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就是这么残酷。

    从登州出发时满满当当七百多人，只经过一个傍晚、两个时辰，就只剩下了三百七十八人。虽然戚建业略知一些医学知识，知道要赶快烧水给伤口消毒，但是在这山林之中要时刻防止金兵来袭，哪里还敢生火？

    受伤的民壮们三个一群、五个一堆，或躺或靠，时不时痛苦呻吟。戚建业指挥着众人分区域休整，安排人拿着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白纱绷带，勉强给伤员们止痛包扎。

    戚建业心里知道，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在目前这个时代，一旦伤口感染发炎，基本上就是死神在召唤。如果在登州，还有可能获得及时医治，可现在这种情形，方圆十几里都看不到人烟，重伤员们又行走不便，根本不可能找到足够的郎中进行救治。得不到及时救治的伤员，会有什么后果呢？不言而喻。

    很多重伤的民壮甚至没能熬过当天晚上，就死在了山林中。其中不少由轻伤拖成了重伤的，伤口发脓，也难受地只剩最后几口气。即使活下来，断手断脚的也成了废人，回登州也种不了田，娶不了媳妇，生存都成问题。

    戚建业指挥众人一阵忙活后，安抚众人分别歇下。他和刘能、徐正等人定好，每人轮班，轮流带人警戒。在营地四周布置了不少的明哨暗哨。

    随后，他实在疲惫，走到一棵大柏树下静静倚靠坐下，抬头望天，透过浓密的树干枝叶，看着夜晚天空繁星点点，思绪随着微风波动起伏。

    此刻，戚建业脑海里不断闪过和金兵打斗的情景，血肉横飞的战场，残肢断臂的民壮，惨死的百姓，……，一幕幕冲击着戚建业的大脑，想忘都忘不了，怎么睡都睡不着。

    戚建业苦笑一声，别人穿越要么带着机关枪，要么带操作系统，要么带个仓库什么的，他么的轮到自己啥都没有，一上来还要先自学砍人，还他么差点被别人砍了。

    老天爷，实在太不公平了！

    看来到了这个世界，自己也该把心思放在自身武艺和刀枪上了。这个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勤学苦练。如果手上没点硬功夫，迟早要去见阎王。

    “诶，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老祖宗的《绩效新书》”，戚建业灵光一闪，突然想到自己前世的博士论文研究成果。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熟悉这一世的生活，居然把老本行丢在了脑后。

    之前在家中养伤，戚建业通读了大吴《国朝志》，翻看好几遍也没找到历史名人张居正、高拱、胡宗宪等人，也没找到自己老祖宗戚继光的名字。这个世界与原来的时空有相似但更有不同，有的人还存在，有的人却已无影无踪。历史经验也不能完全套用。

    “待到了京师，只能再四处打听打听，如果真的没有老祖宗这号人，鸳鸯阵看看能不能再拿出来用用”，戚建业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而后又长叹一口气，心中默念。

    ……，不一会儿，因为实在太累，不知不觉就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是天明。

    斑驳的树叶隐隐绰绰，四周山林层层叠叠，寂静无声，偶有几声鸟啼。晨曦透过浓密的树叶一束束照射在戚建业的身上。

    随着太阳越升越高，阳光更是猛烈，戚建业只觉身上越来越暖和，眼前一片光亮，再也睡不着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披着一件脏兮兮的破旧衣服，刘能就坐在不远处，离他大约三四丈。

    刘能见他醒来，立刻给他拿过来两张杂粮饼、一皮袋水，一起递了过来。

    “你醒了，看你睡得沉，俺就没叫你。来，先拿着饼子垫垫肚子。”他的声音哄亮，顾盼间似乎恢复了往日雄风。

    戚建业微微欠了欠身，算是给他道谢。戚建业见刘能精神抖擞，满脸笑容，温声问道：“刘大哥，大清早的这么高兴，难道是有什么好事？”

    刘能上前，在他身边坐下，兴奋地笑道：“仲文兄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咱老刘这次是真信了这句话了。说出来你都不信。早上本来轮到你去上值，俺看你睡得又沉又香，就没叫你，替你带人上值警戒去了。结果好巧不巧，过了半个时辰，山的东面来了一队朝廷官军，有骑兵有步卒，打得是辽东镇的旗号。俺立马上前接应打听，原来是辽东军山海关卫的一营军卒，领头的是个千户。据他们说，东虏已经全数得了阿济格的令，全部向京师方向集结，这附近还散有小部分金兵。他们正奉命四处扫荡这些散兵游勇呢。俺倒要看看，这些死鞑子还嚣张什么。”

    “他们有多少人？”戚建业听了此言，得知是自己人，倒是将一直悬在胸口的心又放了下去，关心地又问。

    “看样子，估摸着有八百多人呢。对付那些个东虏足够了。”刘能摸了摸脑袋，仔细想了想后道。

    “你有没有把我们的情况和他们说？”戚建业略一思索又道。

    “说了，怎么没说。俺还和他们说砍了好几个鞑子呢。”一说起这个，刘能有些眉飞色舞，邀功一般地道。

    “你没有说具体数字吧？”戚建业闻言，眉头一皱。

    刘能见戚建业脸色不对，说话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那倒没说，只说昨晚与金兵遭遇，两方缠杀一阵，互有损伤，咱们登州民壮折了好些人，但也砍了他们几颗首级。兄弟，有什么问题吗？”

    “刘大哥，说了也就说了，也不打紧。吾是想着，他们出来也是为了抓东虏的，如果知道咱们砍了东虏首级，怕他们会起了其他心思。”戚建业缓缓道出自己的担心。

    “起心思，起什么心思？”刘能不解地问。

    “杀良冒功，或是抢了咱们手中的金人首级。”戚建业一字一字吐出心中所想。

    “不会吧，……，哎呀，俺老刘怎么没想到这一点，这可如何是好？”，刘能闻言一拍大腿，连声直道“失策、失策”。自己也是高兴过了头，怎么把吴军这些“优良传统”给忘了。一看到朝廷官军，心情一松，直接就犯了交浅言深的大忌。

    戚建业见刘能这么自责，沉吟了半晌，倒也没再责怪他，缓缓沉声道，“如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咱们先去会会那名千户再做计较。也可能是吾想得多了。”

    戚建业这么说，心中也有敲打刘能的想法。自己才是这队民壮的领头主事之人，如果手下之人事事不问过自己就自作主张，这队伍还怎么带？故也存着个心思借机点一点刘能，就看他能不能领悟了。

    戚建业随后整了整衣装，随着刘能的引导，带着一众队正、队副去拜见辽东军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