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天泠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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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犹记当年誓

    同样是在午后,风武着雪色锦袍不急不徐地慢步走入芳华殿。剑眉儒雅,稳重沉静,站于一旁,看着白卿在轻柔地晃动着摇床,嘴里哼着不明的歌谣。

    良久,他还是叹气开口:“卿儿,你还是太乱来了,没有明证,贸然行事,只会徒招仇怨,授人以柄。至少你该提前与孤商量一下,不至于此。”

    “王上在担心什么?”白卿轻问,声音轻悠,却没有回头。

    良久的沉默之后,风武沉重地说:“孤是怕到时候无力护你安危,若是以前的你,有着这国境内顶尖的武艺傍身,没人能亲手伤你,无论什么宵小,都只能在暗里窥伺着你。现在你武力耗竭,再如此这般明面上争锋相对,一旦撕破脸皮,演变成修者间直来直去的恩怨仇杀,那些仇视你的人岂不蜂拥而至,如何肯罢休。须知君臣之间讲究脸面和进退,只要适当让步,留有余地,在这天风国内,明面上就没人可以动你。但若是逼急了他们,假借修士暗中动手,实在是难以防备!”

    白卿立即斩钉截铁地回话,语气凛然:“王上应该知道的,我不会低头,也不能低头。臣虽为女流,有幸这身担着北地万民的期待,甚至还是这天风国域眼下进革的锋锐,就该披坚执锐,砥砺前行,否则,臣下如何面对那些殷切炽热的目光。六年前寒潭之上的碎玉之约,您难道忘却了吗?”最后一句,像是郑重庄严的诘问。

    近年来愈发沉稳的风武听闻立即辨道:“不,不,没有,怎么会,我怎么可能会忘记与你的誓言呢?绝对不会,孤每每想起,犹然再耳,响彻心间啊!”言毕,风武嘴唇颤动,眼眶湿润。

    ......

    他恍然记得,那时他表面上也只是个生在王室,不受待见的庶出子嗣,在父亲这位王室宗亲的几十个儿女中,自己毫不起眼,因此落寞失意,仿效先人,游历山海。

    本是理想中的游山玩水,求学于道的旅途,却与现实相距甚远。自己看到的是哀民酷吏,祸乱争斗,兵匪横行,兽狩于野。一路哀叹,最终自己来到了天风国最为荒乱遥远的北境边城,阳州浴阳郡的落照城。

    落照城当时是有名的边城,因其位置临近附近数座有名的荒林山脉,又在附近州郡里规模靠前,因此城内民众与修士混杂,人流来往繁密,是难得一见的兴旺之地。

    人多性杂,难免常有争斗,更有甚者,牵连凡众,屡见不鲜。

    直到城中富商千流阁主白丹的女儿半年前不知从何处修行归来,于城中数次目睹此类事件连番上演,心生厌恶,遂愤而取一银枪,于自家阁楼飞掷而出,枪飞百丈似圆月斜坠深插城中街面之上,白缨铺地。

    枪尾附书:“自即日起,城中禁武。恩怨情仇,不见刀兵。如有违反,生死不论。不服者欢迎赐教,千流阁白卿书。”

    一石激起千重浪,城中顿时无数好事之人上门挑战。只不过一连七天,不管是普通武者,还是入微境界的人都被一名身穿白衣,男性打扮的俊美女子轻易击败。

    再往后,甚至是有名的武镜修士出手,也只能稍微抵挡后落败,众人才吓得收声闭气,整座城内再也没有任何反对之声。

    在某个大风吹舞的日子,白卿当众斩杀了一名公然违反禁令的修士,尸体被人认出是位久入武镜,正处蕴血的名士。借此,这城中禁令被所有人牢牢地记在心中。

    须知对于修者而言,武镜本是第一道天堑,能够突破凡境迈步进入武道的修者本是百里挑一。无数踏足修炼的人一生都是在凡境里摸索,造就了修炼底层中数量庞大,境界却大差不差的初武群体。

    在这山海之中,这样的人可谓之蝼蚁。而武镜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可以说是无数目光所热切的境界,这样的修者在这落照城里寥寥无几。

    或是为了提醒来访行人,城中守城卫士更是将禁令誊写张贴于城门显眼之处,行人与风将这一奇事带到了远方。

    在落照城听闻了白卿事迹的风武心中大为敬仰,当下就兴冲冲前往千流阁,想要亲眼目睹这风华绝代的风采。可惜,却扑了个空,打探得知白卿已去怀玉山猎采灵货了。

    原是其父经营之千流阁乃是同时为凡众与修士提供奇货商贸之所,店阁临街两两对立,将店内货藏分作两类,陈列其中。无论来人需求什么,尽可进店向详询,贩卖收售都是其经营范围。假使店内没有,客自可出价,店家依价为顾客置办。

    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千流阁都会组织人手,去采买货物,如若是难以买到的灵货,便会深入荒林大山,找寻灵货,但往往凶险难测。

    当时白丹手上积攒了不少难以完成货单,数次空手而归,不得以才请白卿出手,领队去怀玉山走一趟。

    风武虽然当时也是已经通脉过后的修者,但是也比较纠结是否要独自进山去寻找白卿的踪迹。一边纠结一边赶路的风武回过头来已经临近怀玉山了。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他便打算在山的外围走走看,希望能够遇见进山采货的人。

