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柏灵出祭室的时候，柏灵让喜儿藏在内室中，他每天晚上会偷偷给她带吃的过来。有的时候是半盘鸡，有的时候是满满一兜子瓜果，喜儿闲得无聊白天就看柏灵的各种书，她识字不多，以前蕴娘心情好的时候教过一点。

    有一次柏灵瞧见了，就让她把不认识的字圈出来，结果喜儿圈了一整页，只空出十几个字来，柏灵无奈只好找了些简单的书给她。

    “邦邦邦。”

    是竹节敲打的声音，喜儿知道是柏灵来了，轻轻打开内室的门。

    “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柏灵狡黠一笑，从背后拿出一个布包。包里是一株喜儿不认识的草，还有一个杵臼。

    “这草呢叫十万错，”柏灵颇为自豪地说，“据说就是受伤十万次也可以不用担心。”

    “你今天能出去吗？”喜儿有些意外，她知道柏灵是轻易不能出去的。

    “我在后山一个草堆里发现的，”柏灵抬了抬脑袋，讲到这个他更自豪，“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结果摔了一跤，刚好就摔在了这草面前，好大一株，你看这就是天意。”

    喜儿听了心里却有些难受，柏灵对她这么好，但她却不能帮柏灵做什么。

    “这是我去胡厨娘那儿拿的杵臼，就是蒜味好重啊。”柏灵嗅了嗅，他洗过好几次了，还是味道很重，“将就用用，我们得趁胡厨娘没发现前送回去。”

    喜儿看着柏灵为自己捣药、上药，再用布裹了伤口，鼻头酸酸的，“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柏灵眨眨眼睛，有些不解，“我对你很好吗？”

    喜儿用手擦了擦眼睛，用力点点头。

    柏灵看着喜儿红红的眼眶，心里感叹他养的小老鼠真是爱哭啊。他轻轻捏住喜儿的鼻头摇了摇，疑惑地问：“那什么样是不好呢？”

    “用手打，用脚踢，不给饭吃，不听话就关起来，没钱了就.....”喜儿看着柏灵困惑的眼神有些说不下去，她流亡路上，见过将孩子四肢砍断，溃烂皮肤后，黏上蛇皮，唤作人面蛇引人观看求赏钱，也听说有人面熊、人面狗，大抵手段并无不同。她那时惊恐至极，和弟弟躲在竹筐中，侥幸逃脱后生了一场大病。

    “大巫们有的时候也会打我，因为我总是画符不专心。如果在祭典上出错，也会被关上几天。”柏灵揉了揉喜儿的脑袋，语气轻松地说道：“但是我却不觉得大巫们待我不好，都是我自己犯错。”

    喜儿闻言只有低头落泪，她隐隐懂得了什么，在此刻她还不能说清楚，但在往后无数个瞬间，她清楚地懂得了此刻的无声。

    “你知道就好！”

    一声呵斥猛然响起，如惊雷贯耳，吓得喜儿和柏灵浑身一激灵。只见一高大男人跨步而来，后面还跟了几个仆从。他面容严肃，凶神恶煞，衬上那膀大腰圆的身子，活脱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站在柏灵面前，训斥道：“你这小子，如今竟还知道藏女人了！”

    喜儿知道自己给柏灵惹了麻烦，连忙跪在一旁辩解：“不是柏灵藏的，是我自己躲在缸子里。也不是我故意的，我......”

    那大汉不愿多听，招手让仆从押住喜儿，“绑了关在柴房里，不许给饭吃，之后悄悄扔出去。”

    “彭戊大巫，都是柏灵的错，你就饶了她吧。”柏灵着急地拉着喜儿，不让仆从带走喜儿，却被大巫一掌扇在脸上，柏灵只感觉火辣辣的疼，两耳被蜂鸣包围，等回过神来，大巫已经把喜儿带走了。

    喜儿看着柴房门口微微泄入的月光，已经三天滴水未进，更别说吃食了。

    可能是要渴死她然后扔去乱葬岗吧。

    在羊舌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那会儿更惨，都没有乱葬岗一说，黄沙顷刻就能把人卷了去。

    再努力一点，喜儿想着，捆着她的麻绳这几日被她一根一根拆出丝，已经消耗出一个口子了。

    她闭着眼睛，全部的力气都放在手上，任麻绳勒入皮肉，一口气挣断了绳子。

    喜儿挣扎着爬起来，她头疼如裂，感觉一把大锤在用力猛砸一般疼痛，走路轻飘飘的，反倒是不觉得饿。

    但是她知道她得吃东西。

    柴房外没有人，喜儿跌跌撞撞地找着做饭的地方，一般来说两者相隔并不会太远。

    走了十几步，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灶房的屋子，但可惜被上了锁。

    好在灶房外有蓄积雨水的水缸，喜儿把头探进去喝了几口就算了。这水缸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了，喝着有一股腥臭味。

    几口浑水下了肚子，头疼才好一些了，喜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柏灵，一来她不熟悉这个地方，只知道从柴房去祭室的路。二来，如果能逃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柏灵，如果逃不出去，也想再见柏灵一面。

    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是柏灵的。

    喜儿用水洗了下脸，再收拾了下衣服。柏灵的衣服太长了，用来绑袖子和裤腿的绳子都有些松了。

    她不想自己很狼狈地去见柏灵，但怎么收拾也还是皱巴皱巴，丑不拉几的。

    算了。

    就这样吧。

    喜儿沮丧地拖着步子走去祭室，月已西垂。柏灵教过她怎么根据月亮知道大概的时辰，但是太复杂了，喜儿听得糊里糊涂，只能猜测已经四更天了。

    到了祭室，喜儿敲了三下门。许久都没有人开门，喜儿想也许柏灵不在，也许柏灵睡着了，看来她今天见不到柏灵了。

    喜儿倚靠在门上，看着月亮发呆，心里想着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还是一路走看看能不能出去。

    躲要躲在哪里？又怎么能出去呢？

    思索无果，喜儿烦躁之下把头往后一磕，不想门居然开了，她重心不稳向后倒去。

    柏灵一把托住了喜儿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