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民反
忙活了半个月,终于把稻谷颗粒归仓了,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大雨。有几场毛毛雨也没有耽误晾晒稻谷。
朱老牛看着满满的谷仓心里不由得放下。至少到下一次收获的时候,自己家不会有饿肚子的情况。
按照过往的规矩,稻谷收完之后,马上就要进行插秧了。所以,这些刚收下来的稻谷就进入椿臼当中变成了稻米进入了大家的肚子。又经过八天的劳作第二季稻子也已经插到稻田里了。
朱老牛这两天经常在田地转悠。看看那些秧苗成活了没有?如果没有成活还需要补插一些稻秧。
这天吃完晚饭朱老牛将林枢叫到堂屋当中,两个大姑娘显然觉出了什么,看见兄弟、嫂子和孩子们都找借口躲出了院子。
两人关紧院门,轻轻走向堂门,微微推开一道细缝,见老父盘腿对坐于榻上,母亲端坐于榻下蒲团上,各自眯着眼睛看着在他坐在他们对面的林枢。
一盏桐油灯挂在墙上,火苗在破门而入的微风下摇摇摆摆忽明忽灭。而父母的面前摆着一个白布包袱。
林枢坐在他们的对面,有神色有些尴尬,他仿佛也觉出了,今天绝不是给他一笔盘缠,让他走这件事这么简单。
朱老牛咳嗽了一声。然后和颜悦色的对林枢说道:“林枢啊,咱们这稻谷已经收完了,我们答应你的事情。”
说着朱老牛用手拍了拍面前的白布包袱,里面发出了铜钱碰撞的声音。
“这是给你的盘缠。但是你拿盘缠之前,我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
“这里也没有外人出我的口入你的耳。如果你同意咱们过几天就办事。如果不同意,你就拿着这些钱,明天一早就走了。”
“你也知道我有两个女儿。我也不瞒你。大女儿是个望门寡。二女儿受他姐姐的连累,也没人上门提亲。我这些日子看你小子干活不错、脾气又好、人品也比较憨厚。我想招赘你上门为婿,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林枢这时脸一下子就红如重枣。在那里吭吭了几声,然后说道。
“朱老丈。我自幼父母双亡,被师傅收养在道观里。前些日子我们那个道观失火被烧成了一片白地。我无处可去,就想去龙虎山挂单。但走到这里盘缠被窃,被饿晕过去。多亏老丈的家人搭救才能够活过一命。既然老丈救我一命。两位令嫒我也看到了,我觉得她们是良配所以我答应了。”
朱老牛口中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拍着那个包袱说:“这些东西就算你的聘礼了。明天我找人给你们合合八字,然后选个日子尽快成亲。”
这时,林枢站起身来,跪在两名老人的面前叩首。
“小婿,林枢拜见,泰山、泰水大人。”
两个姑娘听到这里,脸色通红的侧身蹑手蹑脚地溜向闺房,刚迈两步,身后传出一声的轻咳。
两人吓了一跳,转过身看见自己的二嫂抱着自己的小侄女,正一脸笑眯眯的看着两人。
两人连忙头也不回的跑进自己的闺房里去,在屋子里听到外面自己二嫂的清脆的笑声一直在回荡。
半个月后,三个人就完婚了,朱老牛婚后还对林枢说。
“大女儿生下的孩子姓朱,二女儿生下的孩子姓林。虽然是上门女婿但是不会让林枢你没有人承继香火的。”
林枢结婚后,知道了他两个妻子的名字。一个叫朱梅玉,一个叫朱美玉。
今天他陪着他的两个妻子来到村边的小河边洗衣服。
一双女人的手浸泡在溪水当中,肌肤细嫩,十指纤细,拿着麻衣在水中投洗着,旁边她的妹妹拿着棒槌,左一下、右一下在一块青石上轻轻的捶打着一件粗麻布衣。
林枢在旁边用力的拧着妻子洗好的衣服。一双眼睛不停的在妻子的身上留恋。两个人也发现他在偷偷的看自己,便拿水撩他。
三人光顾了打闹一不留神,“啊呀”朱梅玉发出了一声惊叫,手里的木盆便被水流给冲走。
林枢顺着水跑了几步,一个俯身将木盆拽住,不顾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笑呵呵的端着木盆回到了妻子的身旁。朱美玉捂着嘴,娇笑着。
朱梅玉连忙把洗完的衣服涮干净,扔到木盆中,催促着两人赶快回家换衣服。
朱老牛心里的一桩大事终于解决。每天看人都是笑呵呵的。但是在这顺心的日子里一道晴空霹雳响起。
甲长带着两名差役。来到朱老牛的家里说今年点朱老牛他们家为粮长。
这两名差役随即就住在朱老牛的家里。朱老牛连忙整治酒菜,招待两名衙役。
自己连忙到县里去打听一下事情经过。找县里的族人花了一些钱才打听明白。
原来这个主簿是从外地来的刚来到此地,便想找一份家业。负责打听的人告诉朱老牛,县主簿上他家的良田了。让他赶快把良田献出来让县主簿免去他的差事。
朱老牛买了许多酒菜回到家里,招待两名住在家里的衙役一顿吃喝,两名衙役酒足饭饱后来到为他们准备的屋子里,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朱老牛把家里的成年男子聚在一起商量这件事情到底怎么办?
