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行门之风云初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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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偷药铺的贼

    一

    胡补碗匠来到了无名巷口,天色已亮,街上来往的人多了起来。他看到无名巷口的“钱人大药铺”门口围了一大堆人,人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的。

    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胡补碗匠心想。

    他紧走了几步,来到围观的人群外面,踮起脚尖往药铺里瞧。

    药铺里面一片狼藉,地下是散乱的药材,药柜架上放药的所有小箱子都被打开了。放在木架最上面的那些青花瓷坛都被移动到了地下,奇怪的是这些坛子都完好无损,没有被摔碎。

    药铺里面,钱老板铁青着脸,在宽敞的厅堂里不停地打着转、叹着气。

    钱老板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突然奔向药房后面的仓库。仓库里堆着他购买回来后还没有来得及加工、分装的药材,还存放着以前药王庙时留下来的几尊泥菩萨。

    不一会,钱老板从后面奔了出来,呆坐在面对大门的藤椅上,面若冰霜。

    胡补碗匠找了个人缝挤了进去,来到药铺大门口,伸长脑袋往里面瞧。他看到药铺里厅堂的角落居然跪着一个人,低着头,两个镇上的更夫分别站在这人的两边。

    突然钱老板从藤椅里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说:

    “各位父老乡亲,请你们为我作个见证啊!”。

    “我这个小药铺是做正经生意的,是为老百姓治病救人的。”

    钱老板声调突然升高了,他尖着嗓子喊道:

    “我一个外乡人,一个开药铺的,从来没有得罪过谁!开业才几个月,竟然就被贼人盯上了!”

    钱老板叹了口气,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

    “这小偷是瞪着眼睛盯到我的呀,我刚进了这批贵重药材,就昨天离开一晚上,药铺就遭偷了!”

    胡补碗匠在门口仔细观察着弄得乱七八糟的药房,挠了挠脑袋,他对身边看热闹的一个老人说道:

    “奇怪呀!居然会有小偷来偷药铺?!药铺有什么可偷的呢?如果是因为生病,那么就是偷去药材,如果不懂医术,又有什么用呢?”

    老人也笑着说:“是哟,我活了几十岁,还是第一次看到药铺遭偷!”

    胡补碗匠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正在冥思苦想时,突然看到人群一阵骚动,然后人群自动分开,中间留出一条路来。

    有人大声喊道:

    “闪开,都闪开,莫耽误官差公事!”

    胡补碗匠赶紧从药铺门口闪到了旁边,紧贴着木板墙站着。

    县衙的胡捕头带着两个身穿青色官服、外罩白底黑字“捕”短褂子的衙役急匆匆地来了。

    呆在药铺里的两个更夫急忙上前,给胡捕头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昨天晚上五更时分,两个更夫提着灯笼、敲着木梆,快接近无名巷巷口时,突然发现几个黑影从“钱人大药铺”里闪了出来,溜到吴春花家门口。

    大冷天,深更半夜的,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什么人?干什么?站住!”

    两个更夫立即敲响梆子,大吼着追了上去。

    几个黑影一愣,他们把其中一个人用力推到在吴春花家门口,对着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几个人迅速离开,往麻石街跑去,再分头往镇子东西方向狂奔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浓浓的雾里。

    两个更夫见对方人多,不敢分头追。只是急促地敲击着竹梆子,大声叫喊着,往倒在地上的那个黑影奔了过去。

    更夫举着灯笼凑近一看,地上坐着的竟然是肖牛儿!

    肖牛儿手里拿着两支高丽人参,脚边地面有一只土黄色的绢袋。肖牛儿坐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有刚被人打过的痕迹。

    两个更夫抓住肖牛儿,用绳索将其捆绑住,然后拿起人参,拾起地上的绢袋。绢袋里空空的,绢面写着四个隶书鎏金字“千金要方”。

    更夫押着肖牛儿,来到“钱人大药铺”,只见药铺大门敞开,里面乱七八糟的。两个更夫不敢贸然进去,只是举着灯笼,敲击着梆子,在外面拼命呐喊:

    “抓贼哟,抓贼哟!”

