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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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似是故人来,有因必有果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君子浪看着眼前的隐逸,似是故人来,往昔的回忆一一浮现,一张稚嫩褪去有些黝黑的脸庞,清秀文气,像极了那个人。见君子浪的目光盯着自己许久不曾挪开,隐逸也并未心生不满,将食盒置于桌上,随后抱拳躬身行礼。

    “小子隐逸,见过前辈。”

    “以隐为姓,可不多见。古老,依您所见,如何?”君子浪先是颔首示意,随后话机一转,挑向古老,神色微佯,似是别有深意。古老熟若无睹,并不回应,自顾打开盒子,将几个小菜端出摆好。

    “嘿嘿,正愁这一口下酒小菜,来的好不如赶的巧。小逸啊,要不要陪爷爷喝点。”

    “好的呀,方才隔着老远就闻到酒香了,定是我没有喝过的好酒。”

    看着自己被古老直接忽视,君子浪一时无语,不过心中的猜想又多了几分,不再出声探问,转而看向老君。这家伙今日的表现着实怪异,对隐逸表现出了异常的亲热。与老君相处久了,自然知晓他的脾性,眼高于顶,寻常人等,都是冷眼相对。

    君子浪虽说平日里与他插科打诨,但打心底里是敬重老君的。老君的来历自是不凡,灵智丝毫不输于自己,看不出修为,却能一次次于危难中护他周全,拖着他走过了大半个北境。老君是他脱离家族前,老祖宗牵来留给他的,说是一个人闯荡过于孤单,一路上可以做个伴,不过从第一次见识到老君出手时,他就明白了。所以一路上没了顾虑,索性放开拘束,由着性子,也从心底里认可此老君是真“老君”。

    所以老君说隐逸是个君子,他君子浪也只是好奇,却不会去怀疑,一个初见的少年比他一个姓君的还要是君子。

    隐逸见那黑山羊晃着短尾,也不认生,刚刚还直言惊人,于是试探性的伸手在其脑袋上一抚,后者还主动拱首蹭了几下,这让隐逸更是心生好感。

    “一时兴起,冒犯了。明明是初见,可总觉得让我感到亲近。您能开口说话,想来是修炼有成的,不知我该如何称呼。”

    或许是方才在一旁听闻自己吐露人言,见隐逸对此并无芥蒂,老君回答道:“无妨,你体质不凡,亲近万物,属实招人喜欢。我年长你许多,这一声老君你喊着也不算压你一辈。我因陪读的书卷众多,自然而然就能开口说话了,我没啥本事,只是一只羊。这是我小辈君子浪,人嘛酒鬼懒人一个,论打架还算马马虎虎,碰上个事可以找他。”

    君子浪脸色一囧,握拳咳了两声,一时无语,只好端碗,仰头闷了口空,愣神片刻又恶狠狠的瞧向老君。

    三巡酒过,君子浪与古老相谈甚欢,说了诸多一路北漂的事,也倒尽了酒中苦水,隐逸也听得有滋有味,这比书上读到的更为写实,心生向往。

    君子浪觉得一路风尘仆仆,眼下故地重游,正好收拾一下自身。可古老如今与隐逸同住,酒铺也不适合作为落脚之处,隐逸当即应下,同回小院,他也想向君子浪询问更多游历的见闻。

    “这院子……”

    院落外的槐树下,古老瞧着怔怔出神的君子浪,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似乎早有所料,推门径直而入,大喊着:“福老头,出来接客了。”

    “看来这顿饭你是吃饱了啊。”福伯掸了掸身子上的落灰,从侧院走出,讥讽道。

    “君前辈不进来么?”

    隐逸见君子浪站在门口,并未迈步,有些不解的问道。君子浪并未回应,随后恭恭敬敬的俯身行礼,神态端正,比之拜见古老时更为敬重。隐逸不敢托大,转身向后看去,发现身后站着的,正是福伯,一时间心中更是疑惑。

    “进来说话,既是你,这老古董倒也没算诓骗我。”

    打过招呼后,君子浪表示先去洗浴一番,再以这蓬头垢面示人,他着实感到羞愧。正值秋燥,福伯示意让他自行打些井水,也不凉人。

    一刻过后,君子浪裹着一身素色长衫,款款而来,齐肩的长发露额扎束,用一根粗略削制的木簪盘髻。须发胡茬刮去,凹瘦的脸轮廓分明,眸若星辰,一改先前的颓然,宛如书院中教书的先生,谦谦淡然,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儒雅随和的气质。

    不等君子浪开口询问,福伯将泡好的茶,推到隐逸身前,开口道:“昔日他曾是你父亲的好友,你可以喊他一声叔,不为过。这杯茶你当敬他,不可失了礼节。”

    “君叔~”

    隐逸端茶,恭敬奉上,君子浪悻然接过,他听出了福伯话语中透露着疏离感,自嘲一笑,品尝过后,不敌心中苦涩。

    “可曾寻到那无情的人了?”

