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歌渡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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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纪院长巧认故人子 宇文克妙解黄帝经

    柳青青同赵小百将宇文克送至玄阳山门处便走了,闪得宇文克更感寂寥。恍然行至住处,却见屋顶被风掀开了一个洞来。其时正值严冬,朔风渐起,飘飘扬扬下起一场雪来。仰头向那屋顶看去,只见雪花星星点点地落将下来,宇文克只觉周身发冷,向屋内四下看去也尽都湿了。宇文克心道:“这可如何能过得这一冬?”正思索间,见门外正迎雪立着两人,其中一人正定定地瞧着自己,正是升学典礼上见过的纪院长。

    宇文克问道:“来人莫不是纪院长?”纪院长笑了笑,道:“怎么,状元郎不欢迎我进屋吗?”宇文克道:“进来就是了,何必讲那些繁文缛节?”纪院长闻言哈哈大笑,说道:“嗯,果然不凡!”说着便走进屋内。见房顶崩坏了,四下一用物事也尽皆破旧,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我打听到你孤身一人前来应考,让你住在此处实在是委屈了。”宇文克笑了笑说道:“嘿嘿,这有何妨?”纪院长道:“欸!这张管事忒也不上心,就让状元郎住在这种地方吗!”说着便对门外那人说道:“你速去唤个泥瓦匠来将这屋子修补了。”那人应了声是,便匆匆跑去。

    宇文克道:“不知您到此有何贵干?”纪院长这才抖落了身上的雪,径自寻个凳子坐下了,说道:“我便是来见见你这堂堂状元喽!你方才十五岁便能高中我厚德园榜首,当真是前无古人呢!你很了不起呀!”

    宇文克说道:“惭愧,惭愧……小子不学无术,这高中榜首之事实在是侥幸得很,先生谬赞了。”

    纪院长见他谦逊,心里更喜,当下不住颌首点头,说道:“若是连你都是不学无术的话,这天底下还哪里有勤学有术的人了?”说完大笑不已。

    宇文克只得尴尬地摇了摇头,不知如何作答。纪院长问道:“你那篇平边之策作得极好,不知令堂何人,竟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奇才来!”

    宇文克心中踌躇,不知是否要把默写奏章之事如实相告,又怕道出实情后恐遭驱逐,便呐呐答道:“家父乃是前兵部侍郎宇文瑾……”

    纪院长闻言忽站起身来,口中连连惊呼:“怪不得!怪不得!你既姓宇文,又怀如此见识,普天之下除了我那贤弟,谁又能调教出你这样的儿子?当年你出生之时我还抱过你嘞!”语气中欢喜之意已是溢于言表,接着问道:“不知你父亲为何未同你一同前来?”

    宇文克听纪院长口气似与己家熟识,心中顿生亲近之意,便道:“禀纪伯伯,家父因谏国事遭端王陷害,现已蒙冤入狱……”

    纪院长一愣,忽地仰天长叹一声,接着咬牙切齿地说道:“那端王构陷忠良,当真可恶!宇文老弟刚正不阿,想来是在朝堂上对他多有违逆之处,方会遭此一劫……”心里感伤了许久,方才收敛心神道:“孩子,不知你母亲现在何处安顿?”

    宇文克答道:“父亲入狱那日,母亲为护我周全,也被奸人害死了……”

    纪院长闻言瞪大了眼睛一时作不得声,半响后长叹了口气,便将宇文克拉至怀中柔声道:“孩子,真是生受你啦……”

    他心起爱才之心方到此处,乍闻宇文克乃是故人之子,心中对状元的好奇之心便已被疼爱之心替代。此时见这孩子小小年纪家中便逢此变故,看他脸色病恹恹的,这些日子来真不知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想到此处更是怜惜不已,不觉间已是老泪纵横。

    宇文克见状心道:“自从娘亲去世后,又哪有人这样关心我?看纪伯伯这个样子,他是真疼我啊……”心中一酸,便垂下泪来。屋内一老一少泪眼婆娑,四下里静悄悄的,一时间只能听见雪花落在地板上发出扑簌簌的声音。二人哭了一会,宇文克仰头道:“纪伯伯,你对我这样好,有一件事我可得说给你听。”

    纪院长替宇文克擦拭了眼泪,问道:“什么事?”

