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月雨淋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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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两地婵娟几时同

    临安夜雨愈下愈大,在天地间蒸腾起云烟。曙光乍现又收拢,远处的天地交接处才透出一丝明亮,天亮前最浓重的夜色已经过去了。

    一袭白衣在雨中缓缓飘落,楼主嘴角淌着一点血迹,被雨水带到白衣上,洇染出一片鲜红。楼主看了一眼夜色中逐渐褪去的虚无,眼神桀骜而睥睨。

    常萱淋睁开眼,天地还是昏暗,但远处的天光开始一丝丝挥散夜色的阴霾。她知道常萱铃打算用九幽秘术,与阎罗同归于尽,本来打算代替常萱铃献祭灵魂,但没想到常萱铃早已知晓她的意图,从常萱铃被阎罗带回临安府的那一刻,她就被常萱铃封锁在灵台深处。当常萱铃的灵魂被九幽之门从这具身体完全剥离时,她终于可以主宰这具身体,却没有窃喜,只有失去挚友仿佛无法呼吸的心疼。

    “你还是那个小丫头吗?”常萱淋站起身,只见那个斩断九幽的白衣书生立刻横剑转身问道。

    “是,也不是。”常萱淋看着躺在地上的杨先生,脸上早已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当常萱铃飘升入九幽之门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远在另一个空间,就算楼主在最后一刻斩断了通道,灵魂接连跨越时间与空间的壁垒也早已崩碎,只来得及逃出一点灵光,安息在灵台的最深处。常萱淋在灵台抚摸着那一点灵光,既心疼又安慰,至少还有希望。

    楼主从常萱淋的眸子深处一直看到灵台深处那一点灵光,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院长对这丫头如此上心。

    临安府,皇帝临时行宫内,宋高宗赵构面无表情的看着行宫外冲天的火光燃烧不过区区几息便熄灭。

    “看来阎罗失败了,”赵构漫不经心的说道。

    信王赵臻惶恐的匍匐在地上,两声接踵而至的巨响更是将他震的心胆欲裂。宰辅秦桧也望着信王府的方向眉头紧皱。

    “陛下,燕人张超求见,”宋高宗的贴身太监近前禀报道。

    赵构瞥了一眼赵臻说道“让他进来。”

    只见阎罗宛如丧家之犬般惶恐,参见宋高宗和信王后看了一眼宰辅跪趴在地上,头完全低垂在地面上。原来燕人张超就是阎罗,是信王赵臻南逃时从金国带回的奴隶,替信王和朝廷专门从事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吧,你是怎么失败的,”赵构头也不回的问道。

    “是圣女,”阎罗有点难以启齿:“圣女她偷学了禁术。”

    本来赵臻都以为是那个人破坏了计划,没想到是小小一个圣女。赵臻气的身体发抖,一发狠从地上爬起,将阎罗在地上踢得如皮球般滚来滚去。赵臻边踢边骂道:“你这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虽然他越踢越狠,但要他一剑砍了阎罗他也舍不得,毕竟阎罗是他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奴隶。

    “够了,”赵构喝道,仿佛看透了赵臻的心思。赵臻和阎罗顿时都恢复跪趴着的模样。“宰相大人以为该如何处置这阉人?”没想到赵构话音一转问起秦桧的意见。

    秦桧顿时冷汗浸满衣襟:“罪可当诛。”

    “说得好,就交给爱卿执行,”赵构仿佛预测了秦桧的回答一样。

    秦桧眼光一凛,见阎罗张嘴似还想说些什么,立马双手夹住阎罗脸颊两侧一扭,阎罗阴柔的脸庞就永远离开了干枯的躯干。

    “来人,传岳飞觐见,”赵构紧接着宣见岳飞。

    信王赵臻顿时万念俱灰,原来皇帝不止是要阎罗的命,还要他的。岳飞早就因为御赐金牌的事在弹劾他,此刻宣岳飞觐见,赵构的用意不言而明。

    阎罗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楼主目光一凛,莫非是临安城的守卫。一队数百人的金吾卫将信王府包围的水泄不通,领头的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如果杨行舟醒过来,一定可以认出他就是杨再兴。

    “圣人口谕,信王赵臻,勾结金人,伙同燕人张超,创立邪教阎罗殿,罪不容诛,赐车裂之刑。其余信王府男子皆流放岭南,女子入掖庭。”杨再兴一踢阎罗殿大门,便声若洪钟宣告圣人敕令。等他读完,这才看见阎罗殿中似乎经历了一场大战,站在广场中的一男一女却都用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他。

    杨再兴正待发作,却看见广场中躺着一个米白布衣的青年男子和一个青衣中年男子,那个米白布衣的男子正是杨行舟。“兄弟,”杨再兴急忙上前扶起杨行舟唤道。

    “燕人张超就是阎罗吗?他在哪?”常萱淋秀眉一挑问道。

    “没错,他已经被皇帝陛下处死了,”杨再兴感觉这一男一女似乎不是阎罗殿的人,没有防备的回答了常萱淋的问题,随即才反应过来问道:“哎,不对啊,怎么是你们问我问题,你们是谁?”

    “我是常萱铃,”常萱淋轻声说道,阎罗既死,她也不再想留在此间。常萱淋说完将杨先生抱起,转身就要离去。

    “常萱铃?弟妹?行舟跟我说起过,哎,你不等行舟吗?”杨再兴察觉常萱淋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莫不是和行舟吵架了?

    “等他醒来,就说我送先生回秀州了。”常萱淋头也不回的继续离开,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杨行舟。

    行宫内,赵构屏退秦桧和岳飞,空无的大殿只剩他独自一人。天光渐明,他向南望去,临安城的百姓开始为生活忙碌起来,无论高层如何变动,底层的百姓生活还是一成不变。身前是纷扰的烟火人间,身后是巍峨却空虚的大殿,一股帝王的孤独突然涌上赵构的心头。

    赵构锐利的目光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寸人间烟火上,而是落在信王府的阎罗殿里面,他看见杨再兴查抄信王府,看见圣女离去,目光没有丝毫变动,可是当他看见一袭白衣书生打扮的楼主时,却脸色大变。

    “念往昔、繁华竞逐。叹门外楼头,悲恨相续。千古凭高对此,谩嗟荣辱。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大殿内突兀响起一个老头不是那么动听,甚至可以说有点聒噪的吟唱声。

    赵构看着殿内突然出现的糟老头子,脸色反而渐渐平静:“想必你就是南湖书院院长吧。”

    “陛下果然是明白人。”那老头子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毫不顾忌皇帝的想法,坦然承认了身份。

    “无事不登三宝殿,院长来此有何贵干?”赵构盯着院长,故作平淡,极力掩饰着内心讲这老头子大卸八块的冲动。

    “就是想跟你说一下,那个白衣书生是我的学生,嗯,其他的也没什么要紧事,”院长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就溜了。

    赵构艰难的将目光从楼主的身上移开,仿佛出气般掌心对着大殿台阶上的汉白玉栏杆顶部一拍,玉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