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填的夏乔的报名信息，也是我，故意诱导陈凯，让他以为是夏乔自己报的名。”

    女孩子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一字一句说的是那样清楚明了，也是那样的不留余地。

    “你...你糊涂啊！”

    沈祉看着面上未有一丝波澜的刘芸，再次深感什么叫做有心无力，她虽然承认了所有一切错，哪怕是在他们并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可是沈祉知道，直到现在，她也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想到夏乔在说“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时的冷厉，沈祉颇感头疼，是他孤陋寡闻了？还是现在的孩子真的都快成妖精了？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有主意呢？

    “我想知道为什么。”

    “不是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什么你不觉得自己错了还要承认这一切？”

    这一刻，沈祉没有把自己当成老师，他作为无意中参与了整件事的一个帮凶，抑或只是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询问刘芸，亦是在试图去理解她。

    沈祉知道在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作恶都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都能够得到原谅和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每个人都有私心，他也不例外，因为这是他的学生，所以沈祉希望她能够放下过去重新开始。就像他希望夏乔能不为这件事所扰，留给高中的回忆仍是美好的一样。

    可是刘芸不再开口了，她就那么安静地和沈祉对视着，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活力和灵气，哪怕只是倔强的执拗。

    “你恨我。想要报复。”

    另一个让沈祉头疼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祉下意识抬手扶额，朝门口望去，果然看到仍是一副淡然模样的夏乔朝着他们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崔湛和张奕麟。

    夏乔看着变了脸色的刘芸，再次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是蓉姨的女儿。”

    “你...你怎么知道？”

    惊慌和不可置信瞬间爬满了刘芸的脸，她看着夏乔的那双眼睛里已再找不出一丝一毫面对沈祉时的平静和从容，反而满是害怕和担心。

    似是感受到了她内心最急切的疑惑，夏乔看着她的慌乱，眼神微动，心脏也猛地一疼，让那张本就因生病而苍白的脸更白了几分。

    “放心吧。我没和蓉姨说。”

    果然，刘芸听到她这句话后，明显松了口气，胸口轻微起伏着，脸上的紧张淡了些，更多的是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不把所有的事都告诉她？为什么明知我要报复你还愿意帮我隐瞒？

    “或许你不信。但—”夏乔没再看刘芸，眼睛微微下垂，敛起了眼底的情绪，“我好像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刘芸先是一愣，面上的神情都微微一僵，随即便失控般冲着夏乔大吼：“我当然不信！你怎么会懂！那是我妈妈，我才是她的女儿！”

    许是因为愤怒，刘芸白皙的脸染上了红，连带着细长的脖颈都红了一片，可仍比不上此刻她的眼睛，哪怕再怎么隐忍压抑，饱含着委屈的眼泪还是不听话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那短短三句话似是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刘芸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她应激般手向后扶住了沈祉的办公桌，偏过头不知看向哪里，似是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我那么努力考进一高，就是为了能来落荷市，能离她近一点。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是为什么你要出现？！明明我才是她的女儿啊，为什么她更关心你，为什么？为什么？如果没有你......”

    早在刘芸崩溃朝着夏乔吼的时候，崔湛就拽着夏乔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此刻办公室里的几人听完刘芸的这番话后，都沉默了，沈祉看着刘芸，眼神复杂，而自小就是家里人团宠的张奕麟根本就无法理解刘芸的难过，鼓着腮帮子站在一旁，想搞懂但搞不懂的样子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而崔湛则是紧了紧握着夏乔的手，比起刘芸，他更担心此刻的夏乔，尽管刘芸不信，可崔湛知道，夏乔的那句理解并非空口白话，她是真的能够理解她，甚至可能还会有那么一点儿羡慕刘芸。崔湛一直都明白，别人口里冷心冷情的夏乔，实际上比谁都更重感情，哪怕她从不愿意承认，可其实心底却一直都对乔冉抱有期待。

    夏乔用另一只手放在了崔湛紧握着自己那只手的手背上，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没说一句话，可却像是什么都说了，崔湛皱了下眉，虽然满脸都是不赞同，可还是如她所愿地放开了手，夏乔冲他笑了笑，然后才抬步朝着刘芸走去。

    把刚从口袋里掏出的纸巾放进刘芸手里，夏乔才轻声开口道：“你只看到了她对我的照顾和关心，却没看到她对你的爱。”

    刘芸有些吃惊，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夏乔。

    “蓉姨总是一大早就来找我交代清楚乔冉的吩咐，然后再赶回公司处理工作，就是为了能够准时下班。她从来不会陪乔冉外出出差，到乔冉身边后别说是跟着她去国外，就连落荷市都没出去过几回。你真的以为这些都是为了我吗？”

    刘芸因夏乔的这番话已经彻底呆住了，她目光直愣愣地，和徐蓉的那些回忆一点点在脑海里回放，许多她从不曾在意过的平常渐渐变得清晰醒目，她曾经只看到自己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和妈妈待在一起有多么努力从镇上考进落荷一高，只看到那些曾和妈妈约定好的活动因夏乔而被迫取消，只看到了那些不常发生的偶然，却从来都没有注意到，她印象中总是忙碌的妈妈从未缺席过和她的每一顿晚饭，也从未把她一个人留在过这个陌生的城市。

    “对不起，对不起。”

    安静的办公室里，女孩子伴着哭音的道歉声是那么清楚，沈祉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依旧面无表情的夏乔身上，眉头微微皱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老师，我们的交易完成了。希望您能如约。”

    正在发呆的沈祉突然被点了名，被吓了一跳，差点儿就要从椅子上站起来了，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夏乔的话，直到夏乔他们都已经快要离开办公室了，才迟迟开口惊喜地问道：“你...你的意思是不再追究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连刘芸都止了哭，同样有些呆愣地看向夏乔。

    刚走到门口的人步子微顿，回过身看了眼刘芸，然后将目光转向沈祉，再次开口道：“说好的，既往不咎，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