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道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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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虚弥戒

    一路无话,梦螺扯着北歌的手,随着步伐散漫的前后晃动着,直至进了家门,她把自己关在了厢房里,再没有出来。

    北书堂叫了北歌,摘了些除虫的草药,熬了满满的一大锅药汤,又与北歌一同将草药均匀的涂满了厢房暗洞的墙壁上。

    做完了这些,北书堂揉擦着右手手指上带着的白玉戒指,良久过后,其抬手在虚空中一掠,洞内凭空出现一扇如水般荡着涟漪的光面,这神奇之景北歌见过,自己的荡尘箫和纯白箫穗上的墨绿玉坠便取自光面之内。

    北书堂默不作声,只见其并拢的双指指尖处,一道道白光向光面内激射而去,不多时,那如湖面般的椭圆光面竟扩大了一倍有余。

    北书堂双指凭空一引,井口大小的光面好似受到了牵引,朝指尖指引的方向缓慢贴地移动,每移动几尺便有几件或大或小的物件从光面中跌落到地上。

    半盏茶的功夫,暗洞的半边便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贵重物品。北歌杵在一旁好似惊掉了下巴,看着堆满了半洞的玉器名画、金银锦盒,他不禁暗自感慨:自家北宗果然是家大业大,自己跟父亲都落魄成这个样子了,父亲居然还能搞出这么多的贵重玩意。这么多的金银若都换了鸡,岂不是要美美的吃上大半年?

    想到这里,北歌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噘着嘴看着父亲,囔囔着说道:“爹,您真抠!”

    北书堂不以为然,屈指横移,将那光面引到空着的另半边暗洞,光面刚一顿稳,一本本古旧的医书便噼里啪啦的如雨般坠地。

    北书堂将光面驾驭的恰到好处,一本本古籍自下而上罗列的有条不紊,只需简单的修正便可使之井然有序。

    又半盏茶的功夫,光面而出的古籍已经将另外半边暗洞堆了个水泄不通,而后才缓缓收缩,归于无形。

    此时的北歌终于是看了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原来折磨了自己整个童年的八百多本医书,竟就都藏在这小小的光面之内。

    此刻,北歌望着面前比自己还高上一头的书墙,心中五味杂陈,一本本、一卷卷他都再熟悉不过,甚至于大部分典籍,他只看书脊便能立马回忆起书中的每页每行,甚至于插画上的细枝末节他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当然了,仍有一小部分典籍他还是略显生涩,毕竟,念境书海中的那些书,他至今都还没有真正的完成研习。

    做完了这些,二人出了暗洞,在茶桌旁坐下,北书堂没有说话,默默地褪下了右手无名指上的白玉戒指,放在了茶桌之上,而后起身走到茶桌旁,深吸一口气,面色也随之凝重起来。

    只见其双指并于身前,捏指祷诀了一番,指向放在茶桌上的戒指,平躺着的戒指有了感应,先是上下轻微摇动几次,而后脱离了茶桌缓缓上浮,过程中不断加速旋转,一道道乳白色涟漪自戒身向外荡漾。

    戒指转至急速,定在半空,发出耀眼白光,那涟漪也已增至瓷碟大小,细细听之,竟有破空的嗡鸣声。

    北书堂拿起桌上事先准备好的银针,在指肚上扎了一下,而后挤出一滴血,自戒指正上方滴下,那血落至戒指的中空处时竟没有穿过,而是被某种力量拉扯,孤立的悬浮在中心。

    做完这些,北书堂双掌时而开合,时而起伏,十指也随之变换着组合。北歌虽看之不懂,却也知道,那指法并非是随意而为之,定有着独特的玄妙深藏其中。

    随着北书堂结出一道道手印,平飘在空中极速旋转着的戒指内壁上,正有无数道几不可见的鲜红丝线与中央的血滴相连,一股股细微涓流好似受到那一滴血的吸引,自戒指内部渗出,融入到那滴血之中。

    小半柱香过后,凭空悬浮在戒指中心处的那滴鲜血竟比先前涨大了一倍有余。反观悬浮在空中的戒指好似被抽干了一般,慢慢失去了活力,戒外的涟漪逐渐收缩不见,那戒指便也停了下来。

    在戒指停止旋转的一瞬,北书堂双指横捏住了下落的戒指,单让中央的那滴血跌落到了地上。

    呼……

    北书堂深深呼了口气,将戒指稳稳的放在了北歌身前的茶桌上。

    “该你了。”

