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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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不羁侯

    刘彻整了整衣袖,身体一侧靠在玉几上,悠悠道:“那就说说吧,省的说朕偏听偏信,其中经过徐徐道来。”

    公孙敖壮着胆子快速说道:“我军在代郡派兵征粮的尽是边地大族,臣心里有数,麾下士卒绝不敢对百姓动手,说是秋毫无犯也不为过。

    臣自幼长在义渠,深知这些边地大族历来在地方上首鼠两端,其家奴往来草原行商,若不勾连匈奴,商队财货如何得存?

    由此一患悬于头顶,我军一举一动皆暴露在匈奴人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光身置于闹市之中,欺人骗己罢了。

    臣愚鲁便用了个笨办法,先掠其粮,恶其心,再放风出去,以借其口迷惑匈奴,使匈奴错判我军踪迹,难以在草原上伏击我等。

    至于北上汇合上谷兵团之事,也是事出有因,臣在殿内狂言车骑混编,进草原后才发现陛下远见,茫茫草原绝非战车驰骋之地,臣悔不当初,奈何事已至此。

    臣自知才薄,唯怕辜负圣意,又思我军万余骑皆乃新兵,多孟浪之姿,好勇斗狠,难以聚力杀奴。

    再加上大军当时已在半途,请示长安亦难,臣只好斗胆会师于卫将军,将我两军相合,避免分散力薄,绝匈奴可乘之机。

    故为合军并力一战匈奴。”

    公孙氏亦处边地,边郡内的弯弯绕自是最清楚不过。

    公孙敖跟卫青合兵,也算是主动弥补了大军四路出塞,兵力分散的弊端。

    想到此处,刘彻心中已经信了七八分,再一想此次得胜,卫青为主,作为副手的公孙敖未必没有苦劳。

    不过,决不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他,刘彻不喜欢太过肆无忌惮的将军。

    刘彻决定借此给公孙敖紧紧缰绳,他眉宇一凝,嗤笑道:“听你的口气,倒还是朝廷的法度出了问题,私自会师更是为国尽忠,朝廷上下都错怪你喽?”

    公孙敖勾着头默不作声,暗恼自己一慌,越说越错,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止。

    刘彻被公孙敖的鸵鸟反应给逗乐了,故意加火问道:“怎么?按你的想法,朝廷的法度也该改改了。”

    改制?

    我还不想死啊!

    公孙敖再不敢装死,他有几个脑袋够砍,又有几分资格去质疑汉律,赶忙服软道:“陛下,是臣妄议法度,大错。”

    见三将分别吃了挂落,陛下气也消了,卫青主动出列,抱拳求情道:“陛下,三位将军各自有错,但念此次出征主要为我大军锻炼新战法,诸位将军又是初犯,臣斗胆请陛下降恩,让诸将输财谢罪。”

    达到目的的刘彻微微颔首,望着殿中气盛的卫青,眼里总算有了几分欣赏之色,四路出塞总算打出了一个。

    刘彻决定给大力培养的小舅子一个面子,说道:“既然车骑将军给你们求情,朕就纳他的谏,免去你们的死罪。”

    谁知皇帝都准备从轻发落了,公孙贺和李广都准备谢恩了,没想到公孙敖脑袋一抽,出声道:“陛下,臣不敢苟同卫将军之意。”

    刘彻有些惊诧的望了过来,卫青帮忙求情,朕放你一马已是天幸,这去了趟漠北,痴傻了不成?

    一旁的公孙贺和李广更是眼露吃惊,你小子作死,可别捎带手我们啊。

    公孙敖亦感受到了两道杀人的目光,但他却是不得不说,毕竟他知道这两人今后对上匈奴从未胜过,折损自家还罢了,就怕没自己抱大腿的功夫,连累了底下的汉军将士。

    现在大汉国力强盛尚且看不到今后的危机,后期一场场仗拼光了国内的良家子,汉军的战力跟着大步锐减。

    想到此处,还不如拼着得罪两人,彻底堵上这花钱买命的路,也好让他们直接罢了复起从军之心。

    公孙敖执拗的说道:“陛下,大兵团作战军纪要严!

    臣随卫将军远征漠北,行军间数次迷途,突破单于庭时,臣尚存偷生之念,若是军中尽是臣之流,岂不是军无军纪,又如何得胜?

    每逢大战,将有偷生之念,这岂不是让死去的士卒寒心,今后谁不想着偷生,到时候只是花钱了事,那我死去的将士又该如何复生。

    两位将军初次遭难,陛下开恩尚情有可原,但今后臣希望朝廷能慎用特赦。”

    刘彻倒是没想到公孙敖会如此反对花钱消罪,若是贸然取消,一旦前方死战,将军自知进退皆死,必滋生大量投降之将。

    沉息片刻,刘彻缓缓道:“李广、公孙贺着廷尉府按律而办,朕特赐免死,罢爵为庶人,罚没赎金而还。

    公孙敖所述,不纳。”

    李广、公孙贺两人连忙谢恩。

    公孙敖心中一阵失落,自己总不能告诉武帝这两大哥不行吧,只好尽人事听天命了。

    虽未纳谏,但刘彻对公孙敖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是个为国之人。

    刘彻道:“至于你,从车骑将军袭龙城,破单于庭倒是有些苦功,不罪不罚倒是显得朕寡恩,那就封个不羁侯吧。”

    不羁侯?

