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8点，空轨即将到达敦克堡站。

    透过车窗，远处的地平线上已经显露出城市的轮廓，就坐落在铃河北岸的冻土区。

    距离越来越近，颜色逐渐显现出来，那是一座褐色的城市，被四面生锈的铁壁围起，面积并不大，目测连图灵城的十分之一都到，最宏伟的建筑是一根巨大的烟筒，矗立在城市的正中央，往外喷吐着滚滚黑烟，将城市上方的天空都染黑。

    “什么味道，好臭。”不远处一位女性乘客捂着鼻子抱怨道。

    秦周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并不是常识上的‘臭味’，而是类似化学药剂的‘刺鼻味’。

    “你是第一次来敦克堡吧，小姑娘。”一个老头笑着说道，他带着一张造型奇特的皮质口罩，声音显得闷闷的，眼睛周围的皮肤上布满了褐色斑点。“这是铁锈味，敦克堡独有的味道。你往下看。”

    空轨的地板使用的是高强度玻璃，众人低头看去，车厢下面正是奔腾的铃河。

    “哇，好漂亮的河水。”一个小孩趴在地板上，瞪大了眼睛。“妈妈，你看，这的河水是彩色的诶！”

    众人也发出惊叹声。

    河水居然真的是五彩斑斓，越靠近敦克堡，河水的颜色就越发鲜艳。

    五彩的河水…刺鼻的味道…

    秦周若有所悟，视线转向河岸，果然，看见河岸里伸出一根根粗大管道，不停的往铃河里倾泻着灰黑色的废水。

    金属离子超标的废水：这就是刺鼻味道和彩色河水的来源。

    众人议论的同时，空轨已经减速，缓慢驶入站台。

    下车后，空气中刺鼻味明显重了好几倍，车站上方，很多乘客一下车就剧烈的咳嗽起来，站台上也站着些候车的乘客，他们大多都带着各种造型奇特的口罩，亦或是像刚才空轨里说话的老头一样，用绷带缠住口鼻。

    站台上有本地的商贩卖口罩，秦周刚想要买两只，结果被肖晚拦住…后者直接从行李箱里掏出两个结构细致，带过滤系统的口罩…

    带着獠牙面具的管理员，引导下车的乘客来到一个巨大的升降平台，直通地底，然后乘坐由矿车改装的简陋‘地铁’，前往敦克堡城内。

    一进隧道，气温骤然下降，秦周连忙拿出提前准备的羽绒服，穿上后虽然还能感受到寒冷，但至少核心暖起来了。

    每辆矿车的尾部，都焊接着一个喇叭，里面传出廉价的电子音。

    欢迎来到敦克堡，下面为您播报每日新闻，敦克堡今日气温：-38至-17摄氏度，空气质量：一如既往地差，罗萨矿业友情提示：请游客们务必佩戴好口罩。

    前方到站：南门市场，请前往‘冷兵器市集’，‘稀有金属交易所’的乘客准备下车。”

    秦周和肖晚做了两站，在‘温诺德’站下车，乘坐升降平台来到地面，地表的气温又冷了几分。

    “需要‘暖风炉’吗？两位先生。”一个带着鸟嘴口罩的年轻男人靠过来，小声推销道，他穿着与身材不成比例的肥大风衣，左手从怀里掏出两个形状奇怪的黑罐子，右手张开手指说道。“5块，只需要5块，就能持续供暖3个小时。”

    他掀开大衣，一阵暖风从怀里吹出来。

    秦周没见过这玩意，有些好奇，一旁的肖晚却突然挡到他身前，抢过黑罐子在手上掂了两下，一脸不耐烦的抛回去。“滚滚滚，糊弄傻子呢！”

    男人恶狠狠的盯着两人，目光最后落在肖晚发达的肌肉上，眼神闪过一丝忌惮。

    “你给我等着。”撂了句没有分量的狠话后，灰溜溜的走了。

    “都是骗外地人的，火油都被掏空了，最多两分钟就不管用了。”肖晚指了指楼梯口旁的自动贩卖机。“还是要买正规厂商的，虽然贵，至少品质有保障。”