    未曾料想,风武在外围游走时,恰巧偶遇一青兽的袭击,机敏躲过后,几番交锋,被他持剑反杀。正得意自己精彩应对的风武,心中升起一番高手交锋的韵味,转头就被一群体型更为庞大的青色猛兽围杀。

    风武一看自己杀死的幼兽尸体,忍下骂娘的冲动,撒腿撅臀就朝一边直冲跑了。岂料,那兽群更是速度奇快,身形敏捷,难以摆脱,甚至追猎之时,就各自向风武扑袭而来。迎面挥剑吓退直逼脖颈的利齿,后背顿时就有两道身影抵近,只得奋力转身斜挑,迎击抵挡。

    一阵爪风划过,带着布料勾出血肉,三道血色爪印赫然出现在风武大腿外侧。疼痛袭来,风武忍痛提剑俯身环扫,希望借此暂时逼退周遭劲风,邻近的青兽果真退避,风武正要寻机突破,身后一兽已经弓腰弹射挥爪张着血口朝后腰袭来。

    风武高高跃起,张腿躲避,那兽首在其胯下堪堪落空,直冲而过,不曾想到那兽仍不甘心,临机挥爪向上直抓,狠狠抓在风武的臀瓣之上,又是一番衣料血肉横飞,颇为壮观。当风武落地时,身下痛楚难耐,怒火中烧,脸额汗水直淌,单手捂住后面血沟,仍然血流不止。

    风武羞愤难当,咬紧牙关,怒目死盯着那头从自己身下冲过,眼下刚从跌落地面站起来的狰狞青兽,那爪上残留的血迹更是让它如此可恨。

    风武不再顾及伤势,强忍剧痛持剑就朝其冲去,气势勃发,那兽竟有退意,咆哮迟疑,后退几步后仍连同同伴扑向风武。不断的身影眨眼袭向风武,他每次都竭力躲过就不在纠缠,奋力锁定那头该死的青兽,直冲而去。

    顷刻间,那兽就再眼前,又是前冲飞跃而来,背后两道青影亦从地面闪电逼近,风武同样纵跃飞身持剑上刺,不顾其它,剑身透体而入,直插心腹,用力抽动剑柄,兽血喷涌而出,挥袖遮挡血珠,持剑向四周挥斩。

    平稳落地后,那兽已经躺在泥地之上,无法动弹,而风武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背上也增添了几道较浅的血痕。来不及细细感受,风武则乘机又朝一侧冲去,手脚并用,奋力奔逃。

    一场奔逃之后,他已大气难喘,终于在他力竭之时,看到一处青石隙沟,急忙纵身挤入。好在沟身狭窄,那些追身而来的青兽难以进入,但自己也进退不得,夹在其间,一时间僵持不下。

    就这样双方对峙良久后,风武已经焦躁不少。沟外的青兽却是未见离去,不少甚至伏地假寐。

    这时,却见有一健壮青兽跑到风武的头顶去扒拉石块,似乎想借此逼风武出来,但见碎石慢慢滚落下来砸在一旁,倒是尘土倾泻在风武头身上,引起一阵呛咳。风武气笑张狂大呼:“好你个孽畜,来日吾非叫人灭杀了你等不可。”

    风武的大叫让那兽停下了动作,不知是将那狂舞的姿态视作挑衅还是如何。风武张眼直看到它竟抬起后掌,一股腥黄尿液洒落之下,风武见状,一阵恶寒,那里顾得上痛骂,情急之下,连忙闪身挤出沟隙,落入兽群之中。

    那是风武此生少有的为一头畜生震惊,他看着那下作的青兽一腔恶毒言语积压在喉,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眼见群兽又席卷而来,料想今日难测,当时年少的风武情绪激昂,思绪混乱,大声呼喝后就再与猛兽搏杀在一起。其间言语错乱,在沙哑地大叫几句“来啊!孽畜,来啊!”之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接了句“今日,我为白卿而死!”声音激越。

    话声未落,荒林中悠然地响起了一声轻笑,在这混乱的场景里,仍是清晰可闻。风武听到这轻灵笑声立即恢复理智,环伺的野兽同样停下了步伐,低啸不止。来人未见其踪迹,但是轻渺的言语却清晰递到耳边,带着揶揄:“当真?”

    风武疑惑不解其意,就见一袭白衣轻立树梢,衣衫摆动,戴笠迎风,丝巾掩面,抱剑而望。未见开口,白衣松开交缠的双臂,拔剑反手将剑轻掷而出,剑身带着幻影飞速没入一兽脑中,过后才传来轻微的响动,露出的剑刃清亮不染。

    白影也随剑而动,刹时消失在原处,人影浮动,闪身平稳出现在利剑旁边的是一位惊艳的女公子,绝世的潇洒女杰。那抹身影悄然出现,青色的群兽见到遂四散而去,隐入林间。

    风武见来人是位男装的俏丽女子,当即就猜到其身份,更看到那可恨的青兽作罢散去,当即泻力。笑着仰面向后张臂倒去,可惜当身体碰触到地面,立即痛叫吸气,强自忍住呼号,立即翻身伏地,大口喘气,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