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沿途地势的拔高，部队的速度放缓了下来，打头的公孙忠勒马回禀道：“将军，前面十余里处就是高阙塞了。”

    赶路的公孙敖此时挂上了一身薄汗，他肃然的抬首，望了望漆黑的天色，远处的狼山宛如黑龙，在大军面前蜿蜒起伏。

    时不时山中传来几声狼啸，为此行添上了几分冷意。

    公孙敖冷声吩咐道：“让各部小憩后着甲，都尉官前来见我。”

    “诺。”

    赵国在狼山上修筑高阙要塞，能作为赵长城的西部起点，其军事地位自然不低。

    趁着昏暗的月光，远眺的公孙敖看了个大概轮廓便已经深有所感，不禁叹道：“千里大山从中断，两峰百丈极险峻，壁立千仞垂深谷，状如门阙谓险关，好一个高阙塞。”

    先赶过来的卞援闻声勒马，跟声道：“将军，自赵武灵王二十年赵国打败了林胡、楼烦，二十六年着手开发边地，修筑长城。

    其头东起于代，经云中、九原，其尾西北折入阴山，至高阙为塞，赵国借此御胡历经久远。

    至秦时，高阙一直为我中原屏障，蒙恬自此北击匈奴，贾生赞其此举却匈奴七百余里，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可惜时势变化，秦末楚汉相争，高祖引恨白登，冒顿单于崛起于草原，自那时起，高阙便不复为我所有了。”

    公孙敖扭头看是卞援，笑道：“看来你的家世不错。”

    “祖上历经赵秦，而今只为汉人。”

    公孙敖敛起笑意，手中马鞭前指道：“前日之事不足夸，但今日高阙必将复归我汉土！”

    话罢公孙敖跳下战马，因为各军都尉已经纷纷赶来。

    公孙敖拿出一张略有年代感的地图，公孙忠将火把照了过来，其余诸将围了过来。

    公孙敖说道：“时间紧，长话短说。据前人记载，高阙塞建在一个大断崖之上，城略成方形，边长约四十米，城墙系用石垒砌而成，高约六米。

    城中只有一座东门，其不远处就是南北走向的大沟，连接南北，向北贯通狼山。

    河朔败兵按车骑将军的打击计划来看，胡虏必然败于这两天。

    不过其败兵赶到高阙的时日却不好琢磨，为了万无一失，此次我军必定要一击而中，否则失了突然性，一旦久攻不下，大军前后有堵截之危。”

    诸将面色严肃，显然是知道轻重。

    众人正讨论着，前去做战前侦查的公孙勇回来了。

    他一身热气的凑了过来，说道：“将军，跟咱们掌握的大差不差，高阙城防并无重大变化。

    回来时我还从山下部族里抓了个舌头，据其言，塞里是白羊部守军，估摸有五六百骑左右。”

    听此诸将面色一松，匈奴人并未在此屯驻重兵，利好消息。

    以多击寡自然心态上占优，不过公孙敖意识到后却要紧一紧底下人的皮，他可是知道太多轻敌翻车的例子了。

    此次军中除了自己的亲信外，还有很多抽调的将领是第一次跟他出战，由不得他不小心。

    公孙敖冷声喝问道：“我军夺下高阙塞只是第一步，阴山北敌情不明，河朔乱局未定，尔等因何敢小觑匈奴？”

    诸将闻言赶忙低头应诺。

    训斥了诸将，公孙敖继续说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本将希望去长安为诸位请功封侯，而不是在此替尔等收尸。”

    说完公孙敖不理会众人，直接命令道：“公孙忠，你领两曲人马东面持盾强攻，吸引寨中守军注意。

    公孙勇，你领一曲人马借机从南墙攀附而上，居高临下，用弓弩助公孙忠夺门。

    务必一击而下，不得拖怠！”

    “诺。”

    公孙敖再道：“城西有个旧烽火台，卞援你带一屯人马将其拿下，绝不可使匈奴人引燃预警的篝火狼烟。”

    “诺。”

    随后公孙敖望向龚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吩咐道：“给你一部人马防守大军身后。

    车骑将军那边一旦打起来，匈奴各部必然会狼奔高阙，若是高阙一时打不下来，你要守得住。”

    龚虔知道自己肩上担子的轻重，颔首应了下来。

    公孙敖抬头环顾诸将，催促道：“事不宜迟，开战。”

    “诺。”

    随着一声令下，在各部侦查斥候的带领下，汉军在黑暗中悄然奔向高阙。

    值夜的白羊部士卒望着塞外静谧无声，整片天地间除了寨中点着火盆，其余皆墨。

    连山脚下的部族营地内亦是瞅不见几点火光，百无聊赖下，几人围在了火盆旁，低声聊了起来。

    两眼满是担忧，十夫长率先烤着火说道：“听上头说南面打的不好，侯顗骨千夫长和大王都丢了营地，现在整个河朔草原都乱成了一锅粥。”

    “这才几天啊，就丢了千里草场，我大匈奴几时吃过这大亏。”

    “按昨日传下来的吩咐，依我看咱们过几天也要拔营北上了。”

    “那河朔草原咱不要了？”