    肖晚在售货机里买了两个暖炉，型号是【熔岩之心】，加上一卷胶带，一共32块。

    暖炉的用法很简单，只需要竖着插在在腰带上…按下开关，上下两端的风扇就会自动吹出热风，别看体积小，风力却很足，能在衣服的每个角落内循环，制暖效果拔群。

    至于胶带，是用来封住袖口，裤腿和领口，这样能够有效防止热气流失，制热效果最佳，但也有一个不好的地方，就是整件衣服会向气球一样鼓起来，看上去十分滑稽。

    走出车站的瞬间，秦周便被眼前的巨大烟筒惊呆了。

    刚才乘坐空轨的时候，远远的也看到过烟筒，当时没有什么感触，只感性的觉得‘高大’，现在近在眼前，才明白这玩意不是‘高大’…而是‘巨大’。

    遮天蔽日四个字，用在它身上，已经不能算‘夸张’，而是写实。

    秦周距离烟筒还有将近100米的距离，在这个距离下，他把头仰到极限，才能勉强看见烟筒的顶部…

    “我第一次看到这玩意，表情和你一样…”一旁得肖晚感慨道。“不管第几次看，还是觉得震撼…不愧被称作【壮观的温德尔】。”

    温德尔是烟筒的名字，据说取自旧历时期罗萨人的神话典故，意思是‘熔炉巨人’。

    敦克堡的人口以罗萨人居多，在旧历时代，罗萨人的故乡位于旧天堂洲的岭南高地，300年前，清洗战争席卷全球，旧天堂洲作为主战场，被数百枚核弹夷为平地，人类无法在上面继续生存，因此在战争结束后，残存的罗萨人在重建委员会的帮助下，背井离乡，迁居到各个行政区。

    当时被分配到17洲的那批罗萨人比较特殊，都是被委员会裁决为‘有罪’的战犯，为了偿还他们的罪孽，被驱逐到冻土之上，挖矿垦荒。

    时间流逝，第一批罪民很快就死去，他们的骸骨埋在冻土之下，子孙却依旧留在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在冻土上建立了数十座城市，敦克堡就是其中之一。

    “这么大的烟筒…里面是干嘛的？”秦周很是好奇。

    “熔炉还能干嘛，当然是冶金了。”肖晚从左裤兜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翻了几页，念到。“17区9成的金属矿脉资源都位于冻土之上，而整个冻土发掘的矿石，全都会被运到这里‘温德尔’进行熔炼，再运到铃河对岸的各个工厂进行加工。”

    “这么大的熔炉，如果每天都在运作，这座城市怎么还这么冷？”秦周皱起眉。“光是热辐射，就足够为整个城市供暖了吧。”

    “这个嘛…”肖晚将手上的小本子翻来翻去，最后挠挠头。“…倒是没有相关的情报。”

    两人边聊天边走，很快就到了肖晚预定的旅馆。

    斑驳的砖墙上挂着一块破烂的的木质牌匾。

    【锈斧旅馆】。

    铁箍的木门里嵌着一把生锈的斧头。

    推门进去，秦周被里面的热闹景象吓了一跳。

    旅馆的一层，赫然被改造成了酒吧，整个大厅里挤满了人，角落简陋的木质舞台上，一个满面红光的大胡子正跳着滑稽的舞蹈，他的上衣不只去哪了，腰间晃动的赘肉沾满了汗液，闪着油腻的光，脚下的地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响声。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混杂着酒精，汗臭，和呕吐物的酸味。

    吧台后是一个独眼的老酒保，肖晚走过去，熟络的伸出拳头，与老人完成了一套花里胡哨的社交礼仪后，默契的大笑起来。

    “房间已经给你收拾好了，还是302。”老头拿出一把钥匙，瞥了眼旁边的秦周。“你朋友？”

    “小舅子。”肖晚搂住秦周，朝老人挤了挤眼睛。

    老人恍然，朝秦周比了个大拇指。“你姐姐是个幸福的家伙！”

    语气很真挚。

    秦周斜眼瞟着肖晚，神情微妙。

    “晚上找你喝酒。”肖晚拿起钥匙，朝老人摆摆手，提着两人的行李上楼。

    秦周跟在后面，看着肖晚高大的背影，忍不住嘲讽道。“当初你要是有现在这种吹牛逼的勇气，说不定就是真的了。”

    肖晚沉默着又上了几级台阶，很久之后，闷声说道。

    “我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