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龙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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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湖畔的倩影

    今日的无名之湖露出了少有的明媚模样,秋日慵懒的垂柳蒙络披弗,随着微凉的煦风浮动着,窈窕身姿,似是教坊司里技艺娴熟的乐女,半青的枝条化成纤纤玉手,轻拢慢捻着撩弄湖光,碎金的湖光便成了瑶琴弦上婀娜多情的曲调。

    湖水难得的没有言语,倒还真是难得的光景,你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曾见过这般明艳的湖光,不知道多久没有体会此心的宁静。你沉醉于此间美景,许是出自生灵追求安逸的本能,你几乎要忘却了你此行的目的。

    “晏清,在想些什么呢?”怀瑾的声音兀得从耳边传来,打破了你原本的安宁,“亲爱的,已经在湖边坐了许久了。”

    “怀瑾……”你并不对眼前的少年有着多少记忆,只是心里还是有些莫名的亲昵,望着少年明澈如月之清光一般的眸子,你开口道,语气透露着无与伦比的似初春潺潺而行的溪涧那徐徐划过指尖清洌的水似的温柔。

    “亲爱的,我在,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怀瑾歪歪脑袋,清明纯澈的眼眸安静地望着你,豆沙色的薄唇勾起一抹浅浅的春桃般娇俏的微笑。

    你轻轻晃动脑袋,表示否定,撇过头去只是看着这片少有明媚无名之湖没再言语。或许是你实在享受这种宁静,甚至做梦也要在这无名湖畔沉思,你这样想着。

    怀瑾见你看得陶醉也不忍心再叨扰你,只是这样看着你,望得出神,大约是陷进了一些欢快的回忆里,偶尔笑出声来。

    你们到底是怎样认识的呢?怀瑾每每想起那时你匆匆忙忙冲进教室,粗心的衣摆不小心碰掉了他摆在课桌上仅有的一本书,慌慌张张道歉时那不知所措仿佛一只做了错事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样子就忍俊不禁。

    那是他第一次遇见你,他是这所大学里少有几个的天才少年。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凭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这所还算不错的211大学,只是他并不怎么热爱学习,准确的说,他并不怎么喜欢记忆性的学习,以至于他优异的理科成绩还是只能将他一塌糊涂的文科成绩拉到这样一个水平。就这一点而言他似乎与你这个不小心学了工科的文科的天才恰恰相反。

    那是一节最令他生厌的大学英语课,虽说他的英文并不那么理想,但毕竟和你一样是从高考大省一路厮杀出来的。他竟然不幸的以最末位的成绩成功进入了Alevel,这对于他这样一个根本不愿意学英语的人来说简直就是是不幸中的不幸。本来听着课上叽叽喳喳讲着英语的老师讲着枯燥无趣的英语课文,他已经开始连连打起了哈欠,与其在这里忍受英语长达两个小时的地狱般的折磨,他倒不如去听一节生动有趣的高等数学,幻想起美好的高数课他露出一抹微笑,正这样想着,却被你的突然闯入给打断了。

    你因为参与了文艺汇演的排练向老师请了一会儿的假,在英语课大约上了半堂时你匆匆从教室的后门冲进来,在经过教室最后排时恰好碰掉了怀瑾摆在桌上的课本。如果是其他人,怀瑾这时候应该很生气的,但是怀瑾看着你这张小狗一样可爱的脸上挂着那副可怜样,一时感觉你就好像是自己那条养了十几年的哈士奇,有些心软,温柔地安慰了你又让出靠近走廊的位置让你尽快做下。

    不过他很快就后悔作出这个决定了,这堂课主讲的是academicspeaking,英文老师大约讲了一个小时的知识以后就开始让邻座的学生两两一组,开始用英语互相围绕着她给出的话题进行起academicspeaking,怀瑾听着你标准又流利的口语清楚地感受到一句俗语所言——人比人,气死人。

    怀瑾叫停了此刻韬韬不绝地讲着好像只有鸟类才能完全听懂的语言的你:“停停停,哥,你口语挺不错啊。”

    “也就还好吧……”你说道,语气糯糯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面对不熟悉的人你总是这样,紧张地说不出几句话来。

