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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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危局

    往事在脑海翻转,思念纠缠酝酿。那人,那山现今如何了,是否苍翠如旧,光景如昔。翠微山上练剑,落照城头饮酒,饮马高歌平寇,今又王城作后,白卿对于自己这些年的遭遇不免有些感触,实是命途难测。

    当年那个固执的老头子因何决意将自己驱逐下山,白卿心中隐有猜测,但都没有定论。

    白卿知晓,那里藏着秘密,一个自己在那里待了十数载都未能触及的秘密。

    将思绪从过往抽离,直面黑夜的寂凉。

    良久,白卿悠然勾唇讥讽道:“藏头露尾,鼠辈!”

    芳华殿外楼阁掩映之处,一声轻叹慢慢吐出,霎时有三人立于宫墙屋檐之上,身后暗处也有人影浮动。来人皆服黑衣黑裤,劲服遮面,俨然是专业摸黑干事的熟手。

    一位身形更为年老的领头人率先开口,声音有气无力。

    “哎呀,不愧是修行精深的女君大人,我等已然离得如此之远,却依然逃不过您的法眼,实在令人敬仰。也不知道今天我们这帮家伙能不能让您尽兴呢,嗯?”说话间一拥而上。

    一众杀手直奔立于屋檐下的白卿而去,而白卿自己却无动于衷,只有玄羽率暗卫护在身旁,几名宫城士卫在一旁严正以待。

    没有喊打喊是的嘶吼,两道暗流冲撞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激荡,纠缠,刀兵相接。三名领头人率先突破重围近身,随之而来的是一抹刀光横扫,玄羽及时出手将其逼退。

    三人却不及时卸力,奋力抽身又直扑而来,只见两人飞身直刺玄羽的面庞,一人同时俯身翻滚提剑横砍向玄羽的下盘。

    玄羽见两剑来势汹汹,闪着银光袭来,纵身跃起,单手握刀直劈而下,将欺近的剑身击退,双脚腾空躲避下方的劈砍,再接一次翻身斜劈,刀光明快,三人只能及时避让。

    玄羽却借此朝其中一人步步逼近,或劈或砍,刀势不停,不断攻伐,那人只得匆忙招架。

    再一次的格挡之后,玄羽双手持刀劈砍在对方剑刃之上,立时下腰弓步,提劲蓄力,以靠山之势沉肩向对方撞去。突如其来的力量那人根本来不及抵挡,就被顶飞,却也在霎时立即单手抽剑横砍在玄羽肩头之上,剑刃破开衣料,带出血花,露出破了口子的肩甲。

    玄羽不顾伤势,即刻单手持刀自下而上斜劈,刀光带出血光,留下一道由下腹至胸口的豁口,再落地时已然气绝,只有鲜血爬满躯体,浸透衣襟与身下的土地。

    这边玄羽抖落刀身的血珠,提刀看向剩下的两人,劲眉冷眼,目光坚毅。二者亦是咬牙发狠,冷眼又向白卿冲去,玄羽如影随形,双方再次刀剑相鸣,拳脚相加,纠缠不休。

    白卿立于其中,平静地看着这激烈的场景,仍是无动于衷。并不是白卿不想出手,事实是白卿不能出手,现在的她根本没有什么还手之力。

    当时分娩她不仅修行的武道之力被抽空,连自身血肉之力都被损耗,也不知何时能够恢复。所以,当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同时为了分散注意,自己主动现身室外,避免祸及屋内的孩子。

    看眼下场景,可能有人听闻了什么风声,眼下就兴致勃勃地派人来打探自己的境况了,呵,这些暗地里的野狗。

    不过,好在自己这帮护卫足够得力,每每有人疯狂逼近,总有人不惜以身相护,替自己抵挡刀剑。一方不惜以命相搏,一方更是凭血肉交托,真是何其有幸。

    眼见双方陷入僵局,却突然出现一身形纤瘦的暗影窜向殿内,靠近窗口,一击将木窗击破,飞速向里面发射了几支袖箭,得手之后便要飞速遁去。

    白卿见此情景怒极,喝道:“贼子,尔敢。”说完就气血翻涌,口吐鲜血。可她来不及顾及这些,急忙冲入了殿内。

    那道黑影在越过墙头,纵身将要跃入黑暗时,一道银光飞速追上,钉入其背部皮肉,一同坠落不见。另外一边满腔怒意的玄羽将手上的轻弩扔在一旁,手持单刀,愤然冲向剩下的刺客。

