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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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探望废太子

    翌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白云如絮。

    辰巳交际时,李治用过早膳便吩咐宦官陈伦取来准备好的包裹,准备往右军监狱看望废太子。刚跨出门槛准备穿鞋,耳畔传来陈伦的请示:“大王前往外城不带护卫?”

    “不必带了。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还能有刺客不成?”说是这么一说,李治还是伸手从门槛处的黑漆武器架上,将异母兄长越王李贞正朔时送给他的一柄长剑悬挂在了左边的腰带挂钩上。

    李治回头看向陈伦,俊朗的面庞露出戏谑的笑容。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朗声道:“这下,阿伦可放心了?”

    话落,人已提着包裹走出了保宁殿。

    从长安内城到右军监狱路途漫漫,直到隅中之时,李治才抵达目的地。他翻身下马,将坐骑拴在桦树下走进监狱大门。

    右军监狱的场地很大,一半是狱卒和牢头值班的场地,里面走进铁门后才是关押犯人的监牢。右军监狱从隋朝开始,就是专门关押政治犯的地方,比起刑部和大理寺的监狱,更不像是人呆的地方。

    李治伫立在监狱门前,一股异味夹杂着各种恶臭扑鼻而来。这股味道犹如马厩和御兽园里的排泄物与尿液交织在一起,令人恶心作呕。他不禁眉头紧蹙,对这监狱的环境心生一阵不适。

    牢头见有人前来,不耐烦地问道:“谁啊,有事吗?”

    “并州大都督,右武侯大将军晋王李治特来看望废太子!”

    随着李治自报家门,牢头开始审视他。见李治身材威武雄壮,相貌英俊,不像是来捣乱的。再看李治身着深蓝色广袖交领上衣、褐色围裳和白色衬裙,围裳前系着藏青色窄边蔽膝。腰系镶有蓝田玉的鹿皮革带,革带右侧挂着玉佩。由于李治还未行冠礼,是以没有戴冠。纵然如此,却依旧无法掩饰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

    一身藩王正装,加上李治俊朗的相貌,无与伦比的气场。辨识过后,牢头立马换上一副趋炎附势的嘴脸。恭敬又带着一脸讨好地笑道:“哦,原来是大王啊!早就听说陛下的爱子晋王仁慈宽厚,友爱兄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么长时间,您还是第一个来看他们的。”

    李治喟叹道:“不管他多混账,毕竟是寡人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即使来往不多,却改变不了血脉相连。难道不是吗?废太子人呢?”

    “回禀大王,废太子在最里头的那间牢房。”牢头道。

    李治颌首“嗯”了声儿,吩咐道:“叫人把寡人的马喂饱了!”

    牢头应了声诺,便令人牵了李治的坐骑往马厩方向而去。他自己亲自引路,将李治带到了关押李承乾的牢房木杉前。

    牢房面积很小,大概只有七平方的样子吧!里面的夯土墙的墙皮斑驳,掉得满地都是也没有人打扫。牢房中连个石床都没有,只有挨着墙根儿的地上,铺着的一堆杂乱的稻草,是用来给犯人当床睡的。稻草左侧放着一张掉了漆的小案几,案几旁边是马桶。马桶内外沾着黄色的粪便痕迹和尿渍,熏得牢房中恶臭盈满,令人闻之欲呕。

    先前光鲜高贵,趾高气扬的太子殿下李承乾,此时却像个讨饭的叫花子一样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得窝在稻草堆中睡觉。

    隔着木栏往里望去,怎是一个惨不忍睹可以形容。在牢头的带引下,李治走到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牢头说,太子就关在这里面。

    牢头毫不客气地朝里面喊:“喂喂,还不起来!晋王来看你了!”他嘴里还不忘小声儿嘟囔着:“丧门星,也不知哪辈子修来的福气,犯了这么大罪过,不但躲过了死刑,居然还有人来看望,真是…”

    李治一道凌厉如剑般的眼神杀来,吓得那牢头即刻住了口,不敢再多说一句对废太子不敬之语。就在这时,李治见背对着牢门,蜷曲身子睡觉的李承乾从草垛中坐起身,连忙喊了两声儿“阿兄,阿兄…”

    “是谁?”许是那声‘阿兄’刺激到了李承乾内心深处的亲情。他咻得转过脸,抬手扒开盖住脸的乱发借着牢房外的太阳光往外打望。李治那让他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撞入了他的视线。

    李承乾眯起了双眼,试探性地问道:“你是,是雉奴是九弟吗?”他叫喊了一天一夜,嗓子变得沙哑犹如公鸭子般听得李治一怔。是啊,像李承乾这样尊贵无比,被无数人捧得犹如月亮般的人物一着不慎跌下神坛,遭遇如此天悬地隔的待遇,又如何甘心?如何忍受得了?

    李治将包袱放在地上,伸出双手一把握住了李承乾抓着栅栏的脏污手,动情道:“阿兄,我是雉奴。我过来看你了,阿兄。”

    李承乾终于认出了站在牢房外的少年,也是他的亲弟弟李治。

    他笑了。雉奴,真的是雉奴!李承乾激动地从草席上起身,跌跌撞撞地跨到栅栏前,脏兮兮的手抓住围栏。“雉奴,你竟然来看我了!”

    监牢里的脏乱差都看在了李治的眼中,鼻端充斥着来自于马桶的恶臭,他本能地皱了下眉,随即将嫌弃掩藏了起来。李治怜悯地叹了口气,故作不知道:“阿兄,你怎么被关到这种地方呢?”

