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正与众人交涉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个空档钻了出来，然后头也不回的甩掉了凑上来搭话的学生家长，找了个没人的空地理了理身上有些褶皱的校服，这才松了一口气。

    也没人告诉他，那群家长会有这么多闲得没事都跑过来找他啊，现在的家长们不应该都陪在孩子身边或者找其他的大人聊天吗，怎么还都来找他了呢。

    讲真，有点烦。

    祁正看了眼手机，大多都是那些人发来的申请消息。大部分都是一些慕名而来的陌生人，最多也只不过是校友而已，只不过祁正倒是看到了几个跟自己表过白的学生，也不知道她们加自己的目的何在，不过祁正也同意了那些认识的人的申请。

    听着外面喧嚣的交谈声，祁正长叹了一口气，随便选了个方向就走了出去。

    就要离开这了，虽然说对这所学校并没有多少留恋的感觉，甚至于没有太多的感情，但是祁正还是想在这里好好逛逛，就当是给自己过去的三年画一个句号好了。

    这么想着，祁正慢慢溜达到了摘星湖旁，走到了自己和钟同最开始遇见时的那棵树下，轻轻一靠就倚在了湖边的栏杆上。

    湖中荷叶连绵，几乎将水边靠近湖岸的地方全部都遮了起来，只看得到一片青绿，还有映在绿叶之上的那些颜色各异的荷花。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花香，是荷花的，闻起来沁人心脾，让祁正那躁动的心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祁正看着湖中的碧叶，蓦地抬手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尾，眯了眯眼。

    虽然他刚才说的慷慨激昂，可他心里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忽然，半空之中闪过一道淡淡的光芒像是太阳光照在叶片上反射出来的光一样，看起来就如同湖面上的荷叶一样不起眼。钟同从空中钻出，私下看了看无人便一屁股坐到了祁正头顶的树枝上，将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相触，含在口中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口哨声尖锐有力，周围的人都忍不住驻足侧目，却又无法发现藏在一片叶子之中的身影，只得悻悻离开。

    几只飞鸟受到钟同的召唤，从远处扑扇着翅膀飞近钟同，停在他身边的树枝上，最大的一只直接停在了钟同的胳膊上，亲昵地用脑袋轻蹭着那个灵魂的脸颊，看起来完全不像是野生的动物应该有的姿态。

    “今天晚上不是还有汇演吗，你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今天算是咱们小队第一次集体露面，任务不变，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从这所学校里攫取负面情绪的机会了，咱可一点都不能浪费。”

    祁正说着，从口袋之中掏出一把鱼食，朝着湖面用力一抛，将那些小圆粒扔进了湖里。

    细小的鱼食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仿若一张张开的巨网，要把祁正面前的那一片都包裹住，随着重力的作用，鱼食如细密的雨点般洒在荷叶上，听起来像极了雨夜听到的雨打芭蕉的声音。

    “可惜了，这次不是全体出动。”钟同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小团，揉捏了几下抟成更小的团，“魏明这家伙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汇聚实体呢，而且他才刚开始学，恐怕一时半会是帮不上你的忙了。”

    “这个……也就那样吧。”祁正轻笑了一声，轻擦了一下脸上的汗水，又扔出一把鱼食，“反正咱们的队伍到现在还没有招全，在那之前不管我们那次行动都不是全体出动。”

    “不说这个了，你有没有底子啊，别再上了台紧张了。”

    “你觉得呢。”祁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那个看起来像是吟游诗人的身影，“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所以……谱子呢，你说要来表演，到现在都不给谱子是怎么回事？”钟同轻轻抚摸着手里的小鸟，却忍不住向下瞥了一眼，“你不会是光想着要割韭菜，忘了要演奏那首曲子了吧？”

    “你可真会脑补。”祁正白了他一眼，身体向后一倒，“我可没那么闲得慌，我给你的那些非凡物品都能自己演奏，要不是为了让那群学生和老师们不怀疑人生，我才懒得把你们都给叫过来呢。”

    “行吧……”钟同咂了咂嘴，抬眼看着湖中心的位置。

    波光粼粼之下，无数泛着金光的鱼鳞在临近湖面的地方游弋着，像极了当年祁正来报到时的场景，只不过这次多了几分离别的味道。

    忽然，一尾大鱼再一次从湖面之下跃出，奋力一下拍在水面上，打得湖面像是打铁花一样迸射出一片金光。

    ……

    “下面有请，本届毕业生代表为我们带来的音乐作品，《诀别诗》。”

    听见自己上报的节目被叫到，坐在台下闭目养神的祁正猛地睁开双眼，朝着台上望过去。站在舞台上的主持人接受到祁正的目光，朝着观众们再次露出仪式化的笑容，匆匆赶下了舞台。

    祁正见状也不再由于，朝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几人比了个手势，然后便召唤出【反抗】登上了舞台。

    看到祁正的脸庞，舞台下的众人皆是一阵发懵，但是有很快回过了神来，纷纷鼓起掌来。整个大堂内霎时间掌声雷动，声浪就像是雨后的春笋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声音在大堂之内反复回荡，大到能让众人听到回声，层层叠加，仿佛如同真正的浪潮一样。

    祁正朝着鼓掌的人群深鞠一躬，这才让现场如同雷声般轰动的掌声渐渐停歇了下来。

    声音渐小的同时，祁正也转过了身体不再关注身后坐着的人，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坐着的几人身上。

    舞台上只有四个人，祁正是指挥，钟同的是竖琴，应直的是大提琴，还有一架钢琴，是祁正之前定制的另一件非凡物品，但是直到现在祁正都没有找到适合它的人选，索性这一次暂且交给苗远来用一下了。

