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帝国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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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节外生枝

    就在黑衣人将要得逞,还差一步就可取李治性命之时,只听“嗖”的一声,一根尖利的箭镞呼啸而过,精准地贯穿了黑衣人的前后心脏。

    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不断抽搐着,一双暗淡下去的眼睛盯着与同伴搏斗的李治,眼神中溢满了不甘心和倔强。

    听到黑衣人的惨叫声,李治嘴角嗪出一抹冷笑。他手起剑落斩落了与自己格斗之人的头颅,顿时一腔热血喷洒而出,溅了李治一身。此时,李治眼神冷酷而坚定,手中带血的剑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你,你…”黑衣人不待李治理会他,竟熬不过去歪过脖子死了。就在李治接着对付另外一个蒙面人时,耳边再度划过箭镞的声响。

    李治面向中箭倒在地上,疼得抽搐的蒙面人,将染血的锋利剑尖指向他喝问道:“说,是谁指派尔等在此刺杀寡人的!”

    还未等那蒙面人张口说什么时,一道清亮富有磁性的男声传入李治的耳膜,“大王,如果您信得过我,这事就交给臣去调查吧!”李治回过头,所见乃是一名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才俊。

    这名青年相貌清秀儒雅,乌黑浓密的发髻上戴着一顶黑色高冠,一身杏黄色绣暗色回字纹的窄袖圆领袍。袖口处绑着褐黄色的皮革护腕,身后背着一个羊皮箭袋。他一手拿着弓,一手牵着枣栗色的骏马。系在腰间的皮革腰左边钩子上,还悬着一口三尺来长的宝剑。

    打量面前青年过后,李治给了这样的评价:“君乃儒将之才,目光如炬!”又问道:“适才那两支箭可是你射过来,援助寡人的?”

    青年面含微笑,语调谦逊道:“正是臣!臣也是来看望废太子的。远远见晋王与人厮杀,单枪匹马恐难抵挡故略施拙技,尽绵薄之力。”

    “君何人?如何得知寡人身份?”

    青年自报家门道:“臣姓裴,名行检,字守约乃是河东郡中眷裴已故族长之子。因遗腹子之故,一直寄养在大王的姑母临海长公主家。先是担任司曹校尉,后被陛下调去东宫给太子做左卫率!”

    李治看着裴行俭,熠熠生辉的双眸中闪动着欣赏。他语速轻快道:“百步穿杨,真是好箭法!”裴行俭面含微笑,语调谦逊道:“谢大王夸奖!臣年少时与王方翼同窗于苏烈门下,略学了些皮毛。”

    “原来如此

    “大王所言不虚。”裴行俭双眼放光得瞧着面前这位高大俊朗,气质非凡又十分自信的少年藩王,儒雅俊逸的脸庞露出和煦的笑容。“臣年少时与王方翼同窗于苏烈门下。大王可知道苏烈何许人?”

    他这番话问得有些考校的味道,李治笑了起来,颇为赞赏道:“苏烈是贞观四年,跟随李靖将军突袭东突厥捷利部,活捉捷利可汗的将领嘛!据说,他与李靖也是师徒关系。只是可惜不为门阀世家所荣,立下了如此战功却不得不隐居田舍。”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不由得叹息了声儿,心里颇为国家不能重用苏烈这样的将帅之才感到惋惜。

    “大王!”不得不说,李治给予裴行俭的惊喜太大了!太子被废之后,他作为废太子曾经的下属没有因此受到连累,这是家族给予他的政治保障。可是,裴行俭不甘心就这么混吃等死,他需要找一个更好的归属,实现他毕生追求的理想——建功立业。

    如今,他找到了,在看望曾经上司的路上他偶遇李治。与所有不了解李治的人一样,裴行俭对他的印象一直都是陛下养在身边的小儿子娇生惯养,仁孝听话乖得像个女孩似得。可今日一见之下,李治即刻刷新了他的认知。李治斩杀刺客的果断和凌厉,李治对他的欣赏,对苏烈的惋惜都让裴行俭看到了希望。是他的希望,也是大唐的希望!

    李治忽然道:“希望守约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一人。”

    “大王的意思是,您…”很快,裴行俭脑子里跳出了八个字——韬光养晦,以弱胜强!看来,这晋王还真不是等闲之辈,池中之鱼!他抱拳,坚定地说道:“臣字守约,必然会为大王信守诺言!”

    这次考校的人换成了李治,“你适才说,刺客的事情你也可以帮寡人调查?”裴行俭应了声“诺”李治道了声好,说,“倘或守约能在三天之内查出此人幕后黑手,寡人就请陛下降旨给你分配差事。”

    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裴行俭一眼,转身将自己的坐骑缰绳从树干上解开,翻身跃上马背。马儿早就不耐烦了,四肢踢腾着恨不得立刻撒开蹄子尽情奔跑,却因李治调转马头与裴行俭话别只能乖乖原地打转儿,扬起如雾的尘土。

    眼看着裴行俭进入了右军监狱的大门,李治双腿夹住马肚子,扬起鞭子朝着马儿的臀部狠狠抽出“啪”声儿脆响。马儿奔腾,在他的驾驭下一路往长安内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紧赶慢赶,直到下午申时才走到长安城门下。出城的时候,还是一片晴朗,回来时就忽然聚集了乌云,乌云层层压顶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天空变得阴沉起来,仿佛被一块巨大的黑布遮住了一般。

    一阵微风吹过,虽带来了一丝凉爽却并没有吹散乌云。

    不好,要变天了!