    话刚说完,北书堂将另一根银针交给了北歌,示意北歌滴一滴血在戒指上。

    北歌左手拇指顶住中指指肚,用银针小心扎了一回,而后又小心的挤出一滴鲜血滴在了戒面上。

    色泽圆润的白玉戒指在接触到血的一瞬间便好似海绵一般,瞬间吸走了戒面上的鲜血,就连淌到桌上的鲜血也没有放过,沿着血痕被反吸了回去。

    此时,再看戒身,鲜血融入其中,仿佛是融在了水中一般,有淡红色的丝丝缕缕在其中缓缓游荡,不多时便均匀的散满了戒身,而后粉红血色慢慢内敛,那戒指又如最初那般的莹白润亮。

    终于大功告成,北书堂松了口气,面露丝许留恋神色,拾起戒指,将其递给了北歌。

    “这戒指你带着傍身吧,将来有一天会用上的。”

    北歌接过戒指,看父亲的表情中带着几分不舍,他知道这戒指陪伴父亲的时间或许比自己都要久,他有些不想收下,但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在这件事上,北歌自小便懂得。

    北歌大大方方的接过戒指,又大大方方的套在无名指上,而后举起左手在北书堂的面前抖了抖,大一号的白玉戒指在纤细的手指上起伏不定。

    无奈之下,北歌摘了戒指重新套在了拇指上,虽仍有些松动,但至少算是戴住了。

    北书堂眯着眼睛自上而下打量了北歌好几个来回,满脸不怀好意的微笑,朝着北歌的脚努了努嘴,示意北歌把鞋脱了。

    北歌瞬间领会了父亲的寓意,他顿时不干了,横眉怒指着自己的大脚趾头,装腔作势道:“爹,它可是您亲骨肉!”

    北书堂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摊了摊手,耸肩道:“也成,嫌指头太长,等着被人剁去也不是不成。”

    先前北歌也只是开开玩笑,北书堂这么一说,他更明白这戒指戴在手上确实太过招摇。于是乎,他跳着单脚,将戒指套在了左脚大脚趾上,而后朝着北书堂的方向扬起了大脚趾,嬉笑着品头论足道:“嘿!正好!”

    北歌套回足袋穿好了鞋,北书堂欣慰的神情里掺杂着些许不舍,北歌知道,若论贵重,这戒指应该比不过荡尘箫,他猜想这戒指或许是寄托了父亲对某人的相思之情,这才让北书堂面露不舍。

    北歌走到父亲身旁,肩膀和脑袋同时朝父亲拱了拱,问道:“老头,舍得么?”

    北书堂叹了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哎,舍不舍得又怎样,家底都被你搜刮净了,也不差个虚弥戒了。”

    北歌干咳了两声,朝暗洞的方向扬了扬眉毛,说道:“您老的家底岂是这些个破玉箫烂戒指可比的,要不然……我也学学那单家大公子?爹爹意下如何?”

    北书堂冷哼一声,傲立着脑袋说道:“别怪爹爹我太自信,我北书堂仪表堂堂、气宇轩昂、德才兼备、风流倜傥,岂会教养出那等废物。”

    “爹爹给你的荡尘箫和虚弥戒岂是那等凡物可比的,若非要论价的话,只这虚弥戒换了金银就足够装满这暗洞的,至于那荡尘箫,就算用俗物堆成个亘畔山,也不能换!”

    说到此处,北书堂随意朝暗洞抬了抬手,说道:“洞里的那些俗物你若看得上就都拿去,也省的摆在洞里碍我的眼。”

    北歌听了这话,嘿嘿一笑,撸起袖子朝厢房走去,进屋后背靠着门旁的土墙,思索了好一会,几欲开口都忍了回去。

    忽闻厅堂处传来北书堂的声音:“我儿,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北歌终还是没有忍住,拂袖沾了沾眼角,清了清鼻,道:“爹,就非走不可么?”

    北书堂目光如炬,望向山外天尽头的一片晴空,笃定道:“你本就不该属于这里,如今既已长大成人,爹爹也就有了交代,十四年过去了,是时候放你出去了,就定在明日吧,爹爹就不送了,早去早归。”

    说到此处,原本杵在原地的北书堂,缓缓朝院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道:“你是我北书堂的儿子,走到哪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