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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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祸起

    相传,无边人域之南有一座孤岛,忽一日电闪雷鸣、地怒天崩,一座巍峨的熔山横亘在了岛域之间,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原本如炼狱般的山岛已是绿荫成林、花鸟四野。

    后来,高岸深谷炊烟起,南崖之地亦成村。

    飒飒秋风掠过无边之海,摇曳着亘畔山上的密林,一片枯叶飘摇坠地,凄凉萧瑟的沙沙声便又弱了几分。

    南崖村的秋夜又凉了。

    梦螺娘家院子里,北书堂借着皓白的月光拾起地上散落着的碎木径直走回了屋子,不多时,屋内映出了时明时暗的暖光。

    临近亥时,几乎哭满了一整日的小梦螺依偎在母亲身旁甜甜的睡着,炉火呛出的柴烟随风灌进了屋子,睡梦中的小梦螺不禁咳嗽了几声,浸干了泪水的脸蛋蹭了下母亲的肩膀,而后又没了动静。

    一旁守候着的北歌打着哈欠向上扯了扯盖在小梦螺身上的被角,梦螺娘咳几声,跟着掀开了被子。

    “爹,干娘醒了。”

    借着鱼油灯发出的幽光,梦螺娘看清了守在床榻边上的北歌和熟睡在身旁的女儿,原本紧绷着的身子也放松了些。仅仅过了几吸,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她想起了日间的事,死命的捂住了嘴,只鼻腔里窜出了嘤嘤的哭泣声。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么,若是实在放不下,我们收拾行装,这便离开这是非之地。”

    北书堂说着话,伸手递过去半碗热粥,见梦螺娘无心果腹,顺势又把粥递给了一旁的北歌,而后接着说道:“这乡野之地,这乡野之人,我们父子俩早就受够了,外面天大地大,有我跟北歌在,你们娘俩也一定会有容身之所的。”

    哭了许久的梦螺娘哽咽着说道:“外边……外边哪里还去得,这天下……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所?”

    听了梦螺娘的一席话,一旁的北歌接了话:“嗨,干娘,年年出山的人说这山年年出不得,你猜,是这山人出不得,还是这人不得出山?”

    北歌微笑着,胸有成竹的说道:“等出了这山,自然就知道了,有大惊喜在等着你跟梦螺。”

    北歌接着宽慰道:“干娘,您就放心吧,信不过我,您还信不过爹爹么?”

    听了北歌的话,梦螺娘的神色依旧落寞至极,她转头朝一直没有发话的北书堂摇了摇头,北歌看在眼里,却也不知为何。

    北歌再未多说什么,跟着北书堂退出了屋子,过了好一阵,屋里传来梦螺娘的轻咳声,父子二人再回到屋子里时,梦螺娘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北歌日间披在其身上的素袍也被其整齐叠放在床榻边,只那粥,仍是半碗,怕也是凉了。

    梦螺娘无心食粥,父子二人也不再劝,北书堂见梦螺娘心情好些了,便小心翼翼的过问起白天的事情来。

    院外,单志民带着一众村民出了北家院落,直奔而来。

    夜色已深,乌泱泱的村民紧跟在单志民后头,声势浩大的堪比一年一度的海神祭礼,可即便是海神,这个时间也应该睡去了,偏偏他的那些虔诚信徒们还在异常的躁动着。

    走在最前方的单志民背着手,一言不发的走了一路,眼看就要到了,他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转身低吼了句,仿佛是在担心打搅了夜的安宁。

    “吵吵吵!一会到了北兄家,找药给你们全毒哑!一群糙人,哼!”

    冷哼过后,单志民甩回头,恢复到先前的状态,一声不吭的踱着小碎步。

    身后叽叽喳喳个不停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搞得有些狼狈,吐到一半的窃喜硬生生卡在了嗓子眼儿,憋的众人鬼祟着你戳戳我我戳戳你,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平缓了几分。

    “对对对,都小点声,惊了林子,鸟可飞了!”