朱老大听后说:“不如把咱们家的地投献到薛举人的名下,然后让薛举人说相,免去咱们家的粮长位置。”
屋中的众人都点头并商量如何和薛举人谈判每年要交多少租子等等。
但是,这时林枢说了一句话:“岳父大人。我认为这件事情不应该如此?”
众人停下了说话,看着一脸忐忑的林枢。
朱老牛说:“都是一家人,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
林枢说:“按大明律,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为躲避赋税和徭役,许多自耕农和富户主动变成黑户,还有的将自己的田地投献给有功名的士绅,不仅不问士绅要一分钱,还每年倒贴地租银子给他们。
那些投献的人都是这样想的‘我种地,你收我税还让我服劳役是不是?那我不种国家的地了还不行吗?举人官员之家的地不是不收税吗?那我就把我家的地给举人官员之家不就行了吗?连丁银都不用交了。’但是我们家的事情跟那些人不一样。”
“我觉得岳父打听来的消息一定不真。那背后之人看上的肯定不是咱们家这几亩田地。因为如果要是看上田地的话,他不应该采用这种逼迫的手段。在张泰岳推行一条鞭法后,粮长就已经名存实亡了,显然,这只是一个他们采用的名义,逼迫咱们家的手段,而不是真正的用意。甚至连这个县主薄怕也只出了个名义。具体是谁,咱们并不清楚。”
“这件事情难办就难办在咱们不知道是谁和他要什么。只能被他一点点逼迫,最后家破人亡。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现在是把家中的所有东西变卖成钱财。然后岳父不是在卫所中还有一些朋友嘛,拿着那些钱财躲到卫所中去。虽然咱们会有很大的损失,但是可保家人无恙。”
朱老牛看着林枢说:“事情已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了。”
林枢点点头说:“这是那些官人、衙役惯用的手法。初时逼迫并不严重,并让人透露消息给你说是吐出一些家财便可保平安。只是保住你不跑就行。然后逐渐加大筹码逼得你一无所有、家破人亡的时候,他们便会亮出屠刀将那家人斩尽杀绝。以防止受害者家人对他们进行报复。”
这是朱老牛的二儿子看着林枢说:“妹夫,你是不是讲的太严重了?爹可是找的咱们亲近的族人打听的消息不会骗咱们的。”
林枢看着自己的亲舅哥说:“咱们的族人是肯定不会骗咱们,但是他打听的消息也许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的。”
朱老牛这是一拍腿,屋内的众人顿时把眼睛看向朱老牛。
朱老牛说:“林枢讲的事情很可能是真的。我们就按你们妹夫的办法的办,我在卫所的时候,就听过地方的衙役为了让你主动勾军,就有人采取过这个办法。”
“老三,你现在马上到朱家村去,通知族人来咱们这里拉粮食,这些东西我宁可白给族人,也不能给这帮狼崽子。”
“老大,你现在就去找薛举人他们家,就说我愿意把这些田地以当年买的价格原价卖还给他们家。只要求他们家给我们提供一个月的腾挪时间。但钱要马上给我们。”
“哎呦。剩下的人把那些家伙都准备好在安抚住这两个衙役。”
当天晚上,朱老大和朱老三就分别离去了。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朱老三带着朱家庄的人来到朱老牛家开始搬他们家里的东西。
两名衙役连忙出来阻拦,说:“你们要干什么?”