    这时一伙人面面相觑,急忙打算退去,边挡边退。临近门墙,却被大批赶来的禁军卫士堵了退路,领头的是年轻统领寒光。

    这些卫士,训练有素,重甲在身,几番冲杀,便将这批刺客杀得只剩几人翻墙而走,几批箭雨尾随其后,最后仅让两个头领负伤而走。

    却说这边白卿冲入屋内,就直奔婴床而去,猛然看到绿漪俯身趴在床上,躬身紧紧护住两个仍然熟睡的婴孩,不敢轻易乱动,一只手的胳膊赫然插着一只箭矢。

    那只胳膊因为疼痛还在颤动着,血也染红了碰触到的一切,抬起的小脸满是汗珠,额前的发丝胡乱紧贴在一起,银牙紧咬,毫无血色,眼神像是惊慌的小鹿,闪着畏光,到处轻瞟。四周躺着两个丧命的年轻女侍。

    好在有惊无险,白卿轻吐了一口气。走近前去,将绿漪颤动的身躯揽入怀中,细看着自己沉睡的骨肉。

    这时外面已经平静下来了,可白卿内里是怒火中烧,激愤难平,虚弱的手掌上青白交加,然后是良久的隐忍和沉默。

    旁边只有进来见礼过后的玄羽与寒光站立一旁,不敢出言。

    “去,调齐人手,查一下这藏龙卧虎的王城,是那些家伙这么不欢迎我们。哦,不需要什么证据,先找家练练手。记住,我们也要暗-中-行-动呢!”白卿面目森然,说完之后就不再言语。

    玄羽接下了命令,转身离开。寒光听闻立马目光低垂,充耳不闻,随后就火速请命离开,去迎接扶摇殿里另一位的怒火。

    王城内某处雅致的小院内,两个逃命的刺客突然翻墙而入,落地后警惕地环顾四周,不敢言语。

    忽然,屋内火烛骤亮,映出一个男性的身影,传出一声平静而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二人相视而入。

    灯火掩映,伴随着一阵低语。房门打开,走出一个干练的黑瘦男子,他未作停留,出门穿过繁杂的街巷,经过几次迂回的观察,闪身进入了一座华贵的府邸。

    当日午后,当朝太尉府主簿季士渊大人的府邸就被一伙蒙面贼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轰然闯入,来人手持利器,不发一言,目标明确,一番搜寻,将慌乱的季大人从门房内揪出,当庭格杀,并带走了一具找到的瘦削尸体。

    祸乱发生后,消息立即传遍王城,一时间流言不绝。

    说是据亲眼看到的人证实,那帮凶徒全都蒙面,但是衣裤式样却各不一样,有些着黑色紧衣,有的却是白襟里衣,连外面的衣服都没穿,真是称奇!

    而且这些人不为财,不为色,单单是为寻仇,没有伤害任何仆役,却将季大人一众亲信和目前唯一的侄子先杀了个干净,最后才将季士渊季大人残忍处决。

    芳华殿内面对回来复命的玄羽,白卿一边逗弄着醒着的孩童,一边轻问道:“季士渊?没听过这个名字,何许人物?”

    玄羽一笑:“夫人您或许没听过,但是他的儿子季弘策在代郡担任守将时,曾因贪污勒索被您下令正法,那是他唯一的子嗣。我们也是事后才察觉到这些联系的,都是牵连日久的私下仇怨。不过想来不会这么简单,至于他背后的其他人,想来也不少。毕竟,这天风国的权贵大多都容不下我们了。”

    王城西北角,太尉府一如既往的严整肃穆,却也难掩华贵,仅从那道沉重庄严的府门而言就可见一斑,据说非是淬了体的武人难以撼动。

    过了这门,穿过大大小小的亭廊和院门,进入正中一座宏大的宫殿,才能见到当朝太尉戚介,背身站立,此时正提剑自赏。

    刚好,由外进来一黑瘦男子,在一番低声禀报后,戚介转过身来,一样的黑黄肤色,四方阔脸,圆眼横眉,瞩目的是脸上爬满了络腮虎须。

    其冷哼道:“好个心狠手辣的贱妇,竟敢将其带来驻扎城外的北境墨渊军也用来暗杀作祸,以为脱去甲胄就能遮掩踪迹?还是故意猖狂为之?哼,不过是咱们那位壮志的王上推出来的靶子,早晚是个死,看你能风光几时!”

    今天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满天飞,无论权贵,还是凡民,都在热议细品这难得一见的奇闻。

    一处文雅阁楼里丞相魏盈刚收到消息,不由惊喜。这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立即抚眉问道:

    “哦,这么说戚介的人没把握住机会,反而被当面教训了。不过,那季士渊死得也真是不冤,我记得他的女儿还是戚介的一位妾室,倒是歪打正着。幸好,他这一出手,倒是让咱们这位在天风国武力逼人的王后漏了底,谁能想到一朝分娩,武力尽失呢,啧啧,值得称奇。”

    某处闲适的庭院,一位老人在娴熟地侍弄花草,身后依次躬身站着三五人,在聆听教诲。

    “飓风过处,伏草唯存。咱们这位敢在北地号称女君的年轻女子,自打老朽听闻起,就从未低过头,这是要吃大亏的,也该让她吃吃苦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