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白莲花逼夫从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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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成魔一念,佛心淬灭

    鞭炮声声,除夕昼至。

    正阳街上火红一片,点着烛灯的寅卯年红灯笼,挂满了家家户户。两侧的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炒瓜子、毛栗子、花生和各种干货,整个大虞朝喜气洋洋,不管过去的一年过地如何,受过何种委屈、承担着何种伤痛……人们都怀揣着笑意,迎接这即将到来的景和十四年。

    覃府上的门庭走廊,每隔六步就挂着金丝绣花的红灯笼,映照地花窗上一片暖意,和煦而柔怀。花窗上贴着红色镂空的窗花,细细看去有不同的形状和设计,有胖娃娃抱鱼的,还有麒麟送子。

    沿着长廊,家奴们在地砖上铺下红色的地毯,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一片。

    天气还很寒冷,明净湛蓝的天空中飘着细腻的小雪,雪花落在远近红彤彤的屋檐上,将远近楼阁装点地仿佛白头厮守的璧人,看得人好生心醉。

    府上院子里多了好些小孩子。

    女孩儿扎着可爱的蝴蝶发髻,男孩儿高高地束起头发,一个个穿着藕粉色的、藏青色的锦绣银缎袄子,手里举起小风车在院子里追逐打闹,传来一阵阵嬉笑声。

    真是热闹。

    夜念斯独自一人站在空无一人的屋里,黑眸冷冰冰地看着外面,面无表情,那精致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上,滑过阵阵冷气,那眼眸中的神色深不见底,难以捉摸,淡漠中却难以掩饰住星星点点的忧怆。

    今日是人间的除夕。

    亦是他母后兰机、舅父兰羡、祖父兰邰镜及一百四十一位兰家氏族的忌日。

    从前在宫里时,他对这个日子的全部印象,就是那掌管冷宫伙食的常侍会去喝酒打牌,他会有近十日的时间得不到半点粮食,只能靠院子中那废地里能挖出来的一切勉强度日。

    现在终于是体会了一次普通人的除夕,原来是热闹的,开心的,人人都是欢脱的,不计较从前的。他们盼着来年的彩头,穿着崭新的衣裳,可以向往更好的生活,可以憧憬家族的荫盛。

    唯有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夜念斯收回黑眸,转身冷冷地看到覃雨望进门来,手里抱着一件橘红色的衣裳。“殿下,来瞧瞧这件衣服,你可喜欢?”

    覃雨望将那件颜色颇为艳丽的衣服抖落开来,是一整套衣服中的外套,金丝的刺绣,龙凤呈祥的图案,她从衣服一侧探出一个脑袋,杏眼中闪过一道期待,“怎么样?喜不喜欢?”

    夜念斯神色冷峻,抬头看了看她,“多谢二小姐,我很喜欢。”

    “那我给你换上吧?你穿上试试?”

    覃雨望将那件衣服打开,正要披在他身上,夜念斯抬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嗓音清冷,微微垂着黑眸,“二小姐,我今夜想回一趟冷宫。”自从入赘以后,宫里虽然没有明确放出赦免的旨意,但是他的出行已经不再受到限制了。

    覃雨望微微一怔,“殿下不和我一起在府上守夜吗?今晚还有烟花呢。大哥去买的,花了好几千两银子,藏书阁的视野是最好的,每年都有好多人来看呢……”

    “不用了,”夜念斯黑眸抬起。

    “那我陪你一起去。”覃雨望收回手,将衣服轻叠了两下,放在一侧。

    “我自己去就好,我有些东西忘在了那里,要去取回来。”说完,在覃雨望有些疑惑的眸子中,夜念斯起身想走出去,走了几步,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微微垂着脑袋,有些难以张口。

    他还是说道,“二小姐,能不能借我十两薄银。”

    覃雨望愣了一下,“哦哦好,”她急忙浑身上下摸了摸,但是她哪里是缺钱的人,平常身上也很少带银子,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下,“你,你稍等我一下哈。”

    她快步跑了出去,朝柳叶招手,三言两语就要来了十五两,一股脑塞在他手中,“殿下想买什么就买,要是不够了,就去一些门脸大一点的店家,都可以记在武侯府的账上,月末的时候账房会一起清算的。”

    夜念斯看着掌中这银子,点了点,将五两放下去,黑眸看着她,“这些够了。多谢二小姐。”

    说完他就快步走了出去。

    覃雨望从窗子中看到他衣着那般单薄,每走一步身上那单薄的衣服都能被风卷起来,那件月青色的衣裳,他从冷宫中出来的时候就穿着,每日自己洗,自己换,可那青色已经被洗地几乎脱了色,以至于他就像穿着一身凄白的长衫一般。

