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尽管高数老师在讲台上眉飞色舞地讲述着，试图将极限的知识灌进你的脑袋，你还是因休息不佳困顿不堪，打着哈欠，丝毫没有听见高数老师的声音。好吧，其余人大概也是与你相似的，或是困乏的，或是不屑听的，或是正沉溺于某些其他事情无法自拔的，总言之，这场高数老师的独角戏早已成了学生们的安乐窝。

    可惜，这样的安乐从不该属于你，手部不自觉地抖动，眼前的光景有一次变得陆离，世界换上电影滤镜似的色调，那个声音再一次响起——你不属于这里，这个世界都是虚假的。你真应该到湖边去……

    到湖边去，对，你应该到湖边去，那里会有一切的真相，那里会成为你的归宿。

    恍惚之间，你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不顾一切地冲出教室，挤开路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疯狂地奔向那个锈绿色的无名之湖，湖畔缭绕的雾气庞若塞壬那缥缈的歌剧，迷人的音律引诱着此刻依然成为迷途之水手的你。

    你应该回到我的怀抱，回到我们的怀抱。我们的主人，你快回来吧，回到我们身旁。痛苦，这样的日子实在太痛苦了……耳畔的声音嘈杂起来，似乎有千口万口在你耳边切查着，耳语着，抱怨着，呻吟着，呼唤着。这些声音你无比熟悉，这是水的声音，他们召唤着你，宛若失去神明的虔诚而疯狂的信徒一般召唤着你，他们蛊惑着你，宛若迷惑祭品的神秘而邪恶的祭祀一般蛊惑着你，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渴求着，盼望着，妄想有一天你会一跃而下，再次回到他们的怀抱，再次成为他们至高无上的主人，再度统御万法万水。

    你真应该跳下去，化作泡沫吧，化成泡沫吧，乌拉诺斯神体的一角的泡沫能够诞生世间纯美的王女，那无瑕的阿芙洛狄忒，你的泡沫又能诞生什么呢，是那条龙吗，那应当是一条帕帕拉恰一般无瑕的龙，阳光映照下那完美无瑕的胴体流光溢彩，这不正是你所期待的吗？瞧瞧你现在，面目可憎，肥胖矮小，用丑陋来形容你都是程度过轻，真是个可怜虫，与其在这阴沟里充当一条懦弱的蠕虫，不如试一试呢，瞧瞧你的泡沫里究竟能诞生些什么。耳边一切嘈杂的声音都在刹那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一直以来在你内心深处的声音。当他开口时，连水也因感到畏惧而瑟缩，你能感受到周遭一切的情绪，它们都在恐惧。或许这应该是你的恐惧，毕竟此刻的你已然翻越护栏踏入水中，此刻你竟又感知到一股兴奋的情绪，不知道是水在兴奋着欢迎他们主人的回归，还是你在兴奋着即将摆脱这具早已令你自己生厌的躯体。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说，在即将要发生些什么之前，你就被人拖住，从水边硬生生给拉了回来。毕竟世界也在和你作对不是吗？

    “晏清！”又是梦吗，又是梦里的那个少年吗，你被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唤醒，雾气消退，世界再度变得清晰，眼前果然是那个似乎与你很熟络的少年，根据他上一次对你的称呼，你甚至猜测这位偏然少年与你有着你所渴望已久的无比亲密的关系。也对，这毕竟是梦，按照那位弗洛依德在《梦的解析》里所描述的，梦是一种非常有价值的精神现象，个体的很多愿望、动机和情绪都会在梦中表达。那么，这不合理的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解释。许是因为你总是梦魇吧，这样的美梦从来是你不可得之物，以至于你竟然忽略了这样的可能性，忽略可能性，这对于一个工科学生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是？”虽然你的心中已经笃信这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的梦境，可出于你那丰富到足以害死全世界的猫的好奇心，你还是问出了这困惑你多时的问题。

    “怀瑾，我是怀瑾啊，亲爱的，你还没想起我吗？刚刚为什么要站到窗台上，你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吗……”少年急切的声音此刻却如同一颗深水鱼雷在你耳边炸开，无数的疑问向你脑中涌来，你只感到一阵头疼。

    “怀瑾……怀瑾，你是怀瑾！”恍惚间你似乎终于回想起了什么，可以刚刚燃起的烛荧之火只是须臾之间便熄灭在风里，“可是，怀瑾是谁，而且，我刚刚明明在湖边，怎么会在窗台上？”

    小臂又一次传来刺痛，只是这次的痛感远远超出上次的十数倍，无与伦比的剧痛将你的意识从世界中生生剥离，恍惚间你似乎看见了一片纯白色的似乎来自天旻之上的白光，你试图触碰这白光，然而这白光转瞬即逝，瞬息间，你的世界只剩下漆黑一片，可你的意识分明是清醒的，你试图叫喊，求救，可一切都不过是徒劳。孤独，恐惧，负面的情绪笼罩着你，他们似是来自下界的恶鬼的爪牙，撕扯着你的身体，抓挠着你的肌肤，啃咬着你的血肉，你只感到痛苦从未如此真切。

    “叮——”一阵铃声将你从这无休止的折磨中拖拽出来，你再次见到眼前朋友无比清晰的身影时几乎感到是恍若隔世，你不知道你究竟在那可怕的世界里忍受了几世几年。直到现在，你才终于从那苦痛中脱离，你下意识的看了眼墙角的时钟，一切不过才过去了一个小时，而你正坐在高数的教室中，额上豆大的冷汗直流，似乎一切没发生过一样，可小臂上隐隐传来的痛觉又提醒着你，一切都确确实实地发生了。

    “你咋睡着了。”江尔利笑着说道，“呦，这才看见，你这美瞳还是红色的，不得不说，赤瞳配上你染的一头姜红色的头发还是挺帅的。”

    “赤瞳……红发？”你再次陷入深深的困惑，可还是很快找了借口搪塞过去，“是呀，这不是昨天才染的头发，今天想起来正好有一副赤色的美瞳，就带上了，怎么样，够帅吧！”

    “行啦，行啦，再夸你几句估计都得上天，瞧你嘚瑟！”江尔利说到，“走吧，回寝。”

    “你先回去吧，我想上个厕所，大概五六分钟，这几天吃坏肚子了。”你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开江尔利，独自去了教学楼的卫生间，这时候已经接近第二堂课的上课时间，卫生间镜子前并没有几个人，你火速翻起袖子，不出意外，这次长出了三片鳞片，依旧像之前的鳞片一样流转着珠光。而你的眸子和头发也的的确确的变成了江尔利口中的红色，梦中的一切都发生了，你无比确信这一点，那个声音所说的一切也终究会成为现实，毕竟，你的确越来越像是一条龙了。你仿佛受到了刺激，发出诡异的大笑，似乎是在嘲弄命运的荒唐，直到你喘不过气来，笑不出声来，才仿若失了魂灵，行尸走肉般拖着这具奇怪的身体，在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挪回宿舍，现在的你只想要休息，好像是只要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变得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