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咱们敬太子殿下一杯，今日太子做东，我等感怀太子胸襟！”一个长脸的瘦子举杯说道。

    众人无不附和。

    觥筹交错中，渐耳借机将一物塞在孙以成手中。孙以成悄悄打开，里面是一些红色粉状的东西。

    渐耳笑着跟那长脸的瘦子打趣，而后低声对孙以成说道：“这是碎骨红，具有活血散瘀的功效，若是怀孕的妇人服用会让胎儿停育以致流产。若是下量大，中毒之人会因痛苦扭体、弓背、逐渐瘫痪，两刻钟内呼吸停滞，毒发身亡。”

    孙以成听着渐耳的话，后背逐渐发凉，他愤怒地握紧拳头，听得渐耳又道：“不过我猜此人还未得手，东厨的泔水里有碎骨红，应是太子妃今日离去事发突然，不得不仓促行事，但太子妃什么也没吃便走了。”

    说着渐耳拍了拍孙以成的手，示意他放松些。内心却暗道，怪不得太子要马不停蹄让太子妃离开，这哪里是住人的地方。那碎骨红摆明设了两道暗勾子，若是平日里能得手，那便是流产；若是平日里不能得手，生产之时合着助产的汤药服药，妇人本就生产痛苦，这中毒的痛苦便掩了过去，只当是难产一尸两命。

    这是何等的仇怨，连腹中胎儿都不放过。

    孙以成在一片欢笑声中，觉得头重脚轻，他站起来晃了两下，便咳出许多鲜血，倒在渐耳身上。

    张管家连忙上前，取出一枚药丸要给孙以成服下。

    “瞧你这个管事的，怎这般不会做事！”

    渐耳抢过药丸，呵斥道：“水也不拿些来，太子殿下怎么服用！”

    张管家在众人面前被一个流浪乞儿呵斥，面上拧成一团，看了看渐耳手中的药，转身吩咐下人去取水。

    渐耳假装拿起酒盏，将那药丸落在自己荷兜中，那荷兜中还有一物，便是太子咳出的裹着鸽血的鱼鳔。

    待张管家取来水，渐耳背过身假装服侍孙以成服下，那水也只在杯中晃了几晃，就放下了。

    见众人神色慌张，渐耳只得站起来朗声道：“诸位，此次千乞宴本是想为太子殿下行善积德，大家今日酒足饭饱之际莫要忘了诚心祝祷太子殿下早日康健，渐某在此谢过诸位了。”

    “渐兄此话好不见外，我等命如草芥，受尽颠簸饥寒之苦，今日得太子礼待，莫说诚心祝祷，便是以命换命，高某也绝不含糊。”长脸的瘦子慷慨而言，又道：“来，我等为太子殿下高歌一首，诚心所至，老天定会让太子殿下痊愈！”

    “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

    群黎百姓，徧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

    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孙以成靠在渐耳身上，听着这些流浪之人的歌声，心中悲凉，要杀他的人必是他的血亲，诚心祝愿他的人，却是陌路之人。

    第二日太子病重，面容憔悴，前来训诫的太傅于心不忍，嘱咐了一番莫要胡闹，要爱惜身子云云，便叹息着离去了。

    太子却不听劝，又唤来舞姬百人，终日在府中饮酒作乐，如此一连折腾了十日，太子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至呕血不止，性情大变。

    雍王大怒，下令遣散天幕府舞姬门客，让太子清心养病，违者行笞刑。以往主张废太子的言臣一改往日愤慨，反而在朝堂上为他讲起好话来。

    孙苌楚想去看望王兄孙以成，也被拦在门外，只得将补品交给张管家，好生嘱托了一番。

    诺大的天幕府，一下子空旷了起来。渐耳坐在门外，隐隐能听见墙外车马喧闹，而一墙之隔，却肃然无声。府邸的萧瑟冷清让渐耳都忘了此时已值六月中旬，只有庭院中一株硕大的白色绣球花树灼灼地开着，欲与那烧人的红日比个高低。

    “怎么还穿着这件破衣服。”孙以成轻咳两声坐在渐耳身边。

    “别看我这件衣服破，冬凉夏暖，耐穿！”

    孙以成笑笑，抬头看着蓝透了的天说道：“还是夫人说得对，你真像个流浪猫。”

    一只自由的，自如的彩色流浪猫。

    “你已经知道是谁下毒了，为何不把他抓起来。”

    孙以成借着大病不愿见人，除了渐耳，所有人都不得进后院，因而渐耳也可以放心说话。

    “时机未到。”

    “那时机要什么时候到。”

    “两个月之后。”

    八月，那是父王的寿辰，所有人都会齐聚在王宫之中，那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寿宴，那会是他孙以成此生最大的赌局。

    八月，也是程云旭生产之时，他会迎来他第一个孩儿，只是希望那天，他还能看得见，可以亲手抱一抱他的孩子。

    夏风已经在手中了，秋风就要来了。孙以成已经做好了准备，他闭着眼睛，炙热的阳光让眼前一片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