    她看着火炕上放着的那件橘红色的衣裳,捡起来,抬手在里外的内衬和刺绣上摸了一道,“难道小暴君不喜欢?可是兰茵身上的马鞍,也是这个颜色的啊?看来要重新给他做一件了。”

    一阵冷风吹来,搅动她脸颊两侧的碎发,她杏眼看向外面,天气寒冷,他伤口刚好,不能受冻,她毅然拿着衣服,跑了出去。

    街道上很热闹,夜念斯在路上走,眼神左右地瞥着,小摊贩看到来客,都急忙地招呼,“老板!老板看看炒栗子!刚出锅的贼香!”“公子鞭炮要不要?还有摔炮!小礼花!多买多优惠啊!”

    “哎哎!小姐你看看这胭脂,你长地这么好看,涂上这个肯定是锦上添花,倾国倾城啊!”

    覃雨望跟在夜念斯身后,冲旁边的老板娘摆摆手,示意不买东西。她原本是想把衣服送出来给他,就算他不喜欢,好歹比身上那件单薄的衣服要御寒。

    可她发觉他并没有直接回宫,而是在往市集里走,两侧的年货他似乎也是没有半点兴趣,那他要买什么?

    覃雨望一直小心翼翼地跟着他,夜念斯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买的东西在哪里,好几个十字路口处,他时常犯迷糊,左右地看,覃雨望摇摇头,“这小暴君,也不知道张口问。”

    突然就在不远处,他好像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覃雨望跟上去,看清了那是一家什么店后,眸中一惊。

    是一家丧葬铺子,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寿衣、纸钱、香火。”

    没过多久,夜念斯就抱着一个白色的包裹走出来,而后迈开长腿往宫里走去。

    覃雨望心跳顿时快起来,今日可是除夕,是宫里大喜的日子,他买了这么多的纸钱,可别是要在宫里闹事?

    “小暴君啊小暴君,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你。”

    她急忙跟了上去,一路入宫,正要跟着他继续往前走,面前拐角处撞到两人,“对不起对不起,借过一下。”

    覃雨望眼中只有那快消失在宫墙尽头的夜念斯,丝毫没注意来人,“二姐?”

    覃霄贤身披青云甲胄,目光中是剑云碎星,极其坚毅的面部线条和冷肃的双眸,在看到覃雨望后蓦然一展。

    旁边还有一个侠气非凡的女将,身披碎月色的战袍,肩上系着灿红披风,见到她,浓眉大眼之间喜色毕露,急忙双手抱拳,“二姐,弟媳见过!”

    覃雨望不敢置信地上前两步,抬手抚下芈心兰的胳膊,也是十分欢喜和惊讶,“三弟,弟妹,你们从南关回来了?”

    覃霄贤笑道,声音清亮,明明是年方十五的少年将军,神色间却已含疆场之将风,脖子上几道淡而深的伤痕,映衬着他这一身甲胄威武而非凡异常,“是啊二姐,今年南关之战屡战屡胜,故而我和心兰年前九月递交的回京之请求,十日前就批复下来了。”

    覃雨望与这亲弟弟已经是经年不见,自从他九岁起,就已经上战场杀敌,年关时又更是有各种战派要务,素来无法归京守岁,“回来了就好,奶奶可想你们啦,快回家去陪陪她,估计呀,奶奶肯定要高兴坏了,高兴地又要骂爹爹,说他总是什么事儿都不告诉她,连你们回来也不告诉她。”

    覃霄贤眼神微微闪动,“此番我们回来,确实连爹爹也是不知道的。”他言语中欲言又止,身旁的芈心兰,笑容有些淡了去。

    他们回来是有别的事情要做。

    覃雨望朝他们身后看了眼,夜念斯已经走地没影了,她眸中微微闪过一丝担忧,但是记得他说是要去冷宫,看他走的方向,倒也确实是那个地方。

    覃霄贤话锋一转,“对了二姐,皇上赏赐我们许多东西,让我们到内务府去挑选,二姐不如和我们一同去?”他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也听闻二姐和夜王殿下新婚,那内务府还准备了许多宝物,我们此番回来,短期之内应当不会再回南关,也想初次见面时,送殿下一份薄礼。”

    覃雨望想了想,如果夜念斯确实是去了冷宫,那倒暂时也没什么担心的,“好,那我去跟你看看。”

