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孤名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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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试探

    曲罢,李娇走到公孙敖面前,探着脑袋,满脸认真的盯着发呆的他,轻声问道:“如何?”

    公孙敖轻轻将李娇散落的碎发扶到耳边,柔声道:“你看我这般痴迷的样子,可不就被你得逞了。”

    脸上泛着微红的李娇直起身子,将陶埙递给兰丫,后者接住后识趣的退了出去。

    李娇红着脸坐到公孙敖腿上,柔声问道:“今日你从宫里出来,马车上就开始魂不守舍的,可是又要出征了?”

    公孙敖刚欲开口,便被李娇用手堵住,她将脑袋靠在公孙敖的肩头,悠悠道:“父亲每次出征前,便会显得异常包容和顺从,连敢弟折了他的爱弓,也不做罚。

    你能做出那样优美的曲子,又怎会听不出来刚刚我吹错了好几处,你这般让着我,必然是要出远门了。”

    瞧着怀里略带哀怨的爱妻,公孙敖也不多做解释,有的时候想多一点也没什么不好,方便他为所欲为。

    第二天一早,李娇便将公孙敖从床榻上扰了起来,提着耳朵的他被李娇带到靶场,哼道:“公孙敖!你不想我年纪轻轻就变成个寡妇吧?”

    如此折腾一上午,公孙敖索性决定选日不如撞日,他决定去拜访一下即将成为他上司的汲黯。

    一行人骑马来到汲黯府,路上公孙敖对这位老大人不免高看几眼,汲黯在景帝时便已为太子洗马,显贵至今,未曾想这府邸却是简朴。

    公孙勇上前叫门,不多时便有侍者将公孙敖带进堂中,一行人也得到了妥善安置。

    等候片刻便见汲黯正装进堂,公孙敖本以为是汲黯托大,未曾想是其正装以待。

    他赶忙作揖道:“汲公,敖今日不请自来,还望公不要见怪。”

    汲黯按规矩回礼后,直接说道:“不羁侯乃沙场之将,素来与朝中文臣不相交。

    此次能来寒舍,必然不是为了看老朽这一介老道,有什么话直说吧。”

    本想寒暄几句,拉拉关系再谈的公孙敖被噎住了,跟他想的有出入啊。

    汲黯你是武帝的老师,我也是武帝的郎官出身,好赖沾亲带故,看样子这老倌不好说话啊。

    公孙敖自行入座笑道:“敖久仰汲公大名,本该早日前来拜见,来晚了,还望汲公莫怪。”

    汲黯显然不戴公孙敖递来的高帽,而是眼神不快,哼道:“若是不羁侯还欲遮掩推搪,就恕汲黯招待不周了,来人,送客!”

    这就掀桌子了,公孙敖赶忙起身,道:“汲公何故如此?敖不日就要归于汲公帐下听用,此次前来是为辽东事而来。”

    辽东太守!

    打心底里汲黯是不想去的,凭他的智慧,不难看出这是皇帝的意思,也许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不顺从朝中的大势吧。

    汲黯望着公孙敖道:“不羁侯针对辽东的策略,黯已知晓,高筑墙,广积粮,缓进兵,也算是个中策。

    非如朝中奸佞之流一味的迎合陛下,汉匈双方接连大战不断,不仅文景两朝积累起来的财粮如泥沙般散尽,而且百姓多累,加之天灾,此绝非我大汉子民之福。”

    汲黯崇尚道家学说,治官理民,清静少事,对汉匈间的纠葛主张以和亲策解决。

    倒是跟韩安国龙城之战前在朝中劝谏武帝有异曲同工之谏,不过公孙敖却不愿意在朝廷大政上跟汲黯多做计较,毕竟和亲与进攻真要展开辩一场,怕是争到天黑都分不出胜负。

    公孙敖道:“敖才疏学浅,但幼时父母勒令,也算看过几本书,当年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正应此景。

    大汉不是匈奴,又怎么能知道和亲对其实力的影响如何。

    但用兵则不同,大汉虽然不是匈奴,但却能清楚的感受到匈奴人同样不好过。

    对匈奴是战是和,两策优劣不仅要看对朝廷的损耗,还要看对匈奴人的影响。

    文景两朝已经证明和亲无法根治胡骑南下,至多只能缓和。

    那么本朝为何不改弦更张,试一试其他方法呢?

