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逸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知道你是为了那虎小子王可好，但你也务必告诫他，这些东西不可在外人面前显露，人心不古，他头脑简单，不要沾染上没必要的麻烦。”

    “古老头说的没错，还有就是，提醒那小子，不到人将，不要去碰那本蛮荒劲。境界没到，百害而无一益。我给你的那本人级功法百炼功，是门锻锤体质与气力技巧的法门，让他好好练，打好基础。”

    隐逸将二老所说的，都一一用心记下。

    “福伯，古老。您们觉得，我有修炼的天赋吗？”

    隐逸的话语一出，在座的其余三人同时望向他，随后纷纷摇了摇头，其深意又各自不同。“没有么……”隐逸不免失落的小声嘀咕着，一上午的所见所感，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一丝怀疑。古老不温不愠的说了句“不好说”，隐逸低头拍了拍僵硬的双腿，怔怔出神，福伯与古老二人则无事发生似得喝着酒，时不时的瞄一眼隐逸，两人眼神相撞里的意寓也只有他们自己能懂。

    此时，紫嫣开口道：“好了，别多想了。走，回家。早上的功课没做，下午娘亲陪你，药铺就留给二老照看。”收拾一下后，紫嫣便带着隐逸回了家。福伯按部就班的忙碌起来，古老倒是不急，搬来一张藤椅，在门口躺下，眯缝着眼，嘴里哼哼有词。

    “我说福老头，女娃子今天不对劲啊。什么缘由，你说来听听呗。”

    福伯将那切好的药草又翻晒了一下，见眼下铺中无人看病。在门槛上缓缓坐下身来。

    “她的状况，你还不熟悉？要我说你就是个三脚猫的功夫，亏你还在我面前吹嘘。一点小小的毒都解不了。”

    “哟，就你嘴硬，你解一个我瞧瞧。她身上的混毒，倒不复杂，有哪些毒我都知晓。可要解，就得知道毒理的先后，依次下药。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是落下个病根，我可不忍心。”

    福伯见古老如此一说，倒也不好反驳。

    “想来是要走了……你这酒送来的倒是赶早。”

    “走？小逸怎么办？就为了解这毒？”

    “过完这年，小逸这孩子也得有十一二岁了吧。你真觉得，可以在这里待一辈子吗……”

    微弱的烛光伴着一缕青丝舞动，纤罗白皙的手，提笔忘字，墨始干。

    夜初晓，冬月的清晨，曙光来的太晚，天色有些昏暗不堪，紫嫣自床沿缓缓起身，抚摸着身旁那一张稚嫩而亲切的小脸，很重也很慢，自怀中取出那一封书信，塞在枕下，没有回头，转而轻身出门。

    后院的门口，福伯半躬着身子，看着走来的紫嫣，拱了拱手，呼出一道白气，将细布包裹着的事物递给她，随后喃呢了一句。紫嫣接过包裹，坐上了停靠在门口许久的马车，提起幔布对着福伯点头示意，驾车的殷武也起身行礼。

    “走吧。”

    紫嫣不做留恋，靠着车厢闭眼小憩，殷武应声抽响鞭子，马儿也跑开来，一阵风儿，消失在了暮色中，白茫的霜地上空留下一道车痕。

    估摸着娘亲或许已经走远，隐逸这才睁开眼来，起身后自枕下掏出那一封书信，对着窗外的远方，小声呢喃。纸页上的话语不多，只有寥寥几行字眼，但在隐逸眼中看来，字字如印，刻在心头。

    “逸儿，娘亲要回去见一个人。你便由福伯代为照看，要听福伯的话。娘亲这一去，不知归期，不要挂念。每日功课不可落下，照顾好自己。还有…娘亲会想你。”

    纸上有几处干涸的水渍，隐逸轻轻用手抚过，随后将其折好放入怀中。一头埋在枕上，一双眼睛睁得通红，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这时，福伯入门而来，看着扑在床上的隐逸，摇了摇头。他很清楚隐逸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十年如一日的相处，早已心中通透。

    福伯坐到床边，轻摸着隐逸的头，没有出声安慰。片刻后，才缓缓道：“好孩子，不要想太多，福伯这不是还在。好了，起来吃早饭。”隐逸听后，翻过身子，一脸的平静，看着福伯。只是那一双通红的双眼，证明了此刻他心中的悲伤。穿好衣物，福伯便推着他去了厨房，随后自灶台上端出几碟小菜，又盛了一碗白粥给隐逸，自己则从蒸屉中取出两个白净的馒头。

    天有些阴沉，隐逸将昨日托福伯购来的细软之物与些许吃食包好，便喊来福伯，备好马车，到了城外。乾元门的一众弟子以及昨日招收的几名弟子皆已在场，隐逸瞧见王可后，挥手示意。王可不知为何，站在那姬城主之子的身后，看见隐逸后，喜形于色，却未立即向隐逸走来，向姬长武请示后，才急忙跑了过来。