朱老牛对两名衙役说:“我这个粮长的差事是着实不能当,我们已经跟打听清楚了。我准备筹措一笔银子把这件事托付过去,这些人就是来买东西的。”
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吊铜钱,塞到了两个衙役的手中。两个人互看了一眼,然后转身便回到他们住的屋子里去。
朱家庄来人把粮囤里的粮食财物全部拉走,留下了五辆大车。同时,朱家的妇孺除了朱老牛的妻子之外全部跟着朱家村的人走了。
朱老大在当天晚上回来了把朱老牛叫到门外,悄声的对朱老牛说:“薛举人说了这件事,他没有办法插手。但是他以两倍的价格将咱家的田地买下来了,还给的是现银。”
朱老大抬起头向左右看看见四周无人,伏在朱老牛的耳边轻声说道:“薛举人的管家在送我临出门的时候,悄声的告诉我,让咱们家尽快跑,他们要的是咱们的命。”
“老薛家的人还是讲义气的。当年我帮他们家也没帮错。终于给了咱们家一句实话。以后我要是不在了,有什么事情多和你妹夫相商量,他是一个有大见识的人。”
朱老牛这时候身上露出了一股与平时和蔼老头形象毫不相干的另一股铁血军人的气势从他身上喷薄而出。
他对朱老大说:“把家里的饭菜都做了,把那两个衙役灌醉,今天晚上咱们就偷偷的走。”
院子里的人已经把饭菜做好,到衙役的屋里去叫人。可是那屋里的后窗洞开着,两个人已经不见踪影。
朱老牛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轻哼了一声,对大家说:“吃饭,然后套上车,把东西装上车,去朱家村接上人,咱们走。”
吃完饭后,朱老牛指挥的众人将一些路上能用的东西装上了五辆牛车。并把剩余的牛拴在车后便赶着一辆牛车离开了薛家庄,向朱家庄走去。
刚出村不到两里地,突然间,前面闪出了有20多个人手里拿着钢刀和水火棍,穿着黑色的皂衣。
横在路上人群当中站着薛家村的甲长。他站在路边冷笑着对朱老牛说:“姓朱的想跑,你跑了粮长交给谁?”
朱老牛和他的几个孩子从车上拿拿起了一根长矛和两根短点的投矛。
他们投矛插在身后拿着长矛站成了一排。林枢也从车上拿起了一把苗刀站在了朱老牛的身后。
朱老牛看着衙役和甲长说:“你们现在让开道路,我能饶你们一命。如果你们执迷不悟那就生死无论。”
甲长看着这个陌生的朱老牛有些害怕,但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于是壮着胆子对朱老牛说:“朱老牛,如果你敢动手,那就是杀官造反。难道你想亡命天涯吗?”
朱老牛冷哼了一声,“你们都把钢刀架到我的脖子上了,还诬陷说我想造反?恐怕甲长大人不知道,本人曾经参加过潘州之役,并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的。”
朱老牛的这句话刚说出,对面的那些人脸色就是一变。
“如果你们现在让开,我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这时候旁边的一名捕头手举钢刀大喊:“兄弟们,上,把他们拿下。李大人会给我们赏赐的,再说他们身上的钱都归咱们了。”
但是他们没有看到朱老牛以及他的子侄们都已经一手拿着长矛,一手拿着投矛。
朱老牛这时喊了一声:“投”。几个人统一的动作,将手中的投矛向对面的人群扔去。然后不等着朱老牛下令,便随手从腰间摘下了第二根投矛,又投了出去。然后,平端着长枪向那群衙役冲了过去。
衙役平时也就是欺负欺负老百姓,每当他们亮出衙役的身份那些老百姓都无人敢乱动。什么时候见到他们亮出身份对方不但没有瑟瑟发抖,反列出了军阵向他们发动了进攻。
这些衙役何时见过这样严整的军阵?一时间,他们手忙脚乱,呆立当场,都忘记了躲避。现在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群老百姓,而是武装上牙齿的军卒。两排投矛过后只有孤零零的七个人还在站着,其余的人都是被放躺在地上,便是抱着投矛满地的打滚。
朱老牛平端着长矛向站着的七个人冲去。他毫不犹豫的扎入了其中一个人的肚子,那个人用双手握住握住矛杆,双眼不可置信的瞪着朱老牛。
林枢耳边的扑哧扑哧声不断传来,剩下的几个人也被朱老牛的子侄戳倒在地,只剩下了一个人,就是那个甲长呆呆的站在那里。
林枢拎的苗刀缓缓的向他走去,那个甲长突然跪下,连连磕头,冲着朱老牛说:“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我的。我没有害你的意思。”
朱老牛看着他一声不吭。林枢走到他的面前举起了苗刀。
那个甲长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给你钱……。”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刀光闪烁甲长的那颗头颅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向高空中飞去。
一腔热血从脖腔中喷了出去。朱老牛对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人说道:“每人都补两矛,确保他们死了。”
听到这话,地上有两个人顿时蹦了起来。可是刚要跑两把长矛从他们的后背扎入把他们放倒在地上。
地上那些没死的人纷纷求情但是那些几个补刀的人毫不犹豫的把手中的长矛戳了下去。不一会儿,哀嚎的声音便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