    一听就是武帝随口胡诌,但喜从天降的公孙敖却根本不在乎这些,反而是经过前面的失落后,心中有了些小窃喜,自己今后也是侯爷了。

    急不可耐的公孙敖连忙大拜谢恩。

    这引得刘彻侧目,心里又记起了他前面的胡作非为,心中顿生悔意,紧跟着道:“不羁侯的封地、封户,暂且先挂着吧。”

    公孙敖一听,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得,乐极生悲了,成了一个白板侯。

    事毕走出大殿,望着共同取剑的公孙贺和李广头都不回的离开,公孙敖知道自己殿上得罪人了。

    不过他倒也不怕,老李青史留名的人物,心胸必然宽广,自然不会跟他个年轻人计较这些,公孙贺尚有卫青调解。

    回到府邸,公孙忠赶忙上前为他脱甲,大老爷们的难免笨手笨脚,哪里有侍女贴心。

    在宫里受了气的公孙敖满脸嫌弃,道:“你真当我是根柱子呐,轻着些。

    去,给本侯买点仆从回来,你这大手大脚的怎么能服侍好人?”

    话罢,见公孙忠扭捏不去,公孙敖不悦的哼道:“咋,得了功,本侯说话不好使了?小心我拿家法治你。”

    公孙忠满脸委屈,颇为无奈的说道:“侯爷,这钱,咱账上没钱了啊....”

    一提钱,公孙敖突然恍悟,自己出征前将家当变卖,给出征的弟兄们加了餐,早就将财货挥霍一空,如今虽有府邸四墙,但是真的家徒四壁,要不找义渠的老爹要点零花钱?

    算了,远水难解近渴。

    公孙敖脸一拉,骂道:“先赊着,本侯这么高爵位,还能短了他们的三瓜两枣不成?”

    “哎哎。”

    打发走了公孙忠,公孙敖让自家部曲们各自找地休息,自己则迈步走进了大堂。

    人在绷不住的时候是真的绷不住的,没了战场上和皇宫大殿内窒息般的压力,公孙敖刚一坐下,一路的从军行便在脑海里纷至沓来。

    他在木地板上躺成个大字,豪情过后,就是后怕与惜命了,想着想着便进入了梦乡。

    公孙敖睡的舒服,李府却有些鸡飞狗跳。

    回家的李广吩咐管家将赎金送到廷尉府,吃了败仗又一口气花了五千金,换谁心情能好喽?

    李广虽然做了三十余年俸禄两千石的高官,但常常将封赏分于部下,自家倒是没有多少余财,好在祖上尚有余泽。

    喝了两壶酒亦不能平息心中的不快,老李捎带手逮住三个儿子,跨马持弓,准备借着出城打猎,来解烦忧。

    李广父子前脚刚走,后脚小女儿李娇便从府外纵马而归。

    她虽名为娇,但打小跟娇弱无缘,玉雪肌肤,芙蓉模样,却偏偏爱跟着父兄舞刀动枪。

    玉手纤纤,却将丈八槊枪舞的虎虎生风,老李的箭术亦是争得了三分神韵。

    将手里的家伙什丢给老管家,瞧着院里摆放着大小箱子,李娇边瞧边问道:“爹爹今日回来,为何不见人?”

    “老爷因兵事被贬庶人,又罚了赎钱,喝了些酒心里仍不畅快,就带着三位少爷出城围猎去了,今后咱们家怕是难喽。”

    李广被匈奴重兵所围,在李娇看来那是天公不作美,运气差了点,如今一听,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细眉一挑,李娇哼道:“往常朝廷都是交钱了事,待几年风头过去,朝廷必然会让爹爹复起,为何在你嘴中今后却犯了难?”

    “这…”

    见老管家欲言又止,李娇逼问道:“叔叔难道是要考验考验娇娇的拳脚?”

    惹不起的小祖宗,老管家赶忙道:“我这也是听老爷喝酒说了一嘴,不羁侯谏言陛下,今后治军从严,往后对败军之将,朝廷必然会有芥蒂。”

    一听这话,李娇不乐意了,爹爹为大汉立下过汗马功劳,岂能背着败军之将的名声颓唐一生,今后复起若断,岂不是如同杀人,这不羁侯简直是断人将途,该杀!

    柳眉一凝,李娇压不住心中火气,怒道:“我李家几时得罪过这不羁侯,别人兵败不见他言,我爹一败他就犬吠,这定是他偏偏针对我家,本小姐绝不饶他!”

    老管家暗骂坏了,眼见自己多嘴要惹祸,赶忙慌张道:“小姐勿往心里去,勿往心里去啊。”

    再一看,李娇哪里还有人在?

    气呼呼的她决心要为老爹出气,三两步冲出内院,先是抄起最顺手的槊枪,在手里颠了几个枪花,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了根尺长哨棒。

    待找到了顺手之兵,李娇一声娇喝便带着一伍家丁风风火火的奔出了府。

    府中寻遍了李娇的老管家吓得两腿发软,自家小姐居然不是说说而已啊!

    此时他哪里还不知道是自家多嘴闯了祸,赶忙喊人骑上快马,去城外找老爷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