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世纪复仇者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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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酌彼康爵不惭客

    “李止行!李止行在吗?”

    李止行头枕着双手,躺在树杈上翘着腿,嘴里叼着一根随手折下的树枝。

    听得树下有人叫唤,估摸着是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李止行从树从中探出头,果然是先前领路的女子。

    李止行翻身跃下树杈,整理了一下皱起的衣裳。

    麻衣女子抬头,看着他跃下树杈道:“原来你在这里,前去集合吧。晚宴稍后就要开始了。我还要前去通知其他客人,先失陪了。”

    李止行点了点头,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弯弯绕的林间小道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林中偶有闪着荧光的飞虫划过。屋檐下挂着的油灯散发着暖烘烘的光芒。

    李止行打了个哈欠,沿着木石小路向着桑实堂走去。

    沿路时不时见到一同出门的人,渐渐地便凑成了一支吵嚷嚷的队伍。随着人流,不多时李止行便来到了桑实堂前。

    桑实堂前灯火通明,装饰着绿叶的火炬、油灯吊在一根根高大的木杆上,好似果树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硕果。

    桑实堂的门庭在五堂中最为广大。毕竟要容纳下所有弟子用膳,还要在节日时举办盛大的宴会,可不能让人站着吃饭是吧。

    李止行四处张望着,喃喃自语道:“桑实堂。”

    桑实堂四周由桑树环绕,堂中有专人缫丝织绸、打理禾黍、修剪林木。可以说,桑实堂是木生门中最贴近子弟们的一堂。毕竟“民之质乃日用饮食”,正是因为以弟子们为立门之本,木生门才能兴旺数百年人才辈出。

    李止行远远地看见了震离与李至朔在人群中召集着李府弟子,便凑了过去。等到弟子们到齐,众人一齐在引导弟子的带领下进入了大堂内。

    桑实堂内更是灯火辉煌,整个大堂的梁上、墙壁上、立柱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具,将黑夜点亮得如同正午。若不是这大堂处处点缀着绿叶藤蔓,缝隙中露出古朴的木头墙壁,还真让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盛满金银的宝库之中。

    李止行落座在李府年轻子弟的位置上。面前的案桌前已经摆好了时令蔬果、精致小菜,案边放着一壶新酒,一壶春茶刚被放在小泥炉上,慢慢地煮着等待沸腾。

    李止行四周张望。

    所有的年轻人面前全都摆着同样的案桌。靠近堂中是各氏族长老与木生门长老的位置,除了雕花酒壶与多了数个菜碟外,也并没有区别。

    李止行远远看着堂门口,各家的族长老齐齐落座,落座时还你推我诿地谦让。

    让什么让?宴席就是让人吃饭的地方,我踏马吃吃吃。

    李止行摸了一个橘子,剥了起来。别说,这木生门种的橘子看着绿油油肯定很涩口,没想到入口却是甜丝丝的。

    等待长老们谦让完毕,桑实堂长老发表了一通真诚但冗长的欢迎演讲,随后便宣布晚宴开始。长老言毕,堂外端着托盘的弟子们如流水般穿插进各案桌间,不一会便将热腾腾的珍馐菜肴全部安排妥当。

    坐在一块儿的不是族兄便是族弟,饮了几杯酒,四周的气氛逐渐火热了起来。

    几杯酒下肚,拘谨和客套的礼节被抛之脑后,众人说话声音都大了。即使是不同姓的人们,你来我往之间也仿佛熟识多年的老友。若不是案桌与案桌间有一人之隔,对饮的恨不得直接勾肩搭背起来。

    李止行吃了个半饱,放下手中的筷箸,四周打量了起来。身边的李府子弟们皆有好教养,酒酣后也只是相互打趣开着玩笑,互相你来我往地划拳已是出格之事。

    远处别家子弟,可能由于家风不拘小节的缘故,便放浪了形骸,大着嗓门讲那些最适合酒后的乐事。

    李止行仔细听了两句便摇了摇头,自顾自地饮了一杯茶暗道“低俗”,然后向远处张望。

    隔着一堂之远,李止行与梁征的视线交错,梁征遥遥地举起杯。李止行重新举起刚放下的茶盅,向梁征致意。

    未至弱冠禁止饮酒。

    这条规矩是什么时候、谁告诉他的?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仿佛在他存在的那一刻起便一同放在了他脑海的某个角落里。对于他这种睡了几百年的来说,弱冠到底在什么时候都是件说不清捋不明的事情。

    酒未至三巡,众人皆酣。除了以茶代酒的李止行中途去行了两次不明之事。

    突然一阵吵嚷伴随着笑声从堂中传来。原来大堂中聚集了几位酒后多事的青年,正行划拳输后有失风化的粗鲁之事。

    一旁的长老们笑骂着将地上爬着的年轻人踢走,年轻人本家的长老则是生气地将他提回自己的案桌上,老脸被丢了干净。

    另一边,习文的年轻人们逸兴遄飞,正高举着酒盏吟诵着诗篇,比如什么“高朋满座”、什么“把酒祝木生门且共从容”之类的怪话。诗兴最大的在吟到“泪洒衣衫酒易醒”的时候声泪俱下,被一旁的同袍一巴掌扇到了案桌底下,挣扎几下没有爬起来,就在案桌下睡了。

    李止行笑着看着四周其乐融融……也许不太融洽,但是十分快乐的光景,心中的戒备和拘谨也彻底放下。

    这些青年才俊如此质朴,随性地享受美酒、美食,争相展示自己的力量与文采。无忧无虑的生活与井上完全不同。

    李止行从沉思中醒来。如此欢乐的宴会,他却在想这些不快的事情。他摇了摇头,饮尽了茶盅里的最后一滴,犹豫了片刻便端起了酒壶,满满地倒上了一盏。

    新酒入口,酒糟的香气直蹿鼻腔,酒液顺着喉丝丝淌下,回味是糯米的甜味与残香。

    李止行向前方举起杯。他的前方并没有人。

    敬谁呢?并不重要。

    他身处于这宴席之间,四周皆是呼朋引伴的亲人友人。虽然被招呼着共饮了几盅茶水,可他仍旧是人潮人海孤独的一个,以后的路想必多是他一个人走的。

    敬他那晦暗不明,崎岖难行的未来!

    李止行一口饮尽盏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