    “相逢即是缘,你好,我是洛怀瑾,来自山东。”洛怀瑾打趣道,又自顾自的介绍起自己。

    “我……是海晏清,叫我言情就好,我也是山东人。”你的眼神闪躲,不敢去直视怀瑾目光,不断捏着手指试图缓解此刻心中的紧张和担心。

    “这好啊,遇上老乡了。你那个学院的,我是水环的。”洛怀瑾笑着说道,他的性格似乎十分外向,笑容自信而明媚。

    “我也是水环的,水四班。”

    “哦,那咱们还是一个班的。还真是巧啊。”

    此刻还真是应验那句老话:无巧不成书。这样的机缘巧合之下你们之间自然是要像小说里的两位主角一样关系不断升温,然后产生更加深刻的羁绊。

    说起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怀瑾现在还是对你熟练地掌握了六门外语和一门古外语这件事感到由衷的钦佩。

    那天你们如同往常一样,在线上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聊天框里的文字散发着阵阵暧昧的甜腻气味,如同将香荚兰豆撵成的粉末拌进奶油加点枫糖和羊奶酪再添上点香气浓郁的丹桂花酱,配上一杯加了鲜奶和蜜糖的百利甜酒,那滋味是一种甜蜜的微醺。

    说来也怪,只要是在线上聊天,你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尽的天。可一到了线下,你却很少能说出几句话,大多数时候你只是在一旁听着别人的讲话,在必要的时候附和上几个表示认同的字节,以此证明自己确实在听。

    那天夜里你一时起兴,发送了一段“今夜は月が綺麗ですね”给洛怀瑾,怀着一丝期待和忐忑,你紧紧盯着那句聊天界面上方的“正在输入……”,对面的少年似乎斟酌了很久,却还是没有回复。你几乎要放弃了,失落的情绪让你的泪水不自觉的划过脸颊,滴落在手机屏幕上,就在这时,少年的回复终于被发送出来:“我也喜欢你,我们恋爱吧。”

    后来你又用法语写了一封情书,亲切地称呼他为你的小猫。

    MonChat,

    Jevoulaistedireàquelpointjesuischanceusedet'avoirdansmavie.Chaquejourpasséàtescôtésestuncadeauprécieux.Tueslapersonnelaplusimportantepourmoi,etjet'aimedetoutmoncœur

    Depuisquejet'airencontré,tuasapportétantdebonheurdansmavie.Taprésencemeréconforteetmedonnedelaforce.Jesuistellementreconnaissantedet'avoiràmescôtés

    Chaquemomentpasséavectoiestremplidejoieetdecomplicité.Jesuisémerveilléepartagentillesse,tagénérositéettadouceur.Tuesunhommeexceptionnel,etjesuisfièred'êtreàtescôtés

    Monamourpourtoiestindescriptible.Ildépasselesmotsetlesfrontières.Jeveuxquetusachesquejeseraitoujourslàpourtoi,danslesbonsmomentscommedanslesmauvais.Jet'aimeraitoujours,quoiqu'ilarrive

    Jeteserrefortdansmesbrasetjet'envoietoutmonamour

    Jet'aimeplusquetoutaumonde

    Bienàtoi,FontaineBleau

    引用了《小王子》中的“Quandturegarderasleciel,lanuit,puisquej'habiteraidansl'uned'elles,alorsceserapourtoicommesiriaienttouteslesétoiles.”向他倾诉爱意。

    而怀瑾也是在那晚与你的聊天中才得知你懂六门外语这件离谱的事情。

    怀瑾陷在陷在这样的回忆里,无法自拔,他回想起你第一次给他手写情书时那些美好的句子:

    致最亲爱的Olives

    我总不可避免的囹圄于记忆与幻想,我的回忆大多充斥着痛苦与不堪,它如同埋葬无数骸骨的泥沼,拖拽着我的躯体,要让我同这些残肢断臂一般腐烂,我的幻想又从来不过云海缥缈处孤屿上金枝玉树绽放出来的刹那的长生花,我伸出手臂于是它长出蔷薇的荆棘,生出水仙的毒汁,伸出菟丝子的根须,娇艳的生命之花如盛开在极地的白色仲夏夜那曼妙的北极罂粟,如绽放在天国的十方净土那圣洁的曼陀罗,危险而令人神迷,攫取着我的精血,直到我的心血干涸,那传说让人长生的花儿也不过是绽放了刹那的芳华,就连同我枯萎的心脏一并凋落。我的心从来如诞生美神的泡沫般浪漫又充斥着易碎的虚妄。