    福伯语气不善,面对他的责问,君子浪点了点头后,又摇头叹息,不知如何回答。

    “福伯…”

    隐逸唤了一声,思绪万千,神色间满是疑问,君子浪既然是父亲的好友,可怎么眼下却有些一言不合,剑拔弩张的感觉。隐逸知道福伯是认死理的人,但不是不明是非,他不说便是不想提及。

    “福老头,当初他们四人的纠葛,孰对孰错,这么些年过去了,也该放下了。毕竟这小子那时也是情爱使然。”

    “这会你倒是支声了,当时怎么不出手援救?”

    见福伯针锋相对,古老一时竟无言以对,虽然他可以解释,但这并不能作为,为自己开脱的借口。

    “你还不明白吗?小主这些年所受之苦,都要算在她的头上。起初我还以为小主身上的阴寒之气,是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暗中所伤。可自从冰种剥离那时起,一切都明了了。不然我当时为何默不作声,便接受了那冰琉璃的要求。依你之见,那女人的心思算不上歹毒?”

    古老闻言,不可置信,眼神流转思索片刻之后,幡然醒悟,揪下一撮胡子,暗自懊恼。

    “我怎么没想到,那时的确是经她之手转交,难怪你心有怨气,若真是如此……哎~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那这极北之地,姜婆子口中的十年之约……”

    古老一时间惊异的看向君子浪,“啪”的一声拍响了他的脑袋,又道:“你…你小子,是真行啊。”

    “打我干嘛?咦,您老方才是不是说的十年之约?难道说……”

    “古老伯,她…她在哪?是不是就在此地?对了,定是如此。哈哈,可笑我苦苦找寻多年,竟是在这梦起之处,枉我自诩才气高八斗,怎么如猪一般愚蠢。”

    一旁看着许久的隐逸,听的云里雾里,不知所以。

    “福老头,你既然知晓梦丫头是她的女儿,那之前就这么让其回去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恩怨,种种因果,该如何了结,是主上的事,我不会插手。虽然为其做了十余年嫁衣,但那丫头接收冰种,解了小主之苦是事实,便承她这份情,我也不想伤了小主的心。但这口气,我消不了,那女人的手段,你也见识到了,连自己的女儿也能操盘做棋,日后只怕会以此对小主不利。”

    古老将梦璇之事说与君子浪,还提及到隐逸的旧疾与此中因由。对于当年隐逸被下阴手之事他自然是知道的,为了护住梦璇母亲,也因此与隐逸父亲友尽决裂。北上找到梦璇母亲也是为了此事,想要挽回错局,不至于最后闹得刀剑相向,你死我活。

    “福伯,您消消气,我大抵是听懂了些许。小梦母亲何故要在我身上埋下冰种,想来是和父亲有关,其中恩怨我不得而知。君叔为保护所爱之人,凭心而为,已经不能以对错来论处。至于小梦,她什么都不知晓,而且我也相信她以后不会伤我的。”

    隐逸适时出声,打了个圆场,他自己并无太多感触,生来逢时,逆来顺受,这些或许都是他命中注定要经历的。

    小院里一时无声,落针可闻。古老现在也不敢去福伯霉头,只得对着君子浪挑眉道:“你小子啥时候把事给办了的,那梦丫头真是你女儿啊?”

    君子浪想起自己那时机缘错会之下,也只是一时成了替代,心中五味杂陈,无奈的回答道:“并无夫妻之名,只是有过一次夫妻之实。脱离那场围剿过后的一年多中,我都跟着她躲避隐逸父亲的追赶,在有了那次意外之后,不多时便被追上,草草了事,却也并未结束。至此我们三人彻底分散,我也回了族里。北上之后,我也到过那极北之地,但不见其人,她母亲知晓我与她的关系后,便将她诞下一女以及十年之约一事告知,让我就此离去,以免造成争斗。而我也就此流浪,寻遍了大半个北境。”

    君子浪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愿意为此承担后果。虽有心中有所抱怨,却不会记恨任何一个人。他记得老祖宗临行前留给他的一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如果上一代的恩怨犹存,那么理应由我辈将此了结。”隐逸喃喃道。

    福伯起身离去,未出言挤兑,也无逐客之意,隐逸既然选择接下,他要做的就是遵从。

    君子浪看向老君,心中折服,不再好奇。

    古老嘴中也念叨着:谁能说这不是巧合,谁能说这一定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