    不知是谁咬着后牙床摸黑从鼻子里挤出句话,此话一出,仿佛一瓢肥美的海虫泼进了鱼塘,刚平静下来的水面又攒动了起来,鱼儿们噘着嘴,欢快的不行。

    已经摸到梦螺娘家院门的单志民顿了下来,扭过半边头,压着嗓子冷咳了一声,闻无人低语了,这才放了话:

    “门口等着,都是一个村的,日后还得好好相处。”话毕拉上了院门,径直走进了屋子。

    屋外的村民不干了,熬了半个晚上,就盼着眼下这口猛药,眼看上钩的肥鱼要跑,有人趁着凉夜说了话:“天都塌了多少年了,还把自己当个官儿,当初要不是他那个当官儿的外祖父,这村长轮得到他?”

    有人小声劝了句:“这么多人在,你就少说两句吧,大不了一会咱们趁乱搅局,冲进去就是了。”

    先前那人不服气,叨念了句:“还拿他镇长祖宗吓唬人,南海镇都不知道在不在了,呸!”

    一通发泄过后,那人再未说话,抻着头,隔着栅栏紧盯着窗户上那张透着暗光的油纸。

    屋内,北书堂与北歌已经把今日发生在梦螺娘身上的诡事听了个明白,北书堂望着梦螺娘,好似在询问着什么,梦螺娘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略显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北书堂正襟危坐,严肃的对北歌说道:“北歌,爹爹与你说话,你要听好。”

    “北家医典一共八百一十本,你只通晓了八百零九本,还有一本你一直问我,还记得么?”

    北歌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几分,丝毫不敢打断北书堂分毫,催促道:“您说,您说!”

    北书堂接着说道:“那最后一本乃是吾族镇宗之宝——《医道天书》。”

    “此书共分两卷,修得上卷可令死者往生,习得下卷可晓天下诡术。”

    北歌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斯……好生厉害!”

    北书堂点点头,感叹道:“可惜啊,我北氏一族落寞至今,没有了圣宗们的悉心教导,年近半百的我也堪堪将上卷修了个初窥门径,辱没了先人的威名。倒是你婉儿姐,此道天赋极佳,可惜了。”

    “我与你姐之所以能够隔空通书,便是施展了上卷的血引探脉之术。”

    北歌问道:“血脉为媒,隔空诊脉?”

    北书堂点点头:“不错,吾族乃是医道正统,此等奇术也不过只是个诊脉手段而已。”

    床榻上一直无话的梦螺娘目光游离到了墙角铺满了香尘的锈色祭鼎上,鼎旁立着块暗黄木匾,凹刻其上的“婉儿”二字因墨色受潮,已凋落的很难辨识。

    梦螺娘本就忧伤成疾,此刻又因故人触景生情,即便硬扬着如黛般的秀眉,眼神依旧有些迷离。

    北歌看了看父亲,二人相视点了点头,北歌从药箱里拿出颗滋身养神的丹药送到梦螺娘嘴里。服过丹药的梦螺娘在北歌的搀扶下缓缓躺了下来,一会功夫就又睡了。

    见干娘睡下,北歌坐回到北书堂身旁:“这么好玩儿的玩意,教了姐姐不教我?爹爹你这心眼可偏到干娘那去了!”

    “莫不是这医道天书传女不传男?不对啊,爹爹分明就会嘛!难道是偏掉的心眼把爹爹身子也带歪了?那倒成了好一对姐妹了,可惜了,可惜了。”

    北书堂瞪了北歌一眼,一本正经的岔开了话题:“医道天书下卷所载,大陆上曾出现过一种极其厉害的驭虫之术,曰之为蛊,因其手段过于隐秘强横,施展此术的崖之巫族如昙花盛开般惊艳了整个大陆,又如昙花之命,堪堪数日便被人域最强者以雷霆之势尽数消杀。几百年过去了,还记得此术之人怕是也没有几个了。”

    “你干娘今日之疾便是中了此术。此术名曰沐春……”

    “蛊”字还未落下,北书堂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凭空压了压手掌,示意北歌不要说话,而后伸手指了指门的方向,告诉北歌:门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