    覃霄贤毕竟是她弟弟,以后更是在府上低头不见抬头见,他能想到这一点,覃雨望心里莫名地有点开心。毕竟她这个三弟呀,并不是对谁都这么客气的。

    从前她与萧世子一处时,覃霄贤可从未给过那萧世子一个好脸色。

    冷宫中没有人住后,院子里的雪也越堆越厚了。夜念斯长腿踏进院子,黑眸望着满院子的凄凉破败。

    离开这里已经一月有余,可只要踏上这个地方,他周身的寒冷,自心底而散发出的彻骨凉意,就越来越漫散。

    这一处现在只有他一人,他关上了所有的门。

    他从马厩中捡起一些柴火,堆在院子里,点燃后,黑眸看着那火光。

    他大掌中握着一大把纸钱,一张一张地扔进那火里,看着一张张毫无生命气息的纸钱在那火里翻滚,蜷缩,最后化为灰烬,他神色清隽的脸上,闪过道道凉意,蓦地红了眼尾。

    他面无表情,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手里的动作,似乎酝酿了很久,终于淡淡说道,“母后,时隔一年,儿臣来看你了。我从不知如何给母后立一牌位,近来钝觉,大抵兰氏一族,死后会魂归天地,血化山河,即使尸骨无迹,那风雪雨雹,山林草木,无一是您,无一不是您。”

    因天气严寒,他说话时口边微微有冷雾,嘶哑的声音足见他内心之悲怆,可面上平静如水,心情勉强舒缓时是这个表情,极其哀伤时亦是如此。

    “我现居于武侯府之中,日子过地很好。只是我有一想法,不知对错。我从前总想改变些什么,十年布局,等待的就是一朝陨灭,天地万物,草芥生灵,皇权君威,父子兄弟……皆是我想陨灭之物。”

    “可我遇到一人。我心中并不悦于她,甚至于,与她相识也就是这数甘日之光景。母后,儿臣或许不想再像从前那般了,只要兰氏一案得以平反,做错之人得到惩戒,儿臣或许不想将过去的种种灾祸,再回馈给世间万物。”

    “这可是对的么?”夜念斯眸中神色复杂。他将纸钱一张一张地烧掉,沉默许久。

    他黑眸看向火盆之中,其中一张纸钱在烧了以后,面上好像出现了一个字,他眉间微皱,伸手进去将那纸钱抽出来,在膝上打灭了火星,撑开一看,是一个发黑的“谅”字。

    夜念斯眼尾微微发红,不知这是母后真的想让他谅解,还是只是碰巧,但他的心里,似乎蓦地没有那么沉重了。等覃家三公子回来以后,兰家之冤案应该就会开始重审了。

    而他,从现在起,想好好地、平静地过完这一生,读一读《静心录》,偶尔去街上逛一逛,吃两串红山楂,或者是烧烤的肉,偶尔买只兔子玩一玩,或许可以自己尝试做做饭,包包饺子,或者做一些手工艺品,比如兔子花灯之类的。虽然这些事样样无聊,但也可勉强打发时间了。

    彻底结束之前所有的痛苦吧。他还是想这辈子有朝一日,能在那功德簿上有字可写,有人可祈福。

    冷宫红墙外,稍有些人的脚步声,零零碎碎。

    三个锦衣皇子走过,身后跟着十多个太监宫女,辰傅扶着闵梳,一边走一边憋笑,“八哥,你别说,良妃娘娘这打人可真狠。你看三哥,也就是破点相,也不耽误逍遥。”

    闵梳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动着,每动一步,臀部的伤口都带着腰疼,他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你特么还有心思笑!那覃羽真是老不死的,把这事儿告诉我母妃,不就诚心看我出糗吗?”

    “还有你!”他抬手在篆秋的脑袋上捶了一拳,“不是给你说了,让你说是那夜念斯自己愿意的,怎么我母妃问你之时你爱搭不理的,说的什么玩意?”

    篆秋的脸上也全是伤,良妃是贵妃,现在协理六宫,这件事覃羽二话不说就报给了良妃,结果各自挨了一顿打,辰傅最是讨良妃欢心,良妃也自然觉得他并不是主谋,故而放了他一马。

    篆秋嘿嘿地笑着,“本皇子忘记了嘛,你们讲了好多遍,讲得我脑子好乱好乱,我就忘记了嘛!”他抠抠后脑勺。

    闵梳斜着眼睛看他,“那你记吃的怎么记的那么清楚?在武侯府之时,你还在那点菜呢,真是一只蠢猪!”