    “小逸，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呢。咦，小梦那丫头没和你一块来嘛。”隐逸摇头，将那包裹好的事物递给王可，随后说道：“小可哥，你蹲下，靠近些。这里人多眼杂，我有事跟你讲。”王可也没问什么，便蹲下身来，隐逸俯身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长话短说，我自知，从小你便待我极好。这份恩情，我一直记在心里。你这一走，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在外无亲人，照顾好自己。我从福伯与古老那里各求来一物，送做你临行前的赠礼。此物贵重，你好生保管，不要在别人眼前显露，以免招来麻烦。福伯说，那本蛮荒劲，你在人将的境界后才能去学，我虽不懂，但你却要记得，不要好高骛远。日后，待你学有所成，回来带我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说完，隐逸一手抱住王可宽厚的肩膀，环顾四周后，另一手衣袖一抖，不动声色的将那两本书籍塞入王可怀中。王可站起身来，摸了摸有些鼓起的胸口，别过头去，哏咽道：“怎么下雨了。”

    天上未有一丝水珠落下，可王可的脸上却有些湿了，在余震一声呼喊后，跌跌撞撞的入了队伍里，至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隐逸一眼。

    好雨知时节，当冬仍发生。

    既已别至交，一云胡不悲。

    雨，还是落了下来，在王可的身影远去消散的那一刻。福伯撑伞来到隐逸身后，望着那迷茫的雨线，略有所思。这时，城门处，一抹红色在雨中漂浮着向隐逸而来，隐逸瞧见是梦璇，浑身沾满泥水的跑着，临近身前时，赶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躲在福伯撑起的大伞下。

    “啊…啊…小可哥已经走了吗？呜…都怪我，睡过头了。我都让婆婆记得叫我起来了，还是晚了。呜…”梦璇仰头哭喊着，小眼圈睁得通红，身子都有点发抖了，隐逸不忍，出声安慰，好一会才停下来。

    “天凉了，回吧。”

    福伯说道，怕这冬日里的雨水太过阴凉，对隐逸的身子不好。于是将两人送上马车，收起伞来，冒雨赶车。福伯身上水汽升腾，却未近衣角分毫，自顾的挥着手中的鞭子。回到家中，福伯便着手去煮驱寒汤，隐逸则是找来干净的衣巾把梦璇身上的泥水擦干。小丫头显然还有些难过，倒挂着嘴。

    “好了，人都走远了，还嘟着嘴。”

    “小逸哥哥，你说小可哥还会回来看我们吗？是不是他修武后就不会再和我玩了。”

    “不会，不会。小可哥只是长大了，做他喜欢的事情去了。”

    隐逸也不知道，心中那个憨厚而勇往的王可，以后会变得如何。他又想起先王可离去的娘亲，想起娘亲临行前一夜的话语。是啊，我们都长大了，以后的路，要由他自己来抉择，他又该何去何从。

    不多时，福伯便端着两碗煮好的驱寒汤，看着屋里低迷的两人，一时间不知所措。隐逸喝着温热的汤，觉得身上的寒意去了一半，开口询问道：“福伯，今日您不去药铺了么？”

    “都打理好了，已经找人接手了。整天跑药铺也不是个事，你娘亲走前都已安排好，我得照顾好你。”

    “也不知娘亲如何了，福伯，您可知娘亲此番为何匆匆离去。”

    “你娘亲这次离去，其中定是有隐情的。她没有说，但我觉得这之中并不简单。”福伯一想起紫嫣身上的毒，眉头微锁，却并未向隐逸出口言明。

    “这些年，娘亲不喜我去学和武道有关的，娘亲一人含辛茹苦将我带大，我不能违抗。可有些事，每个人出生之时，便已背负，不管你愿不愿意，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去面临，这便是命运。”

    “命运么……”

    福伯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雨，隐逸的话语莫名的让他有些糟心。

    “娘亲虽没有和我细细的说过，但我能从她的片言只语中感受到，我那父亲，似乎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我很想他，很想见见他。更多的是，我想要知道，是他嫌弃我这不全之人，还是另有苦衷。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的站在他面前，不管他有多强大，都能凭自己的拳头揍他一顿。再问问他，为何丢下娘亲，丢下我，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不知怎么的，隐逸似乎打开了心匣，吐露出他这些年来的心声。

    “小逸哥哥还有娘亲，可我，哇…呜…”

    梦璇听完隐逸的话，想到了自己，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扑腾在隐逸怀里。这倒是让隐逸一愣，然后苦笑一下，自己怎么忘了，小梦这丫头的遭遇，赶忙安慰着。

    “你可想好了？”福伯问道。

    “昨夜我就…请福伯教我修武！”隐逸目光如炬，坚定的眼神让福伯心神一恍，多了一丝回忆。

    “最适合教你的，还是那古老头。到底还是让他如愿了……哎，不行。这次怎么也得让他肉痛一番，拿出些家底来尝尝。”福伯起身，心里盘算着，同隐逸说明去意后，便撑伞出了门。

    “小逸哥哥，你是要像小可哥一样，学习修武了吗？”

    “嗯，我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自己想要守护的，追寻我想要的生活。”

    “那我也要学，就像现在这样，在你身边陪着你，你说好不好啊。”

    隐逸没有回答，伸手在梦璇的小脑袋上轻轻抚弄，有些眯缝着眼，明媚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