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被绑架杀害案侦破后的一个月左右，长乐乡张一村发生了一起非常奇怪的盗窃案，引起了李剑的关注和重视。

    张一村的张大红报案，晚上自已有事没回家。凌晨二点多钟，家里进入两个小偷。在偷窃时发出的动静和小偷之间的说话声惊醒了老婆和14岁的儿子，俩人奋起与小偷对抗，并高声呼救，儿子被小偷砍伤后，小偷逃跑。村里人听到呼救声赶到时，早已没了小偷的踪影。张大红回家后发现家中不但没有缺少任何财物，反而在进门的地方多出来一只装满汽油的塑料桶，大概有十公斤左右的汽油。

    案件报到刑大后，李剑马上带领大要案中队，情报中队和技术中队的人员赶赴现场。表面上看是一起盗窃案，但多出来的这桶汽油告诉李剑，这绝不是盗窃案这么简单。案犯不会无缘无故送一桶汽油给张大红家，很明显应该是为了作案后，纵火准备。

    张大红的住房条件不太好，是很老旧简朴的房子，门窗家具也比较破旧粗糙，现场提取不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唯一可供参考和追查的就是塑料桶和汽油。

    李剑派出钱兴和黄三兴到商店、地摊调查塑料桶。黄人杰和虞天生到加油站调查加油的情况。自已和赵刚张松柏等人对张大红及其妻儿以及邻居等分别谈话作笔录。

    到第二天晚上，李剑召集大家召开案情分析会，铁公正和方大虎也参加了。会上，先是各小组汇报了调查的情况。

    黄三兴和钱兴在县城一杂货铺查到，在案发当天下午四点多钟，一个大概三十多岁，高个子，中等身材的男子，骑着一辆自行车，用20元钱从货主老太婆手上买走了一只十升的塑料桶，这男子讲得不是地道的江普话。

    黄人杰和虞天生在县城最靠近长乐乡的长天加油站查到，案发当天晚上十点多钟，一个车架上绑着一只塑料桶的骑自行车男人，买走了十升汽油。说是一朋友开车在半路没油了，等着他送过去。该男人讲得也是听不太懂的江普话，年龄身材跟前面买塑料桶的男子相似。

    李剑等人在谈话中发现，张大红与老婆关系不和，正在闹离婚，张大红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

    张大红的老婆说张大红在外面搞了个女人，而张大红自已则不承认外面有女人。说想离婚是因为自已在外面欠了许多债，造成夫妻经常吵架，他嫌烦。之前一个多月都住在城区小旅馆。

    张大红和他老婆都讲不出有什么怨家对头或仇人，但张大红提到过十多年前与村里的一女青年张红花谈恋爱，后因张大红父母不同意，张大红提出分手，张红花服毒自杀了。

    为此，张红花的三个哥哥还打伤过张大红，但事情已经过十多年，除了当时张大红被打一顿后，没有发生过任何纠葛。

    因为现场遗留十升汽油，大家一致认为该案的性质是故意杀人，然后焚尸灭迹。绝大部分人，包括铁公正和方大虎都倾向于张大红雇人杀妻，因为张大红的儿子平时都是同爷爷奶奶睡在隔壁的，由于张大红长时间不回家，才过来陪他妈妈一起睡的。

    李剑却不这么认为。李剑认为，张大红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如果张大红要杀妻，方法很多，不会用这样的方法焚尸灭迹，一旦汽油浇上去后，万一火势控制不了，不但会烧毁自已的房子，还可能连隔壁的父母儿子也一并烧死。

    但是其他人却认为要杀人焚尸，应该是仇恨很深的那种，一般会有明显的对象，但张大红他们根本讲不出自已有什么仇人。

    唯一有矛盾的是张大红前女友的三个哥哥，但是兄长为了死去十多年的妹妹冒巨大风险来报仇杀人，可能性不大，更何况针对的应该是张大红本人，而不是他的妻儿。

    他们认为汽油桶只是一个幌子，也正是张大红的聪明之处，故意把汽油放在现场，假装要焚尸灭迹。即使受害人不惊醒，也不会纵火，这样他就可以辩解：“我即使要杀妻儿也不可能烧自已房子和把父母儿子置于危险境地而不顾吧。”

    但李剑还是坚持已见，他提醒大家：“张大红的老婆孩子的笔录中都提到在睡眠中听到有人讲话。惊醒后发现了两个小偷，即呼救并反抗，案犯才怆惶逃跑。大家可以想想，两个案犯为什么在现场要谈话？”铁公正示意李剑继续分析。