    五更天后已有早起忙碌的人家了,他们听到更夫的梆子声和呐喊声,都纷纷往无名巷跑来。

    大家看到被更夫捆绑着的肖牛儿,都不禁一愣。

    肖牛儿是流江镇上以挑水谋生的孤人,他原本无名无姓,是原来药王庙里的老和尚从庙门口捡到的弃婴,靠庙里的几个和尚和镇上人家接济长大。

    老和尚给这个弃婴取名肖业,取佛家消除业障之意。

    肖业长到十来岁的时候,药王庙的和尚死的死、走的走。药王庙荒废了,肖业无人管,他就在流江镇上到处流浪。

    或许是由于营养不良,肖业长大后是又矮又瘦又黑,他见人就裂开大嘴憨憨地笑,一张阔嘴在瘦削无肉的脸庞上特别显眼,像一张牛嘴,镇上人嫌肖业这名字喊起来太拗口,就干脆叫他肖牛儿。渐渐地,很少有人记得肖业这个名字了,几乎都只晓得镇上有个孤儿叫肖牛儿。

    十五六岁时,肖牛儿开始天天早上到镇西头的龙王井挑水,担给那些老弱病残无人照顾的人家,这些人有的给几个小钱,有的给点吃的、穿的、用的,算给他作为劳力钱。有个别穷到给不起水钱的,肖牛儿也不介意,照样担水送,一张阔嘴看上去总是笑呵呵的。

    渐渐地,镇上人见肖牛儿做事老实,喊他挑水的人慢慢地多了起来。有的殷实人家、店铺则喊他长期固定帮着挑水,给的水钱相对就比较固定、多一点。

    药王庙凋零破败后,肖牛儿变得居无定处。天热时,他就常住在狮子山的一个岩洞里;天冷时,就经常晚上溜到大食坊的大灶旁边堆柴草的角落里睡觉。

    肖牛儿每天给大食坊担水,大食坊老板唐胡子默许了他长期晚上住在店里。唐胡子不仅让肖牛儿晚上住在自己的店里,还把自己的棉被、衣物分给他;早上肖牛儿担水路过大食坊时,唐胡子还经常有意无意地把大食坊的馒头、包子悄悄塞给肖牛儿。

    别看唐胡子经常对肖牛儿又吼又骂,肖牛儿最喜欢的人还是唐胡子。肖牛儿没有爹妈,他觉得唐胡子就是自己严厉而又慈爱的父亲。

    肖牛儿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再加上他天天挑水在各家各户、店家穿行,对镇上的各个角落、大小人家、店家都非常熟悉。

    二

    平时,大家看肖牛儿是孤儿,忠厚老实,也都对他没有戒心。

    今天早上,当看到肖牛儿被两个更夫绑住蹲在地上,更夫手里拿着药材和绢袋,“钱人大药铺”的门敞开时,围观的人基本上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镇上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对此是既觉得诧异,又对肖牛儿充满了失望和愤怒。有些老人甚至指着肖牛儿的头愤怒地责骂着。

    肖牛儿一声不吭地垂着头,任由大家指责。

    在屋子外面看热闹的胡补碗匠,刚开始看到被绑着的人是肖牛儿时,也是大吃一惊,既半信半疑又有些气愤,心中暗骂这个不仁不义的孤人。

    胡补碗匠半信肖牛儿是贼娃子,是因为他确实对镇上的住户、店家的房子、情况等大都非常熟悉,有偷盗的有利条件。

    胡补碗匠半疑肖牛儿是贼娃子,则是因为这个见人就裂开大嘴笑的小伙子,靠力气吃饭,是镇上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呼来喝去的老实人,怎么会突然去当小偷呢?况且镇上那么多有钱人家、富裕商家他不去偷,为什么偏偏来偷药房呢?

    胡捕头坐在药铺里面向大门口的一把花梨木太师椅上,静静地听完了更夫的情况介绍。他一张粉白含着笑意的脸上,慢慢凝起了一点点秋霜,脸也渐渐拉长。

    突然,胡捕头大吼一声:

    “把这个笨贼娃子推到我面前过来!老爷我今天要现场办案!”