    说到这，围在一起的几人满面愁苦了起来，他们都长在河朔，北去虽然还是匈奴，但必然要跟其余部族争夺草场，绝不会有在自家草场舒服。

    几个白羊部守卒叹息着前途的灰暗，但对作为摸黑潜进来的捕鹰精锐来说却是好机会。

    路夫用手势示意队友散开寻找角度，众人静悄悄举起上了弦的军弩，对准城上冒头聊天的白羊岗哨。

    随着路夫抬手一压，几乎是在同时间，十只利箭齐出，三支因风偏离了准头，箭矢碰到了墙上，但其余箭矢却足矣送白羊岗哨归西了。

    路夫将手放到嘴中呼哨一声，早已等候许久的公孙忠便带领刀盾手，抬着撞木就冲了上来，对准寨中东门狠狠地撞了上去。

    巨大的声响很快引起了塞内的混乱。

    “敌袭！”

    “集合！”

    “上墙！”

    “快放箭！”

    遭到突然袭击的白羊部士卒们手忙脚乱，但好在只有一个门，这大大降低了他们的防守难度。

    东门戏台一起，瞬间吸引了白羊守军的所有目光，几个百夫长从梦中惊起，提着刀就冲出屋子，带人支援门口。

    烽火台里，察觉到城内响动的白羊士卒准备点火示警，被潜伏进来的卞援带人射杀，高阙被袭的消息一时半会是传不出去了。

    此时拿捏时机的公孙勇带人用钩锁攀上了南墙，几刀解决了守卒后，赶忙放下软梯接应，汉军步卒快速攀附而上。

    很快公孙勇便组织人手，用弓弩齐齐开火，射击毫无防备的门下守军，成片的匈奴人倒毙箭下。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军攀附上墙，除了火力掩护，公孙勇已经有兵力施压夺门。

    汉军东南两侧夹击下，塞内的匈奴人惊慌失措，在汉军的强大箭矢下抱头鼠窜。

    借着匈奴人手忙脚乱的空挡，公孙勇瞅准机会带领甲士冲下城墙，配合门外的公孙忠冲开东门，汉军大部涌入塞内。

    夺门后的公孙忠即刻组织阵形，前甲矛，后弓弩，推赶着白羊守军节节后退，绝不给他们捉对厮杀的机会，敢露头者必是一箭伺候。

    重压之下，匈奴人的士气几近崩溃。

    “将军，公孙忠他们杀进去了。”

    大局已定。

    公孙敖不禁暗暗捏了捏拳，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走，去看看。”

    公孙敖走进塞内时，公孙忠和公孙勇已经带兵将匈奴人逼到了西墙边。

    面对匈奴数百残兵，公孙敖不想再伤部下，时间要紧，他伸手一挥，果断道：“劝降。”

    待翻译官一喊，匈奴人面面相觑。

    公孙敖可没功夫耽搁，他再次下令放箭，一轮箭射在了匈奴人脚下。

    面对地上铮铮颤动着的箭羽，在死亡的威胁下，匈奴人纷纷放下弯刀，很快就被汉军缴了械。

    战后一统计，自家有伤无亡，算是一场小胜仗。

    很快巡视一圈的公孙敖就发现了问题，小小的高阙塞根本无法容纳他的七千人马。

    跟随在身后巡视的龚虔主动提议道：“将军，我军要不从速在城南再起一城，如此一能屯兵，二也能更好的扩宽防御。”

    听此提议，公孙敖联想到了此举也能对敌军精神上给予打击。

    一夜之间能起一城，这对在此生活多年的白羊、楼烦两部的牧民来说，不可谓不是一次很好的心理震撼，这能更好的瓦解其抵抗之心。

    公孙敖答应了下来，但他要求龚虔先修南城的南墙，一夜起不了一城，但垒一墙却是竭力能成。

    龚虔应诺而去，刚打了胜仗的汉军士卒瞬时化为搬运工，好在他们手下还有几百匈奴俘虏。

    随后公孙傲下令将大军带来的战马赶入沟内看管，又让公孙车带着一屯人马动身向北，在狼山北警戒，时刻关注北方可能出现的来敌。

    想了想他又暗自唤来公孙忠，让他带着两千骑隐藏到高阙塞东，以备不时之需。

    瞧着在面前跃跃欲试的公孙勇和卞援，公孙敖吩咐道：“你二人各领两百骑，分别向西南东南二向巡查警戒。”

    “诺。”

    吩咐完的公孙敖长吐一口气，他登上高阙城头，放眼望去，整个城位于东西两山沟的交汇之处，牢牢控制着阴山北草原通往河朔的交通咽喉，易守难攻，绝对称得上是极佳的军事要塞。

    东方露出鱼肚白，吵闹了一夜的高阙南工地上，东西长墙已经初具其形，虽然城墙较窄，但已经是汉军竭力而为。

    堪用即可，公孙敖也不找毛病，有墙可依的他心中妥帖，一面令各部轮休，只余一半人继续修建。

    初晨阳光的到来，让周遭山峦褪去了神秘，望着西面山沟两侧暗红色的山峰高高耸立，形似双阙，公孙敖知道他已经为河朔匈奴关上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