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个时辰，便已行进了数十里，遥遥望去，前面原本有茅草屋的地方，此刻已被一片黑雾笼罩。

    隔着老远，黑雾中的兽吼便已传了过来。再近一点，能够看到黑雾之中兽影连连，那些全是异化的妖兽。

    臭老头神色凝重，灾变过后的这几天，臭老头虽未走出山洞，可神识早已将整个百朽山脉都覆盖了，他压根就没感应到这里竟然被黑雾笼罩。

    这黑雾神识感应不到吗？臭老头没敢靠近，带着夜寒绕了过去。

    翻过原本茅草屋前面的山包，下面是一个小村庄名叫黎下村。

    因地处较偏人口不多，约百来户。

    村口是一座庙，人称黎神庙，里面供奉着村民们心目中的神明——黎神。

    传说很久之前，这里的人们受妖兽奴役、剥削，是黎神降临，来到这里拯救人民脱离了苦海。

    为歌颂黎神功德，人们建造了黎神庙，世世代代供奉。

    不过臭老头并不相信这玩意儿，每次举行祭祀、朝拜的时候，无论其他村民怎么说，臭老头都是撇撇嘴。

    实力不同，眼界不同，弱者或许会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可到了臭老头这个层次，便会知道神明一词代表的是什么。

    那是鸿沟、是天堑。

    何人敢自称神明，何人又配得上神明二字。

    所以啊，这所谓的黎神在臭老头看来这不过是这些村民幻想出来的罢了。

    可是现在臭老头倒真盼着有黎神，能够解救人们。

    臭老头站在黎神庙前，看着依旧窝在原地的黎神庙，和之前相比，它丝毫没有变化，三天三夜的灾变中异种肆虐、地震频频，竟然都没有危及到这座庙。

    到了这里，夜寒已经迫不及待了，率先向前冲去。

    过了黎神庙再往前走百米，那里是一个小茅屋，原先住着一位老妇人，人称王婆。

    之前夜寒背着臭老头偷偷去镇上玩，路过这个小村庄时，里面的王婆经常会给他一些糕点吃。

    一进入茅草屋，夜寒就大喊；“王婆，王婆。”

    可黑洞洞屋子里一片凌乱，桌凳被掀翻，被褥凌乱的散在地上，没有一个人影。

    如今茅草屋还在，王婆却不见了。

    夜寒莫名的觉得有点伤感，抽了抽鼻子，有种被堵住了的酸涩感。

    这时，臭老头走了进来，拍了拍夜寒的肩头。

    “王婆是死了吗？”夜寒含泪看着臭老头。

    臭老头也哽咽了，夜寒和王婆的关系臭老头是知道的，实际上每次夜寒偷偷溜出去臭老头都知道。

    王婆无儿无女，一直将夜寒当作亲孙子看待。

    看到夜寒伤心的样子，臭老头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拍了拍夜寒的肩膀：“孩子啊，要学会适应，这种事以后还会有的。”

    虽然现实有点残酷，可迟早要知道的。

    向村子里走去，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萧条，倒塌的房屋、杂乱的街道、荒无人烟。

    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夜寒有点伤感，村中的村民淳朴善良，基本全都是没有修炼天赋的平民。

    他们待人亲厚和善，知道夜寒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爷爷，对他格外的关照。

    村里还有一群小孩，还经常和夜寒一起玩，可是现在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里距百朽山脉很远，平常并不会和妖兽有什么交集，村民和他们一样也是靠打猎野兽为生，生活也还算不错。