    祁正的眼神飞快地在面前三人脸上掠过，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缓缓吐了出来。

    伴随着祁正首次站上舞台的激动被缓缓压下，他的手却慢慢抬了起来，比出了一个指挥的起始手势。

    在祁正比好这个动作的同时，钟同手里的那架竖琴竟凭空自动，发出了第一个声音。竖琴的声音空灵温和，仿佛是来自春日最和煦的风的一个吻，简单但让人心生愉悦。

    伴随着那道空灵的声音缓缓落下，应直手中的大提琴也奏鸣出了第一个音符。低沉而又婉转，仿若古堡里幽谧的氛围，让人不自觉地带入到那种感觉之中。

    祁正沉住气，握着【反抗】的右手不断用力，缓缓的比出了新的手势。

    竖琴和大提琴的声音相互交杂，一者沉重，一者轻灵，带给人以全新的体验。前奏只有这两者的声音，相互配合之下让在场的众人思绪都不断飘远，神游天外。

    就在众人陶醉在这两种声音之中时，一道轻快的旋律打破了所有人的想象，把在场的所有人的思绪拉回了现场。

    钢琴响起的时间很奇妙，并没有打破先前竖琴和大提琴构筑起来的平衡，反而还在那之上又平添了一分特殊的感觉。

    钢琴的音域很广，但是在这首曲子里用到的却很少，只有最欢快、最轻灵的声音被用在了这首曲子里，与那两种乐器相称之中更显几分俏皮。

    与其说这是一首分别的赠乐，听众觉得这更像是一场欢乐的舞曲，只是在这层欢快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些更深的东西。

    祁正的动作逐渐变得越来越快，指挥着那三件乐器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仿佛这是一个指挥多年的老音乐家，而非这个初出茅庐的孩子。

    轻快欢乐的曲子让众人都陶醉在了音乐之中，缓缓闭上眼睛去享受起了音乐带给他们的最唯美的感觉。

    没有人注意到，在所有人的眉心处都缓缓浮现出一片深浅不一的黑色，像是一种粒子一样从他们的皮肤之中渗出，静静悬浮在半空之中，像是一片从喷罐里按出来的黑色喷漆。

    那些黑雾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多久，而是伴随着音乐声逐渐跃动起来，缓缓朝着祁正的方向逐渐靠拢。

    虽然一个人身前聚拢的黑雾并不深，甚至如果不去非常仔细的看的话都看不出来，但是这大堂之中可是有着千余人的。

    一粒沙子可能是不起眼的，是渺小的；但是当千百粒沙子汇聚在一起时，沙子就成了沙块，成了土砖，成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样子。

    而这些黑雾也是同样的道理。

    那些黑雾在一个人身上时并不起眼，可全都汇聚到这片舞台上，汇聚到祁正的身边时，那片黑雾就变得十分浓重了，甚至隔着黑雾都无法让人看清里面的样子。

    祁正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专心指挥着几件乐器的工作，同时引导着汇聚在自己身边的那些负面情绪逐渐进入到【反抗】之中。

    黑雾被吸收的速度不快，但是足够祁正在演奏完这首曲子的时间里全部吸收完了，最少是满足祁正的要求的。

    ……

    “确实是没想到啊，这个小家伙实在是太有意思了。”下面一个认识祁正的教师看了一眼台上的人影，“学习在学校里常年占据第一，从未掉下过神坛，还这么有才华，他们家的家长实在是太幸运了。”

    “这才叫德艺双馨，这才是青年该有的样子，”身旁的校长看着祁正满意地点点头，“咱们学校这么些年总算又出了一个了，可算是让我们好一顿盼啊。”

    身旁的几个校领导闻言相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无奈，然后不约而同的选择笑了笑。

    虽然说祁正的成绩并不是学校教出来的，但是凡事在这上过学的那便是学校的学生，那便是从这里走出去的学子。

    “真是厉害，要是我家孩子能跟祁正一样整齐就好了。”无数家长看着舞台上指挥方遒的祁正，内心不由的生出这样的感慨。

    他们并没有灵性的加成，看不到祁正周身环绕着的如同煤炭渣尘一般黑得看不清东西的那片黑雾。他们只是觉得祁正很厉害而已。

    伴随着祁正最后的几个手势落下，三道不同的声音齐声奏响，宛若天庭才会响起的天乐，让人一时之间陶醉其中不愿自拔。

    祁正缓缓放下手，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台下的人都还沉浸在祁正带给他们的震惊之中，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只是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回味着已经结束的音乐之中的感觉。

    只是那些学生都在那一刻不约而同的睁开了眼，缓慢而又低沉的吐出一口浊气。无数孩子的眼角滑下一滴清泪，似乎掺杂着他们不想在触碰的藏在脑海最深处的情感再次被揭开了一样，内心的情绪再次翻涌起来。

    祁正转身，朝着众人深深再聚一躬。只是这一次并不是和刚开始那样是为了礼节，这一次是发自真心的感谢。他给在座众人的不过是一首再普通不过的音乐，而他们虽回报给祁正的是发自内心肺腑的情感。

    即便是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能够让听者与演奏者相共情就已经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更不用说祁正能够引得全校所有学生集体共鸣。

    无论是从一个音乐家的角度来说还是从非凡者的角度来说，祁正这一次的表现都是无可置疑的成功。

    祁正行完礼之后便不再理会观众们的反应，带着其他几人走下了舞台。

    也是祁正走下舞台的那一刻，所有人这才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来，对这个学生给予最热烈的掌声。

    霎时间，整个礼堂之中再次充满了连绵不绝的掌声，足足持续了几分钟之长。

    只是此时，猜猜有人恍然大悟，捣了捣身旁的人。

    “你说，这么欢快的曲子为什么叫《诀别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