    李剑说：“我认为并不是两人讲话而是打电话汇报，不然不可能说话声吵醒睡着的俩人。有一点我认同大家的意见，这很可能是一起雇凶杀人案，但杀人的目标是张大红，而不是他的妻儿。可是案犯进入现场以后，发现目标不在。于是打电话请示雇人者，该怎么办，以致于才会吵醒受害者，否则两个案犯没必要在现场讲话或讨论。即使要讲话，也应该轻轻地讲，不致于吵醒受害人。而受害人呼救后，惊醒了隔壁的人和村里人，只能怆惶逃跑。我觉得这样才合乎这个案件现场的情况。”

    铁公正说：“那么你是否认为是张红花的三个哥哥或某个哥哥作案？”

    李剑说：“目前来看张大红的仇人好像只有他们三兄弟，我觉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也不是不可能。要对这三兄弟重点调查后下这个结论，不过针对张大红还要再好好地询问，或许他自已认为不可能而对我们隐瞒什么矛盾也有可能。”

    最后，铁公正说：“我总体同意李剑的分析意见，对张红花的三个哥哥全面调查，但先不要直接接触。同时对张大红也要全面调查，他的嫌疑先不要轻易排除。”

    会后，李剑即安排经验比较丰富的黄人杰、虞天生调查张大红，一是要查清张大红这一个多月到底在干什么，与哪些人接触来往。二是继续排查张大红的矛盾纠纷情况，特别是他老婆提到外面有女人，会不会因为这方面的原因，招来杀身之祸。

    李剑自已则带着赵刚、张松柏和黄三兴、钱兴重点排查张红花的三个哥哥。

    经查，张红花的父亲早亡，母亲丢下四个孩子改嫁。四兄妹从小受村里人欺侮。老大张大军是江普中学的一名教师，平时很少回村里。他比最小的妹妹要大十多岁，他对弟弟妹妹们关心爱护有加，是四兄妹的主心骨。也是他充当起父母的责任，把三个弟弟妹妹抚养成人，故而四兄妹非常团结，弟弟妹妹对他这个大哥特别敬重。

    老二张亚军是一名医生，在村里开了个医疗站，严打的时候因乱搞男女关系被定为流氓罪判刑坐了五年牢。

    老三张小军夫妇在江普县城的城南菜市场摆熟食摊，平时也基本不回村。

    村里人普遍反映，三兄弟的性格很相似，平时基本与村里人不交往。

    就连当医生的张亚军，除了看病卖药，不会同村里其他人多说一句话。下班点到就关门，给人一种很阴沉的感觉。

    三人中老大城府最深，他也最聪明。村里人叫他“狗头军师”，学校里老师也反映张大军这个人很难相处，性格很孤僻，任何事情都要算计得很清楚。

    老三在城南摆摊，有时碰到村里人到他摊位买熟食，他也很冷漠，当作不认识。

    在走访调查的时候，李剑还了解到，七年前张一村的张天天晚上被人从家里叫出去修拖拉机，一直没回。直到第二天在长乐桥下找到尸体，是被人勒脖子，砸头杀死的，到现在一直未破案。

    李剑马上想到了自已在翻阅未破命案的卷宗时看过这个案卷，当时所有的侦查都是围绕抢劫杀人开展的，认为很可能因修车价格谈不拢而发生争执，最后演变为杀人。但经历了几个月的大海捞针式的排查，却毫无结果，之后案件就被搁置在了档案室。

    李剑突发奇想，张天天被杀，会不会也像张大红家的盗窃一样，并非抢劫杀人案，而是有预谋的杀人案。

    想到这点后，李剑马上返回刑侦大队，从内勤处再次调出了张天天被杀案的卷宗，认认真真地看了起来。

    可是案卷中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张天天年仅19岁，初中毕业就跟着父亲张大木学修拖拉机，补轮胎。性格外向，人也善良，平时对人很和气。修车补胎，要价也合理，从不斤斤计较，根本没有什么冤家对头之类的。

