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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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风起

    初春刚过,汉匈边境上的气氛就像被人故意拔起来了般,骤然紧张了起来。

    雪消的泥泞亦不能阻止双方斥候的相互窥探,冷弓冷箭不休,天天有人倒毙马下。

    长城沿线的瞭望台上,时不时就能看见匈奴游骑驻足在远处眺望的身影,大汉边军的弦紧了起来,监视巡逻的步卒丝毫不敢懈怠。

    待忍到了夏中,草原上铺天盖地的蚊虫暂且限止了双方的试探,但在长安宫中,战争的气氛却已经肃然了起来。

    刘彻端详着一日千阅的地图,说道:“去年匈奴人吃了挂落,按他们急于报复的脾性,今年自然是要报复回来的。

    长城沿线的边郡会顶住匈奴的第一波攻势,而后舞台就该是你们的了。”

    卫青、李息、公孙敖纷纷起身,抱拳应诺。

    刘彻眼神锐利,继续道:“此次不比寻常,据侦查,军臣单于的单于庭主力,依旧在雁门以北的草原上游牧。

    而据上谷太守来报,伊稚斜的左谷蠡王部又在上谷、渔阳方向游牧。

    北地郡也发现了河南地方向有匈奴游骑,这次匈奴人倒是分了兵,三路而来,而朕却要攥起拳头来打人。”

    三将面色肃然,如果说上一次龙城之战,汉军打的是七分突袭外加三分运气,是冷不防的给匈奴来了一下,而这次刘彻的目标便是正面跟单于主力碰碰了。

    刘彻眼露自信,道:“就先让匈奴人在长城和坚城下纵马驰骋吧,待他们消耗完了体力,消磨光了心力,想着返回草原时,就是你们该出击的时候。”

    “诺。”

    刘彻摆摆手散了众将,留下卫青面授机宜,李息和公孙敖则回府整顿,半日后他们将带兵前往晋阳。

    渔阳北,左谷蠡王部的骑兵在伊稚斜的大旗下如涓涓细流般汇聚,经过春夏喂食,初秋的战马已经日显健壮。

    再加上部族去冬突袭辽西得手,左部上下此时士气正盛,伊稚斜的威望亦日隆。

    挎着刀的乌维阔步进帐,扶胸禀报道:“父王,各部兵马都汇集了过来,现在咱们帐下有三万骑,随时可以对渔阳进行突袭。”

    伊稚斜点点头,示意儿子坐下,问道:“还不错,木达喇阿那边如何?”

    乌维有些无奈的说道:“木达喇阿以战马不肥为由,拒绝了父王的召见。”

    伊稚斜沉着脸倒是未说话,他在揣摩这是木达喇阿自己的意思,还是单于的意思。

    不过听此,一旁的呴犁湖却炸了,他喊道:“这老山羊怕是活够了!居然敢明面上拒绝父王的王命。”

    乌维不接话,显然心中也是对木达喇阿不满加剧。

    想明白的伊稚斜反而是笑道:“现在不是跟木达喇阿翻脸的时候,他将部族迁到乌桓和鲜卑交界的边上,紧靠着左贤王的牧场,咱们也不好用强,就暂且先让他在乌桓北草原待着吧。”

    话锋一转,伊稚斜命令道:“乌维你带一个万人队为先锋,明日南下,直扑渔阳。

    汉廷防守渔阳的是个老将军,你不要跟他硬拼,抢一把就走,你此行的主要目的是试探汉廷防守的虚实。”

    乌维扶胸应诺。

    伊稚斜转头又吩咐道:“呴犁湖和且鞮侯,你们两个跟着为父,组织大军云集长城沿线,咱们先探虚实,再下刀。”

    呴犁湖和且鞮侯扶胸应诺。

    伊稚斜起身望着儿子们,笑道:“去年的辽西只是我们给汉廷的一道开胃菜,这次我大匈奴全线压上,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汉廷的小皇帝。

    我们要让他明白,这片天地的主人,只能是我大匈奴。”

    ......

    在雁门北行营,军臣单于令左贤王於单为先锋统帅大军,这次单于庭部大军遮天蔽日,五个万夫长齐出。

    感受着身后紧跟着的万千骑兵,於单胆气骤生,他挥刀而进,高喝道:“复仇!”

    “复仇!”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复仇之声,配合着战马的嘶鸣,勇士的怒吼,匈奴单于庭主力开始大规模进击雁门周边。

    一时间大汉的北部东起辽东,西至北地,边疆上烽火狼烟不断,塌天般的压力袭向长安。

    ......

    在东线,进入渔阳境内的乌维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渔阳北目及所处的田地尽是荒芜,显然是无人打理。

    随军斥候也仅仅是发现了几个被汉军弃守的烽火台,除了燃着的黑烟,人倒是一个都没发现。

    阴沉着脸的乌维打马跑上山岗,他立在马上蹙眉而思,已经预感到了此行的不对劲。

    外出打探的千夫长快马跑了过来,禀报道:“世子,土堡里没人,汉军能撤的如此快,显然是早有准备,堡子里应该只有兵。”

    只有兵,那百姓呢?