    同时,他把右手边的书案桌面用力一拍,放在案上的茶碗中的茶水被震得溅了出来。

    “老爷,消消气,请喝茶。”

    钱老板赶紧过来,小心翼翼地给胡捕头续上茶水。

    两个衙役从角落里把肖牛儿抓了过来,用力往下一按,肖牛儿两腿一软就跪在了药铺厅堂坚硬、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

    “小贼娃子,你好大胆子,连药铺都要偷!”

    胡捕头又一声大吼,同时下意识地用手在下巴做了几下捋胡子的动作。其实,胡捕头白净的脸上没有一根胡须。

    “连救人命的药铺你都要偷,你还有没有天良了?快给老爷如实招来,你为什么要偷药铺?”

    胡捕头继续追问。

    “快老实交代,你肖牛儿居然有这个胆?敢来偷我的药铺!”

    站在一旁的钱老板说话了。

    胡补碗匠和众人立刻从纷乱的想法中回过神来,凝神倾听药铺里的动静。

    肖牛儿低着头,不敢看胡捕头和钱老板,他哆哆嗦嗦地轻声说:

    “胡老爷,钱老板,我没有偷!我冤枉!”

    “还敢抵赖!把赃物拿上来。”

    两个更夫立马把缴获的人参和绢袋拿过来,放在胡捕头旁边的书案上。

    当钱老板看见那个黄色的装药书的布袋时,他眼睛一亮。这里面装的线装书《千金要方》,是他在原齐家住宅卧室里翻找到的一本药书,他拿来放在药铺的仓库里,平时有空时就翻翻学习、领会。

    钱老板急忙上前打开布袋,一看里面空空的,药书不见了!

    钱老板脸色立刻变得有些失望,他心中不明白贼人为什么专门要偷走这本药书呢?

    胡捕头悄悄查看着钱老板的神色举止,他略一沉吟,转头问身旁的钱老板:

    “钱老板,你可清点好了所有的失物?”。

    钱老板马上脸上堆起笑,小声答到:

    “回禀大人,我刚才稍微清点了下,倒是没有丢失太多药材,就只有丢失的这两支高丽人参较为名贵!”

    胡捕头回头又一拍桌子,问到:

    “肖牛儿,你的哪几个同伙呢?他们现在何处?谁指使的你?”

    肖牛儿开始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说:

    “老爷,我也不晓得那些同伙是谁?不晓得他们现在何处!我是被冤枉的。”

    “你偷了药铺,又跑到吴春花家门口干什么?”

    听到吴春花的名字,肖牛儿更是吓得脑袋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老爷,我,我……不……不是……”

    胡捕头看着外面人越来越多,再看看肖牛儿的样子,他悄悄瞟了钱老板几眼。然后不耐烦地站了起来,呵斥到:

    “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的,给我押回衙门继续拷问!”

    说完,胡捕头猛地起身往外就走。

    两个衙役和更夫带着人参和绢袋,把肖牛儿提起来,跟在胡捕头的身后,押着往衙门去了。

    钱老板赶紧躬身把胡捕头一行送到街上,呆呆地看着衙役带走的人参和绢袋,欲言又止。

    “两支高丽人参要值几十两银子呀,就这样变成赃物、证物被官府带走了,可能很难退回来了哟。”

    钱老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转身回到了药铺里。

    三

    人群渐渐散去,胡补碗匠猛然想起今天的活路,赶紧迈步往理发店走。今天早上这一看热闹,可耽误了不少时间,得赶快去理发店里补水缸,可能老板已经在背后骂他娘了。

    钱老板看围观的人群走光后,并没有急着去收拾凌乱的药铺,而是迅速关上药铺的大门,急急忙忙往后面的住房走去。

    胡捕头返回县衙,先回到捕房里他的执事间,慢悠悠地喝完早茶,然后操起他那对铁打的判官笔舞了几个回合,得意地哼了几句川剧,才不慌不忙地往捕房关押人犯的地方走去。

    肖牛儿透过粗大的木栏杆之间的缝隙,远远看见胡捕头走了过来,他开始浑身颤抖起来。

    胡捕头跨进牢房,就大喝起来:

    “把疑犯肖牛儿给我提出来!”

