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威诺
等两人收拾完行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肖晚找吧台的老头喝酒去,秦周则拒绝了肖晚的邀请,选择留在房间。
用手提电脑,继续搜查敦克堡近一年来发生的烧炭死亡案件。
敦克堡今年19起烧炭案,如果现场真出现了摄魂碳,那么只可能在两个地方:证物室,或者死亡家属手上。
按照6年前修订的《证物储存管理规定》,b类案件(涉及单个公民死亡的案件)涉及的证物,在正式结案后需返还给家属,若家属拒绝接收,则证物室继续保存一年后,统一丢弃。
两者相比,证物室的可能性更大,大多数情况下,死者家属只会接受那些有价值的证物,像碳这种东西,大概率没人要。
敦克堡虽然不大,但人口也有30万,整个城市分为6个区,每个区设立独立的治安所,秦周现在调查一下卷宗,看看哪些辖区的案件最多,明天就先去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19起案件中,居然17起都发生在同一个区。
斑区。
斑区是敦克堡的贫民窟,位于城市北侧,毗邻北城门,这里住的都是北面费米尔煤矿的矿工,虽然整个敦克堡六成人口都是矿工,但煤矿工的薪资最低,是整个城市的最底层。
17比19的比率太过夸张,秦周本能觉得奇怪,略微思考后,又觉得理所当然。
烧炭致死案件具有特殊性,往往只出现在贫困地区:毕竟在这个时代,稍微富裕点的地方都改用更安全的能源了。
敦克堡虽然没有进行过能源改造,市民依旧烧炭取暖,但像是市中心银狮区,塔区的百姓,早就已经改用电池驱动的电暖炉了。
而和斑区一样位于城市边缘的岩区,鞍区和火神区,虽然也是烧煤,但用的都是经过改造的安全炉,烧得也是经过加工的沉水碳…有条件的还会在卧室安装报警器,大大减少烧炭死亡的发生率。
6大区里,如今只有斑区的穷人们,还在用最原始的煤炉取暖。
便宜往往是有代价的,看来无论哪个时代,穷人的命都比较脆弱。
虽然觉得斑区的矿工很可怜,但就事论事,对秦周而言,大部分案件都集中在同一个区,倒省事许多。
他本来已经做好了明天早出晚归,六个区治安所全跑一遍的准备,现在看来,只用去一趟斑区治安所就够了。
秦周走到窗外,天色已暗,街景上基本没有什么人,抬头看向天,借着今晚明亮的月光,秦周看见许多粉尘从空中纷纷飘下,掠过街上的路灯时,会反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这是曼德尔排出烟尘中的金属粉末,此时看起来竟像是雪,有种特殊的美感。
一天下来舟车劳顿,秦周的身体已经疲倦,但精神却很兴奋,一时没有困意。
伸了个懒腰后,又回到书桌前。
反正闲着没事,他准备看几眼烧炭案的卷宗,消遣之余,也算是为明天做准备。
发生在斑区的17宗烧炭案,在日期上分部的很平均,基本上每个月1-2起…死者大部分都是矿工,有一点引起秦周注意:死者居然全都是50岁以上的老人,没有一个年轻人。
虽然说老人的身体基础差,同样在遭受碳毒的情况下,死的会比较快…但死的全是老人…这比例也太诡异了。
巧合吗?
秦周的疑惑稍纵即逝,并没有探寻下去的欲望。
他的目的是摄灵碳,并不是调查案件。
烧炭案的卷宗颇为枯燥,调查记录千篇一律,书记官的敷衍跃然纸上,甚至有几段的语法错误都一模一样,明显是复制粘贴的,秦周勉强支撑着看完所有卷宗,大脑已经昏昏沉沉,草草洗漱上床后,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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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周又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被关在一间牢房里,身体被绑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头部被强行固定,金属挂钩将他的眼睑拉开,不让他闭眼,看向天花板上的屏幕。
屏幕里播放着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的诡异画面,两侧有音响,传出古怪的,难以理解的声音…无论是画面还是声音,正常人根本无法理解,但奇怪的是,信息一旦传入大脑,却会立刻转变成一些疯狂的,负面的念头。
整个梦境的过程,秦周一直看着那些诡异的画面,直到最后坚持不住,晕眩过去。
现实中醒来,已经是早上七点。
他依稀记得梦里的情景,但当他试图回忆那些不明意义的画面和声音时…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
这梦境好怪,是某种暗示吗?