    篆秋抠抠后脑勺,傻乎乎地笑笑。

    “行了八哥,这出了事,也不能全怪咱们自己兄弟,”辰傅给他舒着气。

    路过冷宫的时候,几个宫女站在宫墙外,脑袋挨在一起,不知在小声说着什么。其中几个宫女身姿苗条,模样娇嫩,闵梳不由得停下脚,张望起来。

    “她们跑那干嘛呢?现在冷宫之中,不是没人住了么?”闵梳疑惑。

    辰傅笑了笑,抬手轻轻拍了下闵梳的腰,坏笑道,“八哥,你这是想那口了吧?你这身体,你不怕虚咯!”

    “去你的,去问问,哪个宫的!”闵梳白了他一眼,“要是干净,找几个给我送过来,我可正火大呢。”

    这点事可难不倒辰傅。他走上前去,本以为她们是在说什么宫廷八卦,谁知道,她们讨论并不是那些妃子的闺房秘事。她们背对着他讨论得很是高兴,甚至都没看见他。

    什么人物这么招她们好奇?辰傅凑上前去。

    “刚才进去的那个,就是夜王殿下呢,你们看见了没?那长相,京城第一美男都不过分呀!”

    “是呀,我还是第一次见呢,一直关在这宫里,都是四书院里那几个臭太监给他送伙食的,可真是便宜了他们,要是我早知殿下这般俊俏,我就去求着管事的把我也调到四书院去,每日都给他送些好吃的!”

    “可给你美惨了,你想男人想疯了吧!夜王殿下早已经娶了武侯府二小姐了,只是不知今日为何到冷宫来,似乎还在里面烧纸钱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上次我去给四书院的老嬷嬷送月饼,可是听说了一些关于殿下的事,当年他母妃一族谋逆,就是在除夕这日全族问斩的!”

    几个宫女都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声音更小了一些,“天哪,这也太绝了吧……不仅灭族,还要挑在家家户户大喜之时,让殿下一人过丧……”

    辰傅听了个明白,清了两下嗓子,宫女们吓了一跳,急忙下跪在地,“奴婢参见十二皇子。”

    他伸出手指一个个地点着她们,微微扬起下巴,“这一天天地不好好做事,就知道在背后嚼舌根?还不快滚!”

    “是,是!”宫女们急忙腿脚麻利的列队压腰走了。

    闵梳一瘸一拐地走上来,眉间闪过一丝不悦,“十二弟,你怎么全都放走了?给我留两个呀!”

    辰傅抬手搭上他的肩膀,眼神中闪过一抹坏笑,“八哥,这冷宫里,可有比那女人更好玩的事情。”他凑近闵梳耳边,将方才听到之事精简后告诉了他。

    闵梳正愁这五十鞭子的怒没处发泄呢,这倒好,他咬紧后槽牙,“行啊,十四弟的祭拜,那可是咱们兄弟的大事儿,”他看向一旁的篆秋,“把你衣服脱下来!”

    篆秋穿着一件大红色的袍子,衣服上没有刺绣,但是袖口都是包边儿的,这是他母妃能给他做的最好的一件衣服了,花掉了整整一年的俸例。

    他有些不愿意,“不行,这是我母妃给我做的。”

    闵梳上前就要捶他脑袋,被辰傅给拦下来,辰傅看了眼篆秋,“三皇兄,只是借用一下,等下给你演出好戏,你觉得如何?”

    “好戏?”篆秋睁大了眼睛,大声地笑起来,“好啊好啊,本皇子最喜欢看戏了!”

    院子里,纸钱快要烧完了,夜念斯的腿也跪地有些僵麻,他正要站起身,就听见了外面的笑声,说着什么看戏。

    那声音他倒是熟悉,让他一瞬想起在须臾山上时,那三位经年不见的皇子。

    果不其然,他一转身,冷宫的门就砰地被人一脚踢开,两扇红木门重重砸在墙上,门上那龙尾屋檐落下纷扬的残雪。

    夜念斯黑眸看着三人,他们刚站在他身前,身后就走出两个太监,手中捧着一件大红色的袍子。

    夜念斯看那红色格外扎眼,声音冷冷道,“三位有何贵干。”

    闵梳现在可是知道了,这个夜念斯,那不能明摆着欺负,“十四弟啊,皇兄我在这儿,给你赔礼道歉,那一日上狼山,我是真没想到,你居然没下来。我们也是下山了以后,才发现你脚程慢了一些,你也就大人有大量?”他咬牙切齿地说。

    夜念斯黑眸微微抬起,面无表情,“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走了。”他侧身要走,辰傅一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摇头晃脑,好生不屑,眉眼间轻佻地将夜念斯从上到下看了一道,啧啧两声,“都怪咱们,这些年实在是缺席了十四弟的童年,你看看这现在惨地,大过年的,连一身喜庆的衣服都没有!这怎么行!这可是我们做哥哥的失责呀!”