    李治加快了驭马的速度,一猛子跑到了保宁坊夯土墙内。就在这时,一个十五六岁的小黄门犹如脱兔般从拐角处朝自己跑了过来。拂尘被他拿在手里,白毛随风乱舞着。

    当李治看到他那身斩縗时,心头没来由得一阵狂跳。那名小黄门跑到李治面前,“噗通”一声儿跪在了他的面前嚎啕道:“大王,大王不好了,公主她,她薨了呜呜呜…”

    这名小黄门姓黄埔,单名一个顺。所以宫里人都叫他小顺子,他是李治专门从一群宦官中挑选出来伺候他最疼爱的妹妹晋阳公主的。

    “甚?你,你再说一遍公主怎么了!”

    虽说心底早有预料,晋阳公主李明达所患的气疾,是一种根本无法治愈的绝症,迟早都会永远地离开他。在看到小顺子腰间系着的白布时,李治已猜出事端何故。但,当他亲耳听到“公主薨了”这四个字时,却依然感到犹如五雷轰顶般,令人无法接受。

    他脚下打了个趔趄,若非有内功傍身,恐早已跌倒在地了。

    李治弯腰好似老鹰捉小鸡般,将伏地痛哭的小顺子一把拽着胳膊提领了起来。他双手捏着顺儿的肩膀,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他,眼眶发红幽深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落下来。

    “嗞—”小顺子呲牙吸气,却又不敢叫疼。他忍着肩膀的疼痛,一脸哭相地重复了遍适才的禀报“大王,公主她于今早辰时薨了!”

    “随寡人进宫去!”李治果断地说道。话音落便松开了被他捏得疼痛吸气的顺儿,飞身跃上了马背。

    李治单手拽了下马缰,十分轻松地调控着臀下烈马调转了方向,抬手扬鞭“唰”地抽向马儿的臀部,奔出了保宁坊的夯土围墙。身后传来黄埔顺可怜兮兮的叫喊:“大王等等,大王,您等等小奴!”

    “陛下,晋王进宫来了!”

    随着王舜的这声儿尖细的隔帘禀报,李治在玄关处取下了悬在腰间的佩剑,将其搁在剑架上。皇帝在殿内,所有人谒见都必须取下随身佩剑以示忠诚,确保皇帝人身安全。他手扶着门栏,脱了高头履,双足只穿着雪白的云袜,抬脚跨进了安仁殿的大门儿。

    此时,他已在偏殿穿上了藩王在丧葬期间的缟素直裾深衣,这样正巧遮掩住了他浑身沾满的血渍,发髻系着一条白色的绸带。

    跨进妹妹在宫里的寝室安仁殿,映入李治眼帘便是一口长形的枣红色印着凤栾的棺椁。棺椁上系着一朵白色的绫绸扎成的丧花,白丧花垂下的两股绫绸垂落在棺椁的两边儿。唐代帝王,虽与北方鲜卑族有着较为近的血缘,但血统上归根结底还是正统的华夏汉人。

    是以,唐人所用的棺椁一律沿袭前代标准,用棱角分明的平顶棺盖。棺椁两边也是有棱角的。晋阳公主因为是夭折,故而棺椁不算很大,周长大约只有一米四,宽也只有刚刚一米的样子。里面除了安放遗体之外,还放着亡者生前所喜爱的器皿和字画以及玉指。质素哟一在棺材中摆放玉指并非奢侈,而是为了防止尸身腐臭溃烂之用。

    大殿内外一律地罩上了白色,黑色的幔帐和挽联。

    忽然变天,原本还未到酉时的时刻,大殿内外却如将近夜幕。随着凄冷的夜风吹拂,挽幛和幔帘飘起,摆放在灵台前的白色蜡烛,被晚风吹得明明灭灭…风发出呼呼的声音,若不知缘故,猛地走进此殿,会令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移眸,扫了一圈儿殿内的陈设和布置,

    李治吸了下鼻翼,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走到棺材前,用力推开了棺材的盖子。他最为疼爱的小妹妹晋阳公主就安安静静地,毫无声息地躺在里面,再也不会活蹦乱跳地来到他面前,歪着脑袋,用甜甜的嗓音亲热地唤“阿兄”了。也不再能代替百忙之中的他,在父亲面前承欢膝下地尽孝。十二岁的小娘子啊,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还未绽放娇媚就被风刀霜剑摧残凋零。

    因为自己要实现千秋帝业,耽误了与妹妹见最后一面。尽管没什么可后悔的,李治的心中却依旧充满了痛苦和自责。他想起了年少时与晋阳公主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李治伸出手探入棺椁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

    妹妹的突然离世,与他所谋划的一切来说都是节外生枝的。只是,李治不想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这突如其来的节外生枝。

    父亲,从小就将妹妹晋阳公主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父亲。此时,正是他最为痛苦难过的时候,倘或自己在这个时候给予安慰…

    思想至此,李治加快足下步伐,走到隔着内殿和寝室之间的白色半透明垂幔前。透过垂幔,朦朦胧胧地看到父亲耷拉着双腿,坐在李明达生前的床榻岩上,弓着身子,双臂撑在膝盖上,双手捂着脸默默饮泣抽噎。父亲此时的样子,像极了受了委屈躲在一旁哭鼻子的孩子。他伤痛欲绝,似乎对李治的到来,全无半分的察觉一样。

    “父亲,我来了!”李治嗓音低沉,略微还有些沙哑地说道。

    闻声儿,李世民“嗯”了声儿,转过脸,透过幔帐泪眼蒙蒙地望见,内殿外矗立着一个令他再熟悉不过,英武挺拔的身影。

    是雉奴吗?一定是的!

    记得,王舜说过,晋王来了!他激动地,从床沿上站起身,欲要走下脚踏亲自迎接儿子。然,李治的动作到底比他敏捷了许多,还未等他走下床前脚踏板,趔趄不稳的身子已被掀帘而入的李治及时地一把扶住了。

    李治强忍着心中的悲痛,红着眼喊了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