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再次睁眼时，已是第二天中午。季明躺着愣怔了会儿，看天色大亮，忙手忙脚地爬起来穿衣洗漱，又要迟到了。草率地收拾了下自己，季明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刚出门，恰好就碰到季东来推开院门进来。季明不禁抱怨了一声：“东来哥，你今天怎么不叫我啊，完了，又要被娘亲训了。”说罢，便准备复现昨日经典操作，翻墙——溜出去。

    季东来站在院门口拦住了跑过来地季明：“世子难道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季明摇头算了算，着急的神情来了个急转弯，瞬间不慌了，转身便往回走，准备补个觉。

    初云学宫鼓励劳逸结合的学习模式，每旬逢九和十就全体放假，今日恰好是九月廿九，学宫放假，此时不补觉，更待何时？

    目前人类国家历法计算是，一年十二月，有大小月之分；一年分春夏秋冬四季，一季三个月；一月有三十日左右，十日一旬。这历法据说是一位奇人遍历星象所制，常人虽然不知分大小月的根据，但总体上纪年总是准确的，便承袭了下来。

    走着走着，季明慢慢地回想起了昨天发生的事，似乎是老爹扬言要把凶手怎么怎么的，自己一激动就晕了过去？好像就是这么回事，季明困意顿消，自己已经长大了，不能跟小孩子一样吃了睡、睡了吃，要做大人该做的事了，先去安慰安慰英姐，再跟老爹了解了解调查凶手的情况。“嗯，这次英姐回来，一定要好好表现下，争取下次历练带自己一起去玩。”季明暗下决心。

    季东来还在门口，看着季明跑过来，又转过去，然后又转向自己这边，即兴表演了一场团团转。季明来到季东来面前，看了看他刚毅俊朗的脸上流出的汗珠，好奇地问道：“东来哥，你干嘛去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季东来对这一声声“东来哥”挺受用的，尽管身份有别，终是不妥，但季明叫自己时应该是有注意场合的，如此季东来就没有再三跟季明申明主仆有别了。如今自己孑然一身，当年若不是承蒙季明收留，今日又怎能拜入初云学宫？这些年朝夕相处，相伴成长，两人感情深厚，宛如亲兄弟一般，再三纠结这一声称呼，反倒显得自己矫情了。

    季明问话，季东来依旧恭敬：“世子，是为安置昨日‘送世子’的那两匹黑鳞马，既然是朋友相送，今日自然应当答谢一番。不想‘拜谢’耗时颇长，眼看已近晌午，料想世子应当醒来，所以急奔而回。”季明秒懂，季东来这是跑到昨日租马的豢马处去和那老板串供了，为防隔墙有耳，所以是用昨晚跟老爹禀报时的说辞。不管怎么说，季明现在也是有黑鳞马的人了，之前季明父母是不准他骑这危险的马的。

    季明看季东来满头大汗，也不急其他事，拉着季东来回屋给他倒了杯水喝，季东来咕噜咕噜地一口就灌了下去。“人长得帅，大口灌水都让人觉得有气质，真是气人。”季明心想，思绪有点飘，甩了甩头，季明正色问道，“东来哥，外面现在是什么进展了？”

    季东来放下杯子回话：“今日早上回城后，武宁郡主回府后就没再出来了；王爷赶早去了缉捕司，据说召集了司里所有擅长追踪的能人，后来又去了监天司，结果如何暂不清楚。不过刚才我回来时，城门处已经封锁，现在内城只能进不能出，全城戒严，禁军正挨家挨户排查。”

    季明慢慢消化这段话，刺客藏身城中，城内可能有刺客同党。但季明昨天跟季英没聊够，今天还想听季英的讲讲游历故事，便又想着翻墙溜出去。

    季明说做就做，但季东来这次是坚决不同意出府，特别是说去文远王府见季英后，就更不同意了，任季明如何央求都没用。昨夜两人能顺利出府，是因为自己去请示过王妃后再去找的季明同去，所以危险不大。现在季东来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其一，王爷夜晚秘密接郡主，这事情怎么看都是有更深的含义，为什么王爷要亲接？为什么要秘密前去？这都是还不明确的；其二，自己二人恰好出现在那里，虽然后边有黑羽为证，但在某些人眼中，恐怕这怀疑的种子已然种下，世子可能已误入局中。

    季明无可奈何，便打算故技重施，把季东来支开，自己一个人溜出去，心思刚转开，季东来就飘过来一句话：“这几天我会一直陪着世子的，晚上小翠也会寸步不离地伺候世子，还请世子这几日好好钻研学问，有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东来痴长几岁，倒也能回答少许疑问。”