    两个看守的衙役立刻急急忙忙打开牢门,把肖牛儿拖了出来。

    “先给我打二十鞭子再说!”

    胡捕头一声令下,两个衙役操起粗大的鞭子朝肖牛儿身上打去。

    “啪啪”、“哎哟……”

    鞭子抽打声混合着肖牛儿的惨叫声在牢房里此起彼伏。

    “你说为啥要去偷药铺?哪个指使你的?若不如实招来,还有更厉害的让你享受!”

    胡捕头一只脚放在桌子上,斜躺在椅子中问到。

    “我说我说,是无名巷豆腐坊的吴春花指使我去偷药铺的人参!”

    “嗯?”

    胡捕头有些似信非信地沉吟了一下,他坐直身子继续问到:

    “吴春花为什么要你去偷人参?”

    “她说她老妈病重,急需人参救命,苦苦哀求我去偷,并说事成之后好好答谢我!”

    “她妈生病要人参,这吴春花自己不晓得去药铺买吗?怎么会指使你去偷?”

    肖牛儿低声道:

    “她说高丽人参太贵,她家穷,买不起!”

    “那你又是如何认识吴春花的呢?”

    “她家就只有她和瞎眼老妈两个人,小人经常给她家挑水,就和她熟悉了。”

    胡捕头想了想,又喝问到:

    “另外那几个人又是谁?是不是你的同伙?”

    “大人,我确实不认识另外那几个人!我冤枉啊!我今天早上早起,本来准备撬锁的,巧的是药铺门虚掩着没有上锁,没有费一点力我就直接进去了。进门我就看见两支高丽人参摆放在柜台上,我拿了人参出来。刚出门,突然冒出来几个人就把我围着,拳打脚踢,我连他们面都没有看清楚!若有半句假话,我不得好死!”

    肖牛儿哆哆嗦嗦地说着,不停地磕头。

    胡铁判看着地上吓得浑身发抖的肖牛儿,他收起脚,拍了拍手,让差人把记录的口供拿过来,让肖牛儿画了押。

    胡捕头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子,下了几个腰,踢了几下腿,然后才来到案桌前写了个签牌,扔给两个衙役:

    “你们两个押着人犯肖牛儿去无名巷,让他指认主犯吴春花。然后把主犯吴春花带来县衙拘押,不得有误!”。

    两个青衣衙役押着肖牛儿往无名巷走去。

    肖牛儿被反绑着双手,垂着头。一路上,看热闹的、好奇的大人、小孩越来越多,跟在他后面,叽叽喳喳、指手画脚。

    来到无名巷尽头吴家的茅草房,穿着青衣的两名衙役用力拍打着木门,厉声叫到:

    “开门,快开门,公差办案!”

    这让围观的人群又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肖牛儿的头垂得更低,一言不发。

    “呀吱”一声,木门开了,吴春花茫然地看着门口凶神恶煞的衙役,还有门外围着的一大群人。

    “人犯吴春花指使肖牛儿偷盗药铺药材,肖牛儿已经招认。”

    衙役大声宣告。

    吴春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发抖。人群也是一阵骚动。这个平时里不言不语、总是低头走路,除了在自己小小的豆腐坊里磨豆腐、卖豆腐和给食店送豆腐外,很少到镇上抛头露面的女人,怎么突然就成了药铺盗窃案后面的主使人呢?

    “胡捕头已下令,把主犯吴春花立刻捉拿归案!”

    语音刚落,两个衙役就扑了上去,把吴春花双手用粗麻绳捆绑了起来,把她象拎小鸡一样抓到了肖牛儿身边站起。

    站在众人面前的吴春花就如同遭遇了晴天霹雳一样,瑟瑟发抖,又茫然无措,她惊恐万状,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