    可现在出现了凶残嗜血的异种，已经毫无理智，再加上村民修为普遍不高，甚至是毫无修为，才有了今日惨祸。

    走出黎下村，夜寒郑重的磕了头，随后就继续出发了。

    夜寒低头走着，看夜寒心情沉重，臭老头也就没再让夜寒练习“跑得快”。

    施展神通，不一会儿就到了云边镇外。

    遥遥望去，还不时有人从各处去往镇门那里，料想应该是附近村子里劫后余生的幸存者。

    臭老头将夜寒放下，一起慢慢的向前走去，城墙上有不少的士兵站岗，足足比平常多了好几倍，门口有士兵进行严格的检查。

    神志异常，精神不稳定，身上有伤口的，都是士卫们的重点检查对象。

    身上只要被异种留下伤口就也会发生变异，这是进镇需要排查的重要原因。

    从这几天发生的情况来看，伤口的大小、深度都对变异有影响。

    像是撕咬、大面积伤口这些大都会当场变异，成为异种。

    而摩擦、划伤这类的小伤口，当时大都不会异变，看上过去会和常人无异，可过些天也会完全变成异种。

    当检查到夜寒一行人时，一众护卫皆是盯着大黄狗看了又看，竟然有这么大的土狗，按理说土狗怎么也不可能长到两米啊！不过他们看了又看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就放夜寒他们进入城中了。

    此刻的云边镇，人们忙碌了起来，地震过后城墙、房屋大片倒塌，修筑城墙、救人是当前最重要的两件事。

    在血日降临的那三天，镇中好多居民不幸被感染，发生了变异，对其他的居民展开凶猛的厮杀。

    女子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对自己挥下屠刀，儿子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变成只会杀戮的恶魔。

    看着至亲至爱的人变异却无能为力，那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血与泪在悲泣。

    还有变异的野兽、妖兽冲进镇子，屠戮镇民。

    臭老头和夜寒继续走着，他们或许也不知道去往哪里。

    众生在纪元之劫面前，就如蝼蚁之于苍穹，卑微而又渺小，蝼蚁面对苍穹一怒，想奋力反抗却又无能为力，只能聚在一起，抱团取暖。

    别看臭老头和大黄狗实力高深，可实力越高深越是对纪元之劫感到深深的恐惧。

    夜寒看着眼前忙忙碌碌一言不发的人们，心里堵得慌。

    没有犹豫，便和臭老头一起加入了进去，搬石头，抬木头，一起修筑城墙。

    大黄狗也是没有闲着，用嘴拉、拖、拽，努力帮忙，他并没有施展出任何的修为，只是以一只平常狗的身份参与进去的。

    至于臭老鼠则选择不再隐藏，用法术帮助帮运材料，其他人虽是第一次见，可也并没有一个人有闲心去关注这事，全都埋头苦干。

    可能是这几天以来发生的惊变耗尽了他们的精力，以至于现在对于所有的惊奇都已经不再感到惊讶。

    也有可能是沉浸在亲朋丧命与纪元之劫的悲痛的中，无法摆脱。

    生者没有时间哭泣，死者还在天上看着不忍离去。

    有的为了保护幸存家人，奋力修筑城墙。

    有的人亲朋全部死去，却依旧拼了命的干活，想要麻痹自己，好像只要不停的干活就能忘记那失去亲人的痛。

    还有人啊！游荡在街头，神情恍惚，不知在哭还是在笑，精神已经不正常。

    死者已逝，不能再活过来；生者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应该继续活下去。

    眼下的云边镇，虽然忙忙碌碌，却透着一股沉闷的死气，那是生不如死的绝望。

    不是人们不想打起精神来好好活下去，而是真的看不到希望啊。

    亲朋在异种獠牙下丧命，对每一个人都来说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说不定什么时候异种就会再一次袭镇，那时，如果百朽山脉中妖兽异变后形成的异种大规模前来，那么全镇所有人绝没有丝毫生还的可能。

    日暮西陲，守卫的士兵早早就站在了城墙上。

    疲惫望着远方，守着城墙，守着所有幸存者心中的悲痛、迷茫，还有绝望。

    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拖着沉重的身体陆续离去，走向了那一间间房屋，那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家的家。

    夜寒他们也随稀稀拉拉的人流走着，漫无目的，也没有目的，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身体撞到了什么，夜寒恍然回神，抬头看去，那大概是个三四十岁的女人，头发乱七八糟的披散着，衣服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满脸灰尘。