    宇文克吸了口气,说道:“那平边策可不是我写的。”

    纪院长大吃一惊,问道:“什么?”

    宇文克道:“那日父亲被狗端王抓去,奏章遗在家中,我便一直将其带在身边,久而久之,便背下来了。大考之时,我见第二题似与其吻合,便默写下来了。我自小不学无术,这状元实在不是我凭真才实学得来的,可不敢瞒您……”

    纪院长问道:“那第三问你一字不题,不是在对答‘空卷能答否’吗?”

    宇文克道:“我哪懂什么答否不答否的?嘿嘿,我当时见你出的问题难答得很,当时懒病发作,为图省事,这才一字没写,您老可别见怪。”

    纪院长听到这里,不禁哑然失笑。心想:“这孩子腹中空空,竟然误打误撞地成为了大考状元,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不过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晓他便是宇文老弟的儿子?缘分二字当真是奇妙得很。”低头瞧去,见这孩子一脸真诚,神情坦荡,又想道:“这件事他明明可以瞒着不说,此时却向我如实相告,单凭这份赤诚之心就十分难得;且这孩子口齿伶俐,思维敏捷,虽然现下懵懂,但假以时日我将之细细雕琢一番,未尝便输给那些才子了!”想通此节,心里倍感欣慰。向宇文克看去,只觉有说不出的喜欢,便笑道:“你不图虚名,这便很好。纪伯伯又怎会怪你?”

    宇文克闻言大喜,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问道:“纪伯伯,你是如何认识我父亲的?为何未曾听父亲说起过你?”

    纪院长道:“你父亲与我当年乃是同窗,关系实在非同一般;他当年高中状元,意气风发,企图凭借自己经天纬地之才搏一番功名出来;而我性格恬淡,虽通晓纵横变化之道,却无意于仕途,便在这厚德园内做了一教书先生。他曾数次邀我出山,但我深知当今朝局动荡,忠言闭塞,便都委拒了。哎,不曾想他今日终于遭小人陷害……”

    宇文克恨恨道:“父亲入狱,全是拜那狗端王所赐,我迟早学好本事,一剑杀了他,救我父亲出来!”

    纪院长道:“你父亲的奏章你也晓得,他志在平定南国,还我神州中土一个太平盛世。即便你能杀了端王救得他出来,届时他不是背上了谋逆的罪名?那你父亲的这番心血不是要尽数付诸东流了吗?”

    宇文克道:“既不能杀端王救父亲出来,却如何是好?”

    纪院长道:“一刀一枪地蛮干,不过是逞匹夫之勇罢了。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天地之志也。这些人做事哪用得着动一刀一枪?那端王权势滔天,你若能成为我说的这等英雄,实现你父亲的心愿方才有望。”

    宇文克急不可耐,忙道:“伯伯讲话不要兜圈子,只管告诉我如何做便是了!”

    纪院长笑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想成为这等人,现下只有两个字,读书!”

    宇文克愕然道:“读书?”

    纪院长道:“正是!厚德园千年来曾出了许多名动天下的人物,对于他们来说,天下便是他们手中的棋盘,众生也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棋子!他们只须一句话便能搅动五洲纷争,只须跺跺脚便能震得四海不宁。你道他们仰仗的是什么?是知识啊!”

    这番话真是闻所未闻,宇文克心想:“难道这主宰万物的,竟是这简简单单的‘知识’二字?”

    纪院长续道:“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人无虎狼之爪牙,亦无狮象之力量,却能擒狼缚虎,驯狮猎象,无它,惟智慧耳。惟有具备恒心和智慧,才能干成大事!你若想扳倒端王,还汝父清白之身,便得用知识来武装自己,你明白了吗?”

    宇文克恍然道:“是了。娘亲曾说过,古人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便是依靠了这知识的力量。”

    纪院长点了点头,心道:“这孩子道头知尾,确实伶俐非常。不过小聪明的人我见得多了,拥有大智慧的却没有几个。他是这两种人中的哪一种,就得看他日后如何去做去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