    Sirius,如上的这些并不与你有着半个便士的关系,与你的一切是不同的,豆绿色回忆也好,绯红色的幻想也罢,它如你颈肩的半熟柑橘香味。或许少年的心意本就是意大利南部田园里地中海咸湿的向岸风亲吻下尚挂在枝头青黄参半的柑,青稚而热烈,浅夏时节一般的滋味。Sirius,盛夏时清冽能够望见浅底白沙的生长着各式瑰奇艳丽的珊瑚与游鱼的热带海域来形容我意识海中关于你的印象大概是最为贴切,那遥远南方大陆北岸而来越过赤道的湿热的西南季风拨弄着碎金的光影,偶有成群跃出洋面的鲱鱼和几尾紧随其后的鲸豚,当然热带的洋面毕竟是台风的母巢,它也总酝酿些风暴再经由有时我们之间的无法避免的高压助力越过无风的马维度从而造成一些……灾难,好吧,毕竟灾难是在所难免的。

    好了,Sirius,我还是画一幅画吧,然后就永远沉沦在这些与你相伴的回忆里。湿热的季风远渡重洋,吹落了一叶梧桐树的青绿,看那月季花的舞裙,浮动着,躁动了这场有你的夏季。于是七月的星火坠落,点燃了生长着少年心意的高地,不过请别担心,那是烧不尽的,只要你还记得,还有这那些记忆,那片原野上的野草就还会发出新的芽,还会野蛮生长在这片土地,有你,这里永远芳草萋萋。这里,草木葳蕤,永远独属于你,我的少年。

    Sirius,原谅我难以在这世间永远陪伴你,原谅我在某一天将一切连同你忘记,如果在某天我死了,请不要悲伤,为我带来一朵蓟花,一株鸢尾和一枝木槿花,请为自由,为反抗,为对命运伟大叛逆的胜利高歌吧。当然,还请一定要带上我最喜欢的法兰西菊,借它最纯洁的花瓣祝福我的魂灵。我也会借着它无暇的花叶永远地守望着你,想你诉说我的爱意。

    Souhaiterunebonnenuit!

    Jet'aime,SiriusOlives

    FontaineBleu

    你如是写道,在信件的最外侧写上少年的心意是高地上的野火这个标题,那时你的心确实如同高地上不熄的野火,熊熊燃烧着。

    只是你在死亡的到来前就已经将一切给遗忘了,你的的确确的忘记了这个你曾经最爱的人,你的小天狼星,你的怀瑾。

    “怀瑾,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怎么了吗。”你终于开口问道。

    “亲爱的,他们都说你生病了。”怀瑾说道,又怕刺激到你,立刻补充道,“不过只是一点很小很小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生病了……”你看了看四周,正巧看见不远处的住院部几个大字,看来此刻你的确身处在医院之中。我生病了,现实里的我也生病了,这梦还真是贴近实际啊。只不过我的父母是不可能把我送到医院里住院治疗的,那种病,如果闹大了,他们就丢面子了。

    “嗯嗯,哎呀,别担心啦。林医生说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林医生,我想见见他可以吗。”林医生这个名字似乎你并不陌生,冥冥中你感觉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人。

    “林医生这几天说他去外地了,等下个周他就回来了,下个周我带你去见他吧。”

    下个周吗……看来下个周你才能有机会见到他,可你实在不知道梦里的下个周究竟会是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再次做到这样的梦,梦见这个世界。毕竟谁也不知道梦的规律,梦总是这样混乱,毫无规律可言。但你也只能作罢,毕竟人家林医生的确不在,你总不能凭空把人家弄回来。虽然这里大概是你的梦,但你并不对这个梦拥有什么主导权。

    “好吧,亲爱的,那我们下个周一起去见见林医生。”你温柔地说道,忍不住抱了抱眼前的少年,虽然你不记得他,但你还是本能的给了少年一个深深的拥抱,摸了摸少年蓬松的栗色头发,“乖,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