎与内陆,这里变成世界的交点。

    海格里谢在迎接滚滚的黄金洪流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加强警戒力度。

    原因很简单,随之增长的不仅仅是这座城市的财富,还有人们的欲望。

    警卫看着狼藉的现场,脸上留下汗珠。

    医生坐着马车,从沙琉大道的角落赶来救治伤员,他们给伤者缠上绷带,以免抬走的时候折断骨头。

    警卫长正和刚抵达的高层谈论些什么,他眉头紧锁,冷静得像块磐石。

    “糟糕透了。”

    “小伙子们,过来。”一名胸前别着斑斓勋章的老人喊道。

    两名警卫发现叫到自己,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你们认不认识一个叫约克的男人,应该长这样。”说着,他拿出一张色调简单的图片,这是用时陵画廊的工匠制作的名为“留影机”的机器所做的“相片”。

    画面上是个蓄满胡须的男人,他眼神阴沉,带着宽边的帽子,正靠在街角抽烟,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上什么东西。

    “没见过,长官。”二人摇了摇头。

    “今天早上的巷子里又发生了一起命案,你们很幸运,没在现场。听说场面过于血腥,清理现场的同僚生理不适。”

    “……抱歉,我们不知道这件事。”

    老人见他们不自觉地低下头来,甩甩手:

    “不知道无所谓,但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没发生过,清楚吗?”

    “……嗯。”

    虽然对长官下的命令感到奇怪,但二人相觑之后,只能点点头。

    “去吧,管好你们的辖区。”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圣丹尼街道的人们对刚才的爆炸似乎刚刚知情,但这里几乎没有人选择乖乖回到家里冷静一下。

    看上去他们对这座城市相当自信。

    被长廊遮蔽的角落中,凯露夕百无聊赖地看着过街的人群,他们看上去相当忙碌,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克莉丝汀挑了张椅子坐在广场门口,还有一刻钟就到了宣讲的时间。

    今天是海格里谢的前进日,那群法外狂徒如果还没死心……不,他们一定没死心,最好的目标不过今晚的展品。

    真无聊。凯露夕看着用幕布遮住的舞台,灯光让整片场地毫无死角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按照克莉丝汀说的,在人群最兴奋的时刻,便是这群人想要的机会。

    他们用奥能石做炸弹,炸掉了蒸汽飞艇塔楼,他们的目的不能再明显了——狠狠地羞辱海格里谢,将这座高贵的城市踩在脚下。

    “为什么把那个人放走,换做以前的你从来不会做这种事。”

    “他跟那群人不是一伙的。要我说的话,你远比他们要过激得多。”

    “又不是真杀了他们……别转移话题呀,说话说话!”

    “他是‘家族’的眼线,就算想炸掉整个海格里谢,也没我们的事。”

    “啊啊我不想听,反正又是什么‘罗斯威尔的阴影’之类的,我又不是海格里谢人,为什么要在乎这些?”

    “……”

    即便心中仍有不满,凯露夕还是选择按照克莉丝汀的要求在这里看着。

    但她比谁都清楚,这样做不是为了她的安全,而是为了海格里谢。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约克并不简单,但仍然选择视而不见。

    几名路人经过凯露夕身边,其中一位诧异地看了一眼这个穿着袍子的小女孩,随后快步离开。

    独一无二的奥能石生意为海格里谢带来了繁荣,也为海格里谢人带来了自大与傲慢的眼光。

    目中无人,这是刻在这座城市的丰碑。

    家族会挑选合适的工匠和有上进心的学徒进行培养,教他们技术,给他们资源,让他们成为改变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拥有天分的人会得到家族工匠的赏识,没有人拥有比他们更刁钻的眼光,也没有人比他们更能识货。

    从摇篮带出来的遗宝,莱艮尼斯边陲采集的药材,破败峡谷的水晶,歌剧院的王牌……一切都会流向海格里谢,就像雨水落到地面那般自然。

    礼炮响了几声,红色的帷幕拉开,今日的主持人走上了舞台。

    凯露夕注意到角落里有谁盯着自己,她转过头,看到了熟悉的白发。

    是白天见到的老人,他正坐在贵宾席上,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凯露夕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再次移到台上。

    对于她来讲,认识的人是谁没有意义,无论他们是台下的民众,还是坐在家族要位的元老。

    如果克莉丝汀看到这一幕,或许会感到惊讶。在这一刻之前,凯露夕只是“看向他们的方向”,除了自己,她从来没正眼看过任何人。

    而坐在那的老人,或者说罗斯威尔老爷,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

    只是那个瞬间,血腥的气息从金发少女的眼中涌出。

    那是来自最荒凉的地方的野性,只为逝者祷告,并将其啄食殆尽的渡鸦。

    感情对于那双眼睛只是外物,甚至从未存在过。

    她像一座移动的坟墓,一字一句都是死者的墓志铭。

    罗斯威尔转过头,继续专心于台上的宣演。

    “今天是前进日,海格里谢城从未远离过未来,如今我们仍站在浪尖,成为整个世界的焦点……”