秦周一时也想不明白。
大脑依旧有些昏沉…强打精神起床,发现书桌上摆着一份早餐,褪色的黄铜餐盘下压着肖晚留下的字条,说是去调查失踪案了。
另一张单人床没有睡过的痕迹,床单依然平展,肖晚明显在楼下喝到了通宵。
秦周一直很羡慕肖晚谜一样的精力…简直像是身体里多长了一个专门分泌咖啡因的器官。
除了字条和早饭,桌面上还有一本巴掌大的笔记本,上面记录了肖晚在敦克堡经营的人脉…如果秦周需要帮助,可以找上面的人。
很周到。
秦周快速吃完早饭,带着笔记本出门,楼下吧台前已经换人,不是老头,而是一个红发的少年,用钢丝球用力擦着吧台,他的口罩表面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齿轮,还在不停旋转。
在肖晚的笔记上找到了类似的介绍:威诺,铁斧酒吧老板的孙子,在地下钱庄当打手,虽然没有正当工作,但本性并不坏,工作原因,和城内的一些帮派都有些交情。
“你就是肖晚的小舅子吧。”威诺也注意到了秦周,叹了口气。“能不能给你姐夫讲一下,别老拉着我爷爷喝酒…今早回去又吐了一地,你知道收拾起来有多麻烦吗!”
“我会转告他的。”秦周想了想,问道。“去斑区怎么走,越快越好。”
“斑区?你去那干嘛?”威诺皱眉。
“朋友托我办事。”
“出门左拐,走两个路口,有公交站,17路直达斑区中心。”
“知道了,谢谢。”秦周挥挥手,正准备离开。
“等一下。”威诺上下打量着秦周,略显惊讶。“你就这么去?”
“有问题吗?”秦周莫名其妙。
威诺盯着秦周,眼神像是看着一个白痴,许久后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钢丝球。
“这可不是你们城里,像你这样的家伙,走进斑区就是羊入虎口,不出半个小时就被生吞活剥。”他从衣架上取下皮衣,掏出一把钥匙,从酒柜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只明显改装过的大口径手枪,别在腰后。
“刚好要去收笔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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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公交车穿过一堵用来分割内外城区的砖墙,算是正式进入了斑区。
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世界。
漂亮的高楼变成破旧的棚户,整齐宽阔的街道变得扭曲逼仄,蓬松保暖的羽绒服,变成了打满了补丁的破棉袄。
秦周从来没见过这么破旧的地方,街道两旁几乎见不到结构完整的‘房屋’,木板胡乱拼凑的房子在这里已经算是豪宅,大多数人住的都是用草席和烂木头拼凑而成的棚户,放眼望去,这里没有任何公共设施。下水系统早就成了摆设,街面上到处都是垃圾,冻结成冰的排泄物随处可见。
脏乱差。
公车又走了一段路,直达斑区中心的站台,秦周跟着威诺下车,车站旁蹲着十几个脏兮兮的少年,汽车进站还没停稳,他们就一窝蜂的涌过来,不等上面的乘客下来,就拼命往车上挤。
一个少年上车后,扫了一眼,目光就钉在秦周身上,正准备挤过来,被身旁的同伙拉住了,同伙指了指秦周身边,抱着手闭目养神的威诺…两人同时露出了忌惮的笑容。
秦周顺利下车,没走几步,看见一名同车的旅客站在路边,摸着自己的口袋,满脸惊恐地叫起来。
“我的钱包!!”
不远处一个穿着墨绿制服的年轻治安官走过来。“您好,发生什么了!”
“是小偷!该死的小偷!他们偷走了我的钱包!”乘客愤怒的看向站台,却发现那些脏兮兮的少年早就跑的没影。
“这样吧,您跟我回所里做个笔录,我们会试着帮你找回钱包。”
乘客千恩万谢,跟着治安官走远。
秦周听到年轻人自称是治安官,本能的停下脚步,多看了几眼…恰好看见年轻人带着乘客离开时,右手悄悄在身后比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几秒后,路边长椅上躺着的一个男人站起身,在路边捡了一块趁手的石头,跟在两人身后。
“治安所怎么走?”秦周问道。
威诺指了指远处一座方正小楼,和刚才年轻治安官离开的方向正好相反。
很明显,治安官也是假的,和躺椅上的男人是一伙。
把人骗到预先准备好的地分发给,再实施抢劫。
心里替那位乘客默哀片刻的同时,秦周算是对斑区的治安水平有了深刻的体会。
“你不会是想逞英雄吧…”见秦周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威诺有些头疼。
这家伙不会是那种正义感很强的类型吧…
“我又不是肖晚。”秦周收回目光。
“那就好…”威诺松了口气,问道。“对了,你去哪办事来着?”
秦周抬手指向那座鹤立鸡群的方正小楼。
“区治安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