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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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练皮有小成,山羊与君子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时至申月,秋风初入,七月浊暑气氤氲,晚夏的余温依旧火热。

    “啪~”

    一声声破空的音爆声响在小院回荡,一道脚下生风步步伴有青莲虚影的身形,正侧身跳跃的躲闪着,那舞出残影的鞭子。

    一时不察的身影脚下一滞,元力所化的鞭子,在一息之间便落在了他胸口和腿肚之上,却只留下了一道白痕。

    “能躲开十之八九,看来你的步法修习也练至小有所成了。在释放同等元力的情况下,与你初学之时相比,我这元鞭已然伤不了你了。”

    古老散去元力,在石凳上坐下,从袖口掏出烟杆,手指一捻,一缕升烟。自练皮之初,每三日都会施以鞭皮焚身之法,此经已有六月,隐逸练皮的境界早已达到第二阶段练密之上,一身皮肉能够抵御寻常外伤,隐约之中也有了几分弹性的意味。一如先前鞭打所留白痕,并未对隐逸有所损伤,且片刻之后便已恢复如初。

    “承蒙古爷爷您和福伯照看,不止一身皮肉有所硬实,我这元力修炼前几日也晋入人士八等了。”

    隐逸笑着捏了捏手臂,握拳感受着力道,经脉之中,元气如流溪,周天自转,丹田处元力所化的青丹已有核桃般大小。

    “哦~八等了么…想来再积累月余,待得练皮至弹,肉身饱满,便能一鼓作气突破到人杰境。如此看来,这玉丹长春功确实有其不凡之处,难怪可以作为一教的根基之学。”

    “这都得益于福伯当初以南火元力为我疏堵,又得您老的三杯鸿福酒,使得经脉畅通无阻,元气运转吸纳如溪,所化元力比之常人数倍有余。”

    古老以紫瞳观之,确实如隐逸所说,元气流转自如,一身经脉也无诟病,循序渐进,基础夯实。隐逸见状,一时好奇心起,也默默运转元力,他的紫瞳修炼,奇穴已经冲开六个,沟通了两条隐脉,第三条也只需第七个奇穴突破便能完整运转。

    虽仍略有欠缺,但已经能短暂运用几分紫瞳的威能,隐逸双目紫光充盈,尤如紫电破空,向着古老的身躯看去。原本眼中佝坐懒散的古老,此刻气势内敛,身形却愈发拔高,山岳一般浩大,无形的威压流出,身前有如迷雾遮盖,难以一窥。丹田之处更是尤如骄阳,万千霞光弥漫,不可直视。

    古老并不介意,烟杆倒扣在石桌上敲了几下,开口道:“小逸啊,日后行走于世间,可不能这般窥探他人,此行径对修行之人来说可是大忌。”

    隐逸吐了吐舌,点头应下,其中的因由他自然知晓。

    “能运转这紫瞳之术,你也算将将入门了,说说你的感受。”

    “最直接的感受便是,看寻常事物所见更为细致。视强光而不炫目,观远物如近咫尺。还有精神力的增长,大概和念力有点挂钩。”

    古老听后暗自点头,并无差池,一番思索之后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亦有天赋异禀者,天生奇瞳,有着神鬼莫测的威能。这天下奇瞳之人,我所见不多,但每一种都十分强大,令人折服。我年幼之时,曾遇到过一位道眼的拥有者,也见过一式化道之技,令人艳羡。那时年少,多少心有不平意,但现在想来还是自叹不如。你觉魂之初,我观你那苍眸便尤如道眼。”

    虽未有过接触,但隐逸在书中有所阅知,千里眼、透视眼之类的,在异瞳之列却也堪堪只是末等。一如古老所言,能比之道眼,原来自己的觉魂之物,如此不凡啊。

    “瞳目的修炼亦有六种层次之分,我先告知你前三种。它们分别是:光观尘埃的观尘、细致入微的入微、欲穷千里目的千里。这观尘字如其意,借光以观尘埃飘落。寻常人都是此等境界,偶有突出者,夜能识物。入微便是观蚊蝇大如斗,毫毛可见,纹理清晰入至。而这千里,放眼望去,目力所长千里之外,一切尽收眼底。”

    隐逸神情专注,先是听闻世间确有奇瞳者,又得知瞳力的划分,将古老所言暗暗记下,嘴中喃喃着:“观尘以入微…入微而至千里。我现在所处的境界便是,观尘之上入微之下。”

    “不必心急,想来等你紫瞳的奇穴隐脉尽通,瞳力小成,自然便可入微。紫瞳能凝炼精神力,精神力即念力。你现在精神力的凝聚已然水到渠成,成为念师只需一个契机。待你晋升人杰之时,便开始教你念力修行。”

    萋萋春草秋绿,落落长松夏寒。

    落日下的城墙外,一头拉着板车的山羊,令归城的人们停伫翘首,板车上躺着一个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的男子,鼾声渐响。见众人指手交耳,不曾散去,山羊似是不耐,前蹄刨地扬起一阵飞土,横瞳怒目而视。路人惊呼,作飞鸟奔逃,怕被那才露尖尖的羊角顶伤。