    毕竟大汉如今国力正盛,要是能寻得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岂不是遗泽后人。”

    汲黯沉声道:“改弦更张易,但你可想过若是将大汉拖入连绵的战火中,两个巨人相争,不论胜负,都有当年秦末天下户口减半之忧。”

    “汲公所忧不无道理,但敖也觉得反抗并没有错,若只论担忧,而不寻解决之法,则永远只能在原地罚站,何不各退一步,取其中。

    比起陛下的大刀阔斧,敖对辽东的规划要谨慎的多,步步蚕食下也算是两策相竞,孰优孰劣还看何人去做。

    汲公的和亲策尔今已经不容于朝廷,何不退一步,以低烈度的战争去造就一个新辽东给世人看呢。”

    汲黯沉思,比起武帝带领整个帝国北伐匈奴,这种掀开屋顶的举动,公孙敖砸窗户的想法便显得勉强可以接受了。

    但这与他一力主张的和亲策来说也是南辕北辙,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带了几分颓色的汲黯道:“不羁侯所言,黯这几日会斟酌的,若是还有其他事一并说来吧。”

    公孙敖暗松一口气,赶忙说道:“汲公,所谓事在人为,人才是行事的关键,大汉的人才九成云于长安,此次前往辽东,可有一二贤才举荐?”

    汲黯轻扶短须,沉思片刻道:“魏其侯被斩后,有一族侄跟着落魄,现在坊间过的清苦,若是能有个一官半职,或能令其前往边地。

    武安侯病故后,其子田恬继承侯爵,他兄弟田胜有一幼子...”

    魏其侯窦婴?

    武安侯田蚡?

    公孙敖拉着脸,老大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嘛?

    窦家,前太后的娘家,田家,当今太后的娘家,你干脆再推荐个卫家的,三朝外戚齐活。

    我大老板最恨外戚,你就举荐这,公孙敖瞬间熄了让汲黯推荐人的想法,麻溜的辞行,逃跑般的逃出了府去。

    见公孙敖离去,儿子汲偃见父亲枯坐堂中,上前扶起汲黯问道:“父亲,儿观不羁侯匆匆离去,不知何故?”

    汲黯本还在为改弦而失落,想起公孙敖逃跑的窘态,不由的笑道:“老夫本以为公孙敖因卫氏而起势,必然两家亲近,不曾想略微一试,他便显得畏之如虎,看来此人是真心不愿意与外戚有任何牵连了。”

    “陛下重用外戚,这位不羁侯怕是要前路坎坷了。”

    “此人能在陛下手中凭策得一郡都尉,绝非一味嗜兵之人,老夫也愿帮他一把,你去将宿框举荐于他。”

    汲偃神色一变,道:“我这就去说服师兄。”

    汲黯摆摆手,叹道:“不用,让不羁侯自己头疼去吧,若是此次不成,宿框怕是也只能蹉跎一生了。”

    回到府中的公孙敖很快得到了汲偃的通知,前后不一,这老倌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带着疑惑,为了稳妥起见,公孙敖只好命公孙勇前去打探。

    瞧着公孙勇回来,递上水杯的公孙敖问道:“如何?”

    公孙勇不屑道:“根本不用打探,坊间都传遍了,宿框自幼丧父,一路跟着母亲长大。

    因缘际会拜了汲黯为师,自诩才高,不愿为吏,而立之年还要让老母卖酒养着,真是白瞎了一世男儿身。”

    公孙敖倒是知道未经他人事,莫挑他人理,在这个时代能识字就已经是大幸,名声在外的尽皆名花有主,野贤大都有些不溶于世人的毛病,自家庙小,能将就便将就,没得挑。

    但公孙敖的职业病又犯了,从不打没把握的仗的他,又派人前去各种打探,以求不被俗世迷眼。

    宿家酒馆,或许称之为一个窝棚更直观些,堂中只有两张桌子大小,虽显破漏,但却被店主宿王氏打扫的干干净净。

    能来宿家酒馆喝酒的,大都是渭水马头来来往往的车船劳夫,疲乏下皆无仪态,大大咧咧又吵吵闹闹却不失一份直爽。

    瞧宿框担着两桶水进来,正收拾的宿王氏赶忙从柜后绕上前来,今日有几波人来店,旁敲侧击的问儿子,揪起心的她现在看儿子完好无损,自然心落了地。

    宿框一到店,所有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人叫道:“宿老爷,怎地亲自担水了!“

    “那咱喝的岂不是官老爷亲手酿的酒。”

    “对喽。”

    ……

    宿框也不回答与争辩,好似众人打趣的并不是他般,只是将水一桶桶提进帘后的酿酒屋,倒进大缸里备着。

    宿框倒水的功夫,抬头见帘子掀开却是母亲走了进来。

    宿王氏为儿子擦了擦汗水,开解道:“你莫和那些酒主们生气,他们识不得字,不知道我儿的真本事。”

    宿框默声低首,识得字又如何,若是得不到举荐,或许自己就只能守着酒馆渡一生了。

    不愿让母亲担心的宿框脸上强挤出几分笑意,道:“母亲不必管我,儿再去挑几担水来备着。”

    见宿框拿起扁担欲走,宿王氏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担忧,问道:“框儿,你最近可有什么事瞒着娘?

    今日缘何有数波人询你问你?”

    宿框闻言脸露诧异,道:“我前日借了师父的书,除了酒馆,只在院中读书。”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宿框意识到了不寻常,道:“母亲勿惊,我家家财引不得贼人惦记,估计是有些小人无端生事,以防万一,我去寻友人看顾一二。”