    “来人!把那件衣服给我们的十四弟穿上!”辰傅一挥手。

    两个太监上前来就摁住夜念斯,他一把甩开他们,那红色的袍子落在地上,他面色清冷,黑眸中带着抖抖凉意,“我不喜欢,多谢各位。”

    说完他正要快步走出去,闵梳从地上捡起一块砖,抬手就朝他砸去。他的脑袋砰地一声,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伴着头骨几乎碎裂的疼痛,他单膝跪地,一掌扶着地,手臂上青筋暴起,却还是没有支撑住,倒在地上。

    两个小太监上前来,将那件红色的衣裳硬套在他身上,一个太监端过来一碗红烧肉,闵梳坐在他跟前,辰傅掰开他的嘴,两个人看着他那双淡漠的黑眸,笑地猖狂。

    闵梳紧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夜念斯,今日是你母族的忌日对吧?”

    夜念斯眉宇中微蹙,黑眸中涌起疑惑,片刻之后一散而尽,他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何这么对他,顿时,那双眼里片刻之前方才拥有的平静、因一张纸钱上烧焦的“谅”字而尝试原谅一切不靠杀戮就不能改变的结果……此刻逐渐变得淡漠,冰冷,血腥,残暴。

    闵梳却并未管那么多,他将那红烧肉一块一块地喂到夜念斯口中,他左右拼命挣扎不愿意吞下,闵梳就干脆用筷子直接捣到他的嗓子眼里,一遍一遍强迫他,直到夜念斯吃下了那整整一碗肉。

    辰傅松开他,夜念斯身体脱力趴在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寒风刺骨,他不停地干呕着,可是那荤腥的味道散之不去,他想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可是不知为何,他一下子都爬不起来了。

    汹涌的恨在他眼中激荡,无尽的痛苦,无尽的折磨,他的大掌狠狠地握住地上厚厚一层残雪,眼中流下一颗泪,混着浑浊的血色。

    闵梳猖狂地笑了笑,“十四弟,你就是个孬种,是条该死的野狗,是根本不配活着的人!当年那个死婊子兰机还活着的时候,恨不得把我母妃打压地没处生存,还有整个官家,都被你们兰氏狠狠地压一头。”

    “死地好!死地妙!你不就是个嫡子么?就算这宫里只有你一个嫡子,能怎么样?从前懒得搭理你,现在可不一样了,隔三差五,你皇兄我就得好好问候一下你,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的兄弟之情!”

    “对了,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举国大庆啊,你作为佞臣之子,奸人之后,你不得好好地高兴一下吗,怎么还哭上了?你这一滴眼泪我可消受不起啊,别到时候覃武侯又说我将你惹哭了,再让我母妃打我一顿,我好怕怕哦!”

    三人哄笑起来。

    辰傅看着旁边低头,一言不发的太监,“愣着干什么呢,没看到夜王殿下不会笑吗?还不帮帮忙?把嘴扯一扯呀!”说罢,他抬腿一脚就踢翻了那工整堆在一起的小柴火堆,将那包袱中的纸钱散落漫天。

    两个小太监无奈上前,跪在夜念斯身旁,抬手去扯他的嘴角,一抹凉意闪过夜念斯的眸间。

    听着他们的哄笑,侮辱,种种折磨……

    夜念斯狠狠闭上眼。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地离谱。却也庆幸,这种痛苦让他觉醒。

    他睁开眼,黑眸冷漠地看着一张张落下来的纸钱,这是一年中他唯一可以祭祀母后的日子,尽管他早已经不记得她的模样。

    他的大掌狠狠抓着地上的雪,脸上被那两个小太监强迫出半丝笑容,身上是大红的喜袍,腹中是流油的紫肉,他的痛苦似已贯彻百骸,可一瞬而来之野心筹谋,让他周身痛苦顿消。

    他的黑眸中闪过从未这般浓重的邪厉,就像那雪山上的孤狼,以一己之力,要改变这弱肉强食之世道,用这一条命,去赌他一个公平。

    他要让所有人,都不得善终。

    让每一个人,都体会到家破人亡之痛苦、极尽侮辱之折磨、痛彻心扉之别离、亲手弑爱之遗憾……总之这世上之种种痛苦,他要这世间人,所有人,都体会一遍,深深刻刻地体会一遍。

    从此刻起,他要一步步地让这大虞朝,再无一日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