    “喂,到地了,你还要赖在我架子骨上多久。给我起来,疯子。”见四下无人,那山羊竟晃身回头,吐露人言,神情自若好像早已习惯了一般。

    “咩~”

    男子醉眼朦胧的起身,蹲下身子凑到山羊跟前像模像样地叫了一声。那山羊顿时脊毛耸立,一口咬向他的衣袖,扯下一块布料,嚼烂后吐在一旁。

    “夭兽啊,羊癫了。这一路走来,啃了我多少衣物了,荒庙里的乞丐都能比我多两块补丁。”

    男子就地打起滚来,丝毫不顾及形象,那山羊呲嘴露出几颗槽牙,冷眼相看。男子偷瞄两眼,见无果后爬起身来,一手搭在羊脖上,一手从怀里摸出根红萝卜,在山羊眼前晃了晃。

    “咋的,是想我学那红眼兔子咬人?老君我要吃肉。还有,你以后再学绵羊音,信不信我真撅了你。”

    男子拍了拍屁股,夺慌而逃,几个闪身就入了城门。山羊来到暗处,环顾一圈,随后抖了抖身子,板车的缰绳脱落,脖圈上的铃铛一晃,咻的一声收起板车,悠哉的迈蹄寻着男子而去。

    “掌柜的~古老…”

    正躺下没多久的古老起身至门前,看见来人怔了怔神,才缓缓开口道:“三天没揭锅了,没吃食可以给你。”

    “我不是要饭的,我来喝酒。是我,您老可还曾记得?”男子拨开盖脸卷曲的长发,将脸凑到跟前,眉眼抖动。

    “这位……嗯~小哥,实在没啥好招待的,要不给你些许碎银,你自个买个饼吃?”

    见眼前的老人真的伸手往怀里掏动,男子突然转过身去,抚了抚头,侧过脸来背对着古老,神庭自若,语出惊人道:“君子坦荡荡,浪呀浪啊浪。”

    “噗,记起来了,是你这小子,君子浪。这招动作式忘不了,哈哈哈。”

    古老与眼前唤作君子浪的男子碰了碰拳,招呼着他坐下,上下打量了一番过后,啧啧咂舌。君子浪见状,苍白的脸上浮起酡红,有些羞愧。

    “这可不像你啊,十几年前,你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不染尘埃,我可还历历在目。”

    “唉,放飞自我了不是。不谈这个,给小子上些酒,馋死我了。”

    “不挑了?”

    “只管上,糙米酿的黄酒水我都喝过饱。”

    一连几碗下肚,也没尝个酒味,君子浪很快便将一坛烧白喝了大半,缓过劲来,再次斟满,神情怔然,眼角露出一丝感伤,碗中平静的酒水映出他凹瘦的脸颊。

    “这些年过的可还好,如今这没啥滋味灼喉的土烧白酒,都能喝啦。以前,排的上号的名酒你都唾沫星子一吐,还得挑着品。”

    “离了家,去了一趟北方,兜兜转转又回来,这副模样倒是让您老见笑了。”君子浪洒脱的悻悻然,眸中泛起波澜,带着似有似无的一抹苦楚讥笑着。

    “不见得,还是有成长的。你我相识之初,以酒会友,同是嗜酒如命,我权当认识一个志同道合的小友。如今看来,小友要成老友咯,有故事可听,亦有杯中酒,醉后言,意自在啊。”

    古老又拿出一酒坛,接着道:“糙米酿的寡淡黄酒水你喝过了,今日便请你喝九江封缸酒,就是可惜了没有好的下酒菜。”

    “咩~”

    君子浪闻声回头,顺手牵羊,喝过酒解了馋,不自觉的又有些飘飘然,一巴掌盖在山羊脑门,拽着一头小角,说道:“让你装……老伯,自家养的,吃羊咩~”

    “君子懒,敢动我一根羊毛试试,你看我不把你在上游光腚蹲着,偷看黄花村的小翠和她老娘洗……唔…唔…”被捂住嘴的山羊退了两步,咚的一声撞得满怀,君子浪被顶翻在地。

    “你刚才是不是又用了绵羊音?啊~贼子,吃我一记羊顶天。”起身落座的君子浪又一次从后面被顶了个实在,扑倒在地。

    “哈哈,这伴身山羊,也是着实有趣啊,倒是和你如出一辙。”

    “这家伙可坏了,给自己取名老君,名头上都要压我一头。”

    山羊伸首将桌面上的半碗黄酒饮下,咂咂嘴显然还未尽兴。

    “咦,是黑山羊耶。”

    巷子口隐逸提着食盒,远远的便瞧见了酒铺中的君子浪与老君,出声后便已至跟前。

    黑山羊先是咩了一声,随后又正色的开口道:“你是个君子。”

    古老和隐逸楞在原地,不知其意,君子浪则是瞪大双眼,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