    李剑陷入了沉思，怎么会这样的呢？难道是自已判断错了？不过案卷中没有提到张天天的父亲张大木的结怨情况，看来到时候要好好地了解一下。

    不久，黄人杰和虞天生回来了，他们向李剑汇报了对张大红的调查情况。

    张大红与他人合伙办有一花纤机械配件厂，经营比较正常。张大红负责销售工作，平时出差比较多，在家时间偏少，加上前段时间因为玩牌输了不少钱，欠了很多债，所以夫妻经常吵架，也说过要离婚的话。而且赌气长时间不回家，确实在城里一小旅馆长住，但夫妻感情并没有完全破裂，而且他老婆说的外面有女人也是气话，并没有实则依据，所以雇凶杀妻的可能性不大。同他反复详谈，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怨家对头，讲来讲去唯有张大军三兄弟这个矛盾。

    综合所有调查的情况，大家的意见开始统一，一致认为该案与张大军三兄弟有关，但具体是谁雇人的，或者是一起商量后雇人的，无法确定。

    李剑决定从三人的外围关系，交往人员入手调查。他安排钱兴和黄三兴调查张大军，黄人杰和赵刚调查张亚军，虞天生和张松柏调查张小军，告诉他们必要的时候可以打草惊蛇一下。

    而李剑自已则一个人到长乐乡张一村找张大木聊天去了。李剑走进张大木的修理铺，张大木刚好也闲着。李剑客气地说：“大叔，我是公安局刑侦队的，想找你聊聊。”

    “聊什么聊，你给我出去，我不想见到你们刑侦队的人。”张大木气呼呼地说。

    “大叔，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你，我走进你家里就是你的客人，难道你们张一村的人对待客人都是这样的？”

    “唉，我也不是对你有意见，主要是我儿子被杀了这么多年，你们刑侦队一直没破案，开始的时候对我还客气，过了几个月之后就嫌我烦了，理也不理我了。再后来连办公室都不让我进了，说你们已经尽力了，让我不要去找你们了。”说着说着，张大木流起了眼泪。

    李剑轻轻地拍了拍张大木的背：“大叔，我理解你的心情，你能不能再同我讲讲你儿子遇害的经过，当时我还没到刑侦队工作，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

    张大木拉了根凳子让李剑坐下：“好的，那天晚上天气比较冷，大概十一点左右，我们全家人都已经睡下了。有人边敲门边喊，说得好像是江普话，但又听不太懂，我儿子听懂了。他说听口音有点像靠江普这边的兰城人，是让我们帮他们修拖拉机。我让儿子不要管他们，天这么冷又是半夜，但儿子心眼好，说是出门在外也可怜的，去帮他们看看，如果是小毛病就帮他们修一下。我儿子出去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当晚我就发动村里关系比较好的村民去找，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在长乐桥下面发现他的尸体。”

    “你儿子出门前确实同你讲过是靠江普这边的兰城口音的人？”

    “是的，当时你们刑侦队应该也化了不少精力去兰城那边查过，但始终没有查出来。”

    “你认为你儿子是什么原因被杀的？”

    “当时大家都认为是因修理费起争执，而被对方杀死，但我不相信，我儿子是非常好商量的，不可能因为修理费与别人起争执，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他原因。”

    “你儿子，或者你们全家有没有什么怨家对头？”

    “当时刑侦大队的人也问过我，但我真想不起有什么怨家对头。儿子也从来没讲起过，更何况他初中毕业后，一直跟在我边上，学修拖拉机，从来没有与人闹过矛盾。”

    “你再好好想想，村里有没有对头，或者吵架过的人。”

    “对头肯定没有，吵架也没什么吵过。哦，我想起来了，儿子出事的前一年，同张小军吵过架，好像是开玩笑开过头了，吵起来互相骂了几句，后来被人劝开，也没什么大事。”

    “你还想不想得起来，你骂他什么了？”

    “骂过很多话，好像骂过，你这个断子绝孙的‘三尺鬼’。因为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所以骂他断子绝孙。他个子很矮，村里人背后都叫‘三尺鬼’的，意思只有三尺长。”

    “你再好好想想，还同其他什么人有过矛盾？”

    “真想不出来了。”

    “那好，如果你想起什么，随时可以来找我，你放心只要有新的线索，我们随时会启动你儿子被害案件的调查的。”

    之后，李剑又随机走访了几户人家，了解到张小军因为人矮，村里不知谁给他起了个绰号“三尺鬼”。而张小军非常恨人家叫他“三尺鬼”，如果有人当面叫他“三尺鬼”，他非拼命不可。另外没有儿子也是他的痛处，总觉得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这一点在那个年代的农村里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