    季明还想挣扎一下：“东来哥，你也要学习，就不用一直陪着我了，我保证不出去就是。”

    季东来很淡定：“这是王妃的意思。”

    季明不认命：“我去找母亲，她肯定会让我去找英姐玩的。”

    季东来不动摇：“王爷和王妃今日都不在府上。”

    季明瞬间老实了，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但学习也是不可能学习的，继续睡觉吧。

    季明让季东来给自己弄了点饭菜来，吃了个午饭后就继续睡起了回笼觉，一直睡到酉时才醒过来。醒来后，一如既往，先发下呆。这习惯是季明去学宫后慢慢养成的，去学宫之前是由王府上专门的教习给季明上课，教授各类基础的知识，那时年少贪玩，天天与教习先生斗智斗勇，倒也不觉得无聊，可去学宫后，先生和学生不再是一对一的教学了，自己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反而没有了乐趣。总结一下，季明觉得自己就是闲的，闲得没事儿干，每天都得发发呆想想今天要干啥。

    闲人终究是懒洋洋地起来了，一拉开门就见季东来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手持一册书，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都没发现季明出来。季明悄悄地摸到季东来身后，探出头准备吓吓他，却不料被一本书给按了回去。

    被发现了，季明也不见尴尬，咳嗽一声：“东来哥，看什么呢？这么好看嘛。”季东来把书一递，封面上写着《长生注笺》四个大字，季明没有接，理解不了这教科书有什么好看的。

    “时间不早了，东来哥一起去吃晚饭吧。”季明如是邀约。

    “谢世子，不过我已约了朋友在堂食用餐，不好爽约。”王府有堂食，一般供侍卫侍女等人用餐，季东来一般都在那里吃饭。

    “哎呀，又来，一起去吃嘛，爹娘也叫你一起了。”季明早就打听过了，季东来这个朋友确有其人，但据说相交平平，除了吃饭的时候，平常并没有什么交流。很显然，季东来这个朋友就是他找的推托借口。

    “世子，人无信不立，与他人已经约定好了，怎么能随随便便爽约呢？”季东来坚持自己的立场，他总是有自己的一些坚持，也许是觉得已经承了莫大的恩情，不能再得陇望蜀，也许是觉得确实不能失信于人，即便那是一个临时的借口。

    季明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有时候不理解季东来这些莫名的坚持，但也尊重他的意愿，不再强求。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小院，向昨日用餐的凉亭走去，在凉亭不远处，季东来拜别季明向外院而去。

    武成王府内院占地虽然不小，但是结构很简单。内院中心有一湖，无名，占地约有十五亩，湖中有一亭，惯称湖心亭，无名湖周围有五个院子和一座高高的藏经阁楼，院子不用围墙，仅以地势景观分隔。院子虽有五个，但是目前启用的只有两个，即季明父母一个院子，季明自己一个院子，两个院子相距不远。

    季明家有个规矩，如没有特殊情况，家人要一起吃晚餐。据说是从爷爷那代人传下来的家规，季明并不清楚定下这个家规的原因，但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只要没有刮风下雨、雨雪冰雹，季明家一般都是在无名湖中的亭子吃饭，如果遇到恶劣天气，季明就会去父母的院子里一起吃。亭子虽说是湖中，但并不是正中，离岸不远，有一石桥连接，武成王夫妇和季明的院子离亭子都不远。

    季明今天是最早到的，季阳和江月还未回家。季明一般是酉正时吃晚饭，现在还差了些时候，闲来无事，就坐在亭中发起了呆。

    季明总是这样，越是长大就越是喜欢发呆，他也不知道发呆是在想什么，大概什么都没想，也没什么可想的。季明仔细回忆自己的过往，十五年来亲人对自己的关心与宠爱始终伴随着自己，别人有的自己有，别人没有的自己也有，所以这十五年来，季明过得平静无波澜，自由且畅意。季明就像一只小鸟，得到了一片名为自由的天空，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飞。这只小鸟陷入了迷茫，他很羡慕季英，因为他知道季英是有理想的，他知道季英这次历练是为了更深入地了解这个帝国，季英想要让帝国更加强大；他也羡慕齐无憾，因为齐无憾想要以武入道，武道通神，所以他勤练武道；他还羡慕魏庆羽，因为魏庆羽觉得帝国积弊已久，想要革除时弊。而季明，他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又怎能算是拥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