    从女人的身上夜寒明显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应该是命府境二三重的修士。

    “你见过我的儿子嘛？他叫小宝，已经五岁了呢，”女人已经成了疯子，她啃着手指，询问夜寒她儿子在哪里。

    看着疯癫的女人，夜寒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宝可乖了，那么那么高……”女子形容到自己儿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光，满是灰尘的脸上一脸的幸福。

    “原来是是个哑巴啊，那我的小宝去哪里了呢？”见夜寒不说话，女人啃咬着手指一副思索地模样，看到有人走过来，一下子冲了上去，又询问相同的问题。

    见到一个人女人就问一次，逆着希拉的人流女人一个个问过去，夜寒就站在原地扭头望着，眼泪渐渐朦胧了眼睛。

    从小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是爷爷把自己养的这么大，若是自己的母亲在自己身边会不会也像刚才过去的那个女人一样担心、挂念自己呢。

    看着自己的孙子，臭老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伸出手想要搂住安慰一下，可手到了半空又不知道该怎么落下去。

    大黄狗看着夜寒心中也是难受，用头蹭了蹭夜寒的腿，以示安慰。

    女人的身影已混在人流中看不见了，就连声音也再也听不到了，夜寒还是扭头看着女人去的方向，呆呆地站在那，他是真的想自己的母亲了。

    “哎……咱们走吧……”臭老头犹豫了良久，拍了拍夜寒的肩膀。

    夜寒回过头来，流水滑落脸颊，滴在地上，消失在石板间的缝隙里。

    一老一小带着一只狗和一只鼠在夕阳薄凉的街道里继续走着，良久之后，臭老头停住了，夜寒跟随臭老头的脚步也停住了。

    身旁房屋的牌匾上写着“老茶馆”，夜寒和臭老头之前经常来这里听书。

    房门虚掩，臭老头推开房门，昏暗的房间里，光线昏暗，烟雾缭绕。

    墙角供奉着黎神的神像，灰黑色的神像肃穆庄严，神像前摆着香炉，此时三根香已经快要燃尽，房间中烟雾正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在氤氲的烟雾之中藤椅上坐着一个老人，眼睛看过去老人一动不动，也没有任何的声响，呼吸都微不可闻。

    那是老刘头，这个老茶馆的主人，夜寒曾经经常来这里听老刘头说书，听他讲关于修士的故事。

    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藤椅上的老刘头颤颤嗦嗦的睁了好几次才睁开沉重的眼皮，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

    年迈的身体这几天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颤颤巍巍的向着房门的方向走过去。

    老刘头眯缝着含着浊泪的双眼，努力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来人。

    “老刘头！是我啊！”臭老头快步走上前，一把扶住了颤颤巍巍的老刘头。

    差点将脸伸到臭老头的脸上，老刘头这才认出来人。

    “夜老头，是你啊！没想到你还活着。”老刘头颤抖的双臂紧紧的抱住臭老头，几乎是哭喊着说出来的。

    “我还好好的，放心，放心。”臭老头拍着老刘头的背，也满是感触。

    随后好像想起了什么，扭动着颤巍的身体向臭老头的身后看去。

    看到了夜寒，也不管自己身体怎么样，一把将夜寒搂进怀中。

    “好好好，小寒你也好好的，真好啊。”此时的老刘头已经是哭的泣不成声。

    “老刘头，我也没事。”看到老刘头，夜寒已经热泪盈眶。

    老刘头知道小寒和夜老头是住在百朽山脉的边上的，之前他曾邀请夜老头带着小寒来老茶馆住下，可是被拒绝了。

    这次发生这样的异变，他已经听到不少传闻说附近的村子有好多被百朽山脉中冲出的变异野兽、妖兽屠戮，没想到夜老头和小寒还能好好的。

    “黎神保佑啊！当真是黎神保佑啊！”老刘头擦着脸颊上因激动留下来的泪，看着臭老头和夜寒声音一度哽咽，难以自抑。

    “老刘头你慢点，别激动，别激动。”夜寒急忙上前轻轻拍打老刘头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