    “能为甚呢?谋反呗!”

    李承乾凄凉地苦笑一声儿道。他抬手蹭了下鼻子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唉,刚听牢头说你来看我了,我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相信,我落到了如今这个下场,还会有皇室之人来看我!”

    从牢房栅栏的缝隙处,李治看着面前落魄的兄长,俊朗的脸上神情凝重而又诚挚。他说:“阿兄,你说这话就太见外了!不管你犯了甚罪,终归都是我的同胞兄长,我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液。不论你落到何种境地,我都会想办法关照你的。”

    听罢,李承乾双手抓着牢笼的木栏,隐晦地说道:“雉奴,阿兄希望你能,能…”他很想说,希望雉奴成为新太子,不要让李泰得逞,但迫于环境的无奈,他没有说”。平生头一次,他知道为李治着想了。

    对此,李治心领神会。他扬起剑眉,好似间谍对暗语般说:“阿兄是希望我请求大人,改善你们的饮食和起居是不是?”

    李承乾听罢,暗赞李治聪慧机敏,不禁宽慰地一笑点了点头。

    李治遂将带来的包袱从牢房木栏的空隙处,努力地递给李承乾道:“这是我让人给阿兄与姒妇,侄儿做得衣服和食物。再怎样艰难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等回到长安,我就进宫请大人,改善你们一家的生活。”

    李承乾喉头一阵发紧,那张脏污却不失俊逸的面庞也因心里的感动,皱成了一团儿。他吸着鼻涕哽咽道:“雉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李治却摇了摇头道:“兄长莫与我客气,只要你们好好活着。你放心,阿耶对你是有情的。他即使废了你的太子之位也是不忍心杀你的。你知道吗?齐王也在临淄反了,可是阿耶却赐死了他。”

    “是吗?他真的还是对我…”

    李治重重地点了下头。他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似得,朝牢房里望了一望不解地问道“怎么没有见姒妇和象儿呢?他们…”

    李承乾道:“关在别的地方。没事,等要去黔州时就会见面了。”

    李治“喔”了声儿,他意识到,戏演到这里是该落幕了。最终,他只说了一句“阿兄,你珍重”便转身往监狱大门处走去。

    领走时,李治从袖子里拿出一定金子,塞给那看守监狱的将卒,贴耳吩咐了几句。那将卒看着手中的金子,一双眼睛好似看到肥肉的狼般冒着绿光,舔着脸,笑得心花怒放地应了声:“诺”

    走出右军监狱的大门,李治回过头看了一眼挂在顶端的牌匾,李承乾那张满是脏污,披头散发犹如乞丐的落魄摸样再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废太子,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别说太子被废会落此下场,就算是皇帝又如何?一旦失去权力,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会变成陌路人,甚至最后要老命的人,就是登上皇位的儿子!

    想到这里,李治只觉得遍体生寒,他不由得紧紧地蹙起了眉头。眼下最要紧的是,进宫向皇帝陛下请旨善待废太子。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犹如蝙蝠般“划拉”一声儿落到李治身前。李治抬手从左边腰间拔出佩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喝问:“你是何人!”

    黑衣人全身笼罩在长袍中,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地狱传来:“晋王,我劝你不要管闲事,废太子注定都是要死在我们手里的。还有你,你们谁也别想活!”

    李治眯起的双眸中,迸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寒芒。他剑指黑衣人,话语中带着足以威慑天下的凌厉:“是谁派你来的,是魏王李泰吗!”着实将刚才还嚣张得想要刺杀他的黑衣人唬了一跳。

    他有些蒙了,犹如傻子般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面前身着华服,气度不凡的高大少年。他不由得在心里问自己,这真的是晋王吗?那个被陛下养在身边,半点风雨都未曾经历过的晋王?主人不是说他…

    李治呵斥道:“说啊,是谁派你来刺杀寡人的!”此时,他手里的那把剑的剑尖儿已挪到了黑衣人的胸口,若非还想从黑衣人嘴里套出他想要的答案,李治会毫不犹豫在此时此地要了他的狗命。

    “你真的是,是晋王吗?”

    李治被他问得有些哭笑不得了。但,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就让他看透自己的身份,转而反问道:“你不是刚才已确定了吗?”

    “你…”

    李治挑眉盯着他,嘴角含着一抹自信的弧度:“拔出你的佩剑,我们比试一番。若是你赢了,寡人就亮明身份生死全由你处置如何?”

    “如此,我倒是很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

    晋王李治手持佩剑,神色严肃地盯着黑衣人。瞬间,两人如旋风般舞动起手中的剑,剑影交织,闪烁着冷冽的光。黑衣人招招致命,完全不顾所谓的比试,一心只想取李治的性命。

    李治心中凛然,却也凭借着敏捷的身手不断躲避和回击。

    双方的剑在空气中激烈碰撞,发出铮铮鸣响。黑衣人发现李治竟在剑术上如此出色,过了几招之后逐渐力不从心。他两根指头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儿口哨,便又有几个黑衣人从右军监狱的其他拐角处窜了出来。纵然李治剑术再如何高明,也难免在打斗中顾此失彼。

    对方的人数不多,抵得过李治一人的攻势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最开始与李治“比试”剑术的黑衣人见李治专心对付自己手下的人,还总背对着他。于是瞅准了机会,挥剑就要往李治的后背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