    难道渔阳太守不要他的北部疆土了不成。

    乌维意识到这是汉军在收缩防御,此举让他的突袭彻底失去了作用。

    带着三分不死心,乌维开口命令道:“继续派射雕者向南侦查,务必要知道汉军究竟退到了哪里。

    另外将我们得到的消息,快马送给右谷蠡王。”

    看着信骑打马出发,乌维望着南边面色凝重,咕哝道:“如此大踏步的有序后退,咱们也许要啃硬骨头了。”

    渔阳城内,望着成队的百姓有序进入城中,韩安国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不少。

    只要能躲过匈奴人的突袭,这场保卫战就已经赢下了八成,其余就是看损失多寡的问题了。

    ......

    通往长安的驰道上,各地纵马狂奔的信使,带着匈奴全线进攻的消息,飞一般的乘着直道高速路奔向皇宫。

    传信骑兵背上插着的令旗被风吹的猎猎作响,一路上昼夜不息,哪怕到了长安最繁华的大街上亦是畅通无阻。

    一进宫门,信骑弃马狂奔,右手将蜡封的情报高举过头,边跑边拉长声音喊道:“渔阳五百里加急到。”

    闻声巡逻甲士和宫人纷纷避行,为信骑让开道路。

    一直到未央宫的议政殿阶梯下,信骑才止住脚步,再往前就不是他能踏足的了。

    蜡封的木匣中,因为跑动而发出的铛铛声渐渐息灭,其中的竹简安稳的躺了下来。

    信骑在议政殿的阶梯下单膝跪地,双手将木匣高举过头,喘着气,静静等待着侍者将情报呈上。

    因为是陛下特意关照过,所以值班侍者不敢怠慢,连忙取了木匣,一路小跑冲向了侧门,轻轻推开木门,深怕发出一丝响动。

    侍者将木匣放入特定的漆盘后悄声退出,得信的春陀赶忙端着漆盘进送御前。

    韩嫣接过奏报快语念道:“陛下,渔阳来报,匈奴左部万余骑进入我渔阳境内,烧杀一气后,回退草原。”

    刘彻敲着御案,问道:“雁门北的情形如何?”

    韩嫣道:“半个时辰前,雁门太守来信,昨日起匈奴单于庭主力不在隐藏其意图,直奔雁门郡,此时双方正在厮杀。”

    刘彻道:“雁门历来是朝廷重兵布防的区域,匈奴人单一部主力就想啃下来,却还差了一副好牙口。既然他们想在坚城下崩碎獠牙,朕又何必心急呢?

    卫青他们呢?”

    韩嫣回禀道:“卫青兵团三万骑已经进驻善无,李息、公孙敖兵团两万正向高柳行进,他们皆是步卒,速度上要相对慢一些。”

    刘彻悠悠叹道:“好饭不怕晚,他们在前线,捕捉战场时机的能力也要比长安强,且等着吧。”

    ......

    临近中秋,李息和公孙敖按时带兵赶到了高柳城,相较于初秋时匈奴人凶猛的报复行动,小半个月过去,匈奴人发现他们根本奈何不了坚城。

    在城下碰的头破血流后,匈奴人转而将目标放到了城外,整个雁门北现在都是匈奴骑兵抓捕边民的身影。

    高柳城头,望着城下长龙般望不见尽头的逃难队伍,既是拖家带口,又是饥肠辘辘,公孙敖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带来的窒息压力。

    “李将军,我大军车载军粮足数,何不舍一些给这些百姓....”

    还未张嘴,公孙敖就自己止住了,心里明白是他想的太天真,即使军中散粮,又能救几个呢?况且他只是副帅,难决大事。

    望着城下难民的主帅李息同样一脸愁苦,他自顾自的说道:“朝中已有通报,去年冬,辽西太守被匈奴左谷蠡王伊稚斜点了天灯,今年此僚贼心不死,又率众突袭渔阳。

    韩安国虽然守住了城,但渔阳半郡沦为匈奴人的跑马地,罪过同样不小,咱们得谨慎呐。”

    李息周身围着的都尉们纷纷颔首,面色异常凝重。

    脱离城墙去跟匈奴骑兵野战,将士们很多都在心态上未曾调整过来,多年的畏惧,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两场胜仗能改变的。

    公孙敖也发现了军中的畏色,此时他麾下唯有奔袭漠北回来的七百老兵状况上佳。

    再有便是公孙家的百余族人,他们立志建功立业,又都是年轻人,其中愣头青并不占少数,剩余的一两个害怕者夹杂在老兵从中,一时也看不出好孬。

    高柳本就是座小城,屯军后根本没地方安置灾民,城门自然是关闭的,随着时间流逝,城下慢慢云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