    “……”

    明明是听上去毫无新意的内容,台下激动的观众却似乎并不这么想。

    克莉丝汀看着灯光下的人群,有些人陆续离开了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莫奈广场,穿过回廊走向街道。

    凯露夕看着台上接连展出的奥能石装置,台下的贵宾们看着上面的光,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不少目光在他们身上聚集,身边的执事和要员虽然坐在位子上,但手上的笔几乎没停下过。

    此时此刻展出的每一件作品都被他们写在了纸上,黑色的墨水记录下今晚现身的一切新奇之物。

    这是一场战争,必要时会赌上家族的未来。

    人类的勾心斗角总是滑稽得令人感到可笑。凯露夕看着他们匆忙的神色,没由来地笑出了声。

    她将目光移到克莉丝汀的位置,想看看那个家伙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咦,人呢?

    “还有二十分钟,他们就要给广场陪葬。”

    在煤气灯难以照到的角落,几名蒙着脸的人看着手上的时钟,距离标记号的时刻还有四根时针的距离。

    “约克,你知道该怎么做。”

    黑暗中传来低沉的声音,另一个人则是缓缓点了点头。

    又有人看了看表,站起身:

    “该动身了。”

    刚抬起头,一股寒意爬上了脊背。

    冰凉的触感从后颈传来,那人正想转身,只听到一声清脆的齿轮咬合声——那是扣下扳机的声响。

    “砰”

    火焰从黑暗的角落闪现,紧接着连响了几声,伴随着在夜间看不见的硝烟,这里重新归于平静。

    “……”

    方才点头的男人摘下面纱,摸了摸下颚的胡须。

    “你叫约克,是吗?”

    阴影中走出一个被黑袍笼罩的人,约克看不清这人的脸,但一种熟悉的感觉从脑海中浮现。

    “没想到会再见到您。”约克看着克莉丝汀。

    “那个‘炉心’是你的东西。”

    “曾经是。”

    “你只是罗斯威尔的‘清道夫’,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弟弟被罗斯威尔家选上了,他会成为下一个我。”他扔下枪,话语里流露出一种释然,那像是一个古稀之年的老人谈起自己满是遗憾的过去。

    “他们抢走奥能炉心,只因为我不能站在阳光下。”约克说着,握紧双拳,“他们明明知道,‘工匠’对于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很多人了解奥能石装置,但只有你知道怎样让它点燃飞艇的塔楼,”克莉丝汀看着亢奋的约克,“就像你第一次燃起炉心那样。”

    “那是我的心血,为此我倾尽了所有。但这里是海格里谢,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用谎言编织未来,做起了工匠的屠夫。”

    “我要亲手把他们推进坟墓,为我的梦想陪葬!”

    “奥能石就是我的赌注,这一次我不会输。”

    约克止不住泪水,他嘴里明明说着更狠的话,却早已悲伤得抬不起头,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不会放过他们……不会……”

    克莉丝汀没有说话,她举起镰刀,就像无数次抬起手一样。

    冰块在杯中相碰,搅动水面的那一刻,克莉丝汀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所以他制造了一场爆炸,只为了那个炉心不被用在飞艇上?”凯露夕难得对一件事表现出兴趣,但就算是从路人的视角,也只能感觉到她感兴趣的是她的同伴而已。

    “在你挥舞那把剪刀的时候他已经死心过一次了,”克莉丝汀看着自己的手套,有些出神,“现在他弟弟因为这起事故被连带挡在了家族门外。”

    “喔,听起来不错嘛,他想要的目的都达到了,除了炸掉广场。”

    “老罗斯威尔很早就找人拆掉了炸弹,就算引爆也只会把森林炸出一个坑。”

    克莉丝汀淡淡的舒了口气,她相信这是自己最后一次以普通人之外的身份看待这座城市。

    “真麻烦,至少你该忘掉过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克莉丝汀。”

    “我已经放下了。”

    “你自己会信的话早就不在这个鬼地方了。”

    凯露夕举起啤酒,自顾自地和克莉丝汀碰了一杯,尽管后者一整晚都没喝完这杯酒。

    忘掉过去……

    在相当遥远的过去,似乎有人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

    “海格里谢……没有人能在海格里谢抛下过去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