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汗山下，歠仇水上游河湾以东数里。

    一顶弘大圆顶的穹庐屹立于此，令初次见到如此大帐之人，莫不认为，此为一座圆形宫殿。

    此时，大帐东侧，正门向日所开。

    一名年若十八九岁的少年，身着精良甲胄，手持环首刀，正在与一名汉军骑士周旋搏杀。

    少年正是轲比能，他头上的毡帽早已不翼而飞，此时披头散发，颇显狼狈。

    可他却不能退却，他身后的王帐中，供奉着鲜卑圣物。

    此时的他，已被自己部落的部众共推为首领，今日来弹汗山王庭，便是与其他部落首领共同商议，推举中部鲜卑大人。

    他虽然年纪轻轻，却野心勃勃，志在鲜卑单于之位。

    在他看来，前汉匈奴单于冒顿不过尔尔，继任者老上单于与军臣单于更是不足道哉。

    唯我大鲜卑先单于檀石槐当为一代天骄，草原霸主。

    可惜天不假年，檀石槐英年早逝，令轲比能深以为憾。

    在他慢慢长大后，不知不觉间，他发觉南方那个汉帝国，并非以往想象中那般强大。

    他曾率领数十骑或数百骑入寇幽州边境，烧杀劫掠，无往不利。

    然而每次率军劫掠汉境后，那个汉帝国都没什么反应，好似幽州之地不是汉境一般。

    这给了他莫名的自信心，随后不久，他开始一次次地增多统率的骑士，一次次地加大劫掠的力度。

    一年之内，他竟从无一次失手。幽州的汉军好似反应迟钝一般，每每都是在他劫掠过后才姗姗来迟。

    无论是汉境的郡太守，还是县令，听闻他的名字，莫不畏惧。

    他虽然如今年不到二十，却渐渐品尝到了武力带来的权力与威望的甜头。

    原来，杀人就可以得到很多此前没见过的东西。

    原来，首领就可以得到很大从来没想过的权力。

    原来，这就是人上人。

    是啊，先单于檀石槐也只是一个私生子而已，生父至今成谜。

    那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下一个大鲜卑单于呢？

    正如汉朝开国皇帝刘邦一般，以布衣之身，提三尺剑取天下。

    于是，轲比能开始有计划地筹谋。

    此后每次劫掠汉境所得财货，他分毫不取，尽皆公平分配，赐予随他出战的部落骑士。

    渐渐地，跟随他身后的部落骑士越来越多，劫掠所得财货也越来越多，可他依然初心不改，坚信如此方得始终。

    再后来，附近的其他鲜卑小部落，都听闻了他的名声，纷纷前来投效于他。

    他开始学习汉帝国的律法，剔除繁杂与不适合的法规，保留重要的法规，增加必要的法规，以此统治部落。

    此外，他每次入寇汉境劫掠时，只要能寻到铁匠与医师，一定带回部落。

    如今不过两三年时间，他的部落已成为整个中部鲜卑数一数二的大部落。

    有些比他年纪大很多的其他部落族人，每次见到他，都要向他脱帽弯腰行礼。

    只是他年纪稍小，如今时机尚不成熟，所以他今日前来弹汗山王庭，并非是为了推举中部鲜卑首领，也不是想要毛遂自荐，而是想要破坏此次王庭部落会议。

    再给他三年时间，他有信心，他一定可以令自己的部落，变成中部鲜卑最强大的部落。

    到那时，王庭部落会议就是个笑话，中部鲜卑大人之位，非他莫属！

    可他方入王帐不久，其他部落的首领刚刚齐聚之时，王庭竟然被汉军入侵。

    这令他心中愤怒不已，他不管其他部落首领作何选择，当此王庭危难之际，他必须要挺身而出。

    尽管他带来的部落勇士并不多，但他早已将中部鲜卑大人之位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他决不允许区区汉军破坏大鲜卑王庭。

    否则，这将是他此后一生都洗不掉的污点。

    最重要的是，在他看来，汉军骑兵突袭王庭虽然出乎意外，但更可能是哪个新任的幽州太守脑子进水了。

    他认为，他有必要给那个脑子进水的幽州太守醒醒脑子。

    轲比能侧身躲过一名五原郡兵策马疾驰而来的劈砍，自其后背突然挥刀，狠狠斩击马上的五原郡兵。

    随着一声惨叫，战马驮着马上的五原郡兵继续向前奔驰。

    轲比能见到如此一幕，心中顿感诧异，这马上的汉军骑士莫非装死？想要逃走？

    环顾四周，他唤来自己的亲兵统领，令其率领部落勇士守卫王帐，随即大步奔向那名伏在马上的汉军骑士。

    追至近前一看，轲比能立时大吃一惊，这汉军骑士的双脚，竟然踏在一个铁环中。

    那铁环呈半圆形，其上有绳索相连，底部有铁质的踏脚垫片。

    好东西！

    轲比能再一瞧马背上的马鞍，更是惊异不已，如此马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此刻突然觉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王庭部落会议已经被汉军突袭所破坏。

    而他又在无意中得到了如此马具，今后只要按样打造，装备部落骑士，他的部落定然所向披靡，无人可当。

    “哈哈哈！”少年壮志的轲比能不由笑出声来，再看向前方不停挥刀砍杀鲜卑族人的汉军时，心中再无一丝怒意。

    难怪敢前来突袭我大鲜卑王庭，原来是有所倚仗啊！

    那你们可就太小瞧我轲比能了！

    “阁下是否高兴得太早了些？”

    嗯？

    轲比能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下意识迅速向前一步，随即转身持刀在胸前。

    然而他虽然反应灵敏，却挡不住聂辽手中长刀，一寸长，一寸强；寸寸长，寸寸强。

    噗的一声闷响，刀锋刺入轲比能心口。

    “啊！——”

    轲比能果非常人，他怒吼一声，强忍剧痛，反手握住刀柄，迅疾掷向聂辽脖颈。

    聂辽手中长刀足有一丈，轲比能根本够不到。

    此刻被刀锋刺入心口，他不敢抽身而出。否则聂辽长刀在手，他不得近身，只会加速自己死亡。

    就算要死，他也要拉着眼前这个骑着黑马的少年兵将一起！

    他掷出手中环首刀后，立刻从腰间拔出短匕，只待聂辽抽刀格挡环首刀时，他便上前将其刺杀。

    可他想得太好了些。

    聂辽只是抬起手臂，以手臂上的甲片轻松格挡向他掷来的环首刀。

    当的一声脆响，环首刀落地。

